晨曦虽嗜睡,却极少一睡不想醒,晕晕沉沉的,恍若置身在一片朦胧迷雾中,她在寻找着什么,一直在迷雾中奔走,就在心慌意乱到失力跌倒时,听见一阵婴儿啼哭声,她猛然抬头,就看见一约模两岁的孩子坐在地上看她,他在哭,一直在哭,晨曦听得心疼的颤动,忙想起身扑过去,却觉得无力,她连爬过去都做不到,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
一阵惊悸,猝尔醒来。
晨曦失神的望着帐顶,半响才平复了呼吸,小脸有些白,额角的汗滑下来,与眼角未干的泪迹会合,一起淹没在鬓角……
她无意去拭擦,而是缓缓的转头去看四周,一眼就扑捉到想要寻找的人。
多么熟悉的一幕,都记不清是第几次了,她静静看着淳于慎,晨光熹微,他负手立于窗前,神色在朦胧的光影中有些模糊。
他似乎偏爱这种方式,好似沉浸在无边无际的孤独寂寥中,说文有言,为帝者,寡也。
看着那道让她心疼的背影,晨曦轻唤了声,声音有些脆弱,带着梦中的那种害怕绝望。
淳于慎闻声回头,见她醒来,提步走过来,轻声应了声,“饿不饿?你这一觉睡了一整夜。”
晨曦抓着他的手,自己的手哪怕在被窝里暖着也不及他手心的温热,“你的手好温暖……”
察觉到她言语里的不安,淳于慎俯身坐下将扶了起来,下个动作还没做,晨曦却先一步抱住他,“抱紧我……”
她第一次这样矫情的要求,淳于慎愣了下,才回抱她,慢慢的加重力道,却是隔开她的肚子,安抚的一只手由上而下的在她背脊上轻抚。
自入冬,晨曦就搬入了未央宫主殿的暖阁,因为房间内有地炕暖炉,内室中向南皆是窗,糊了明纸透进外面青白的雪光。♀房内中静到了极处,听得见炭盆里上好的炭偶然“哔剥”一声轻响汩汩冒出热气,连外头漱漱的雪声几乎都纤微可闻。
半响,他低醇的声音才响起,一句接一句。
“小禾,真希望就这样到老……我刚才一直在想,我一出生就注定了不可能有寻常人的轻松快乐,咿呀学语,学的第一句话不是母妃,父皇,而是南陵天下……登基十二载,为南陵黎民百姓,从不敢忘了身上重担,不说日日殚精竭虑,却是时时刻刻揣着心……我自认为对得起这个位子,而我也是为了这个位子而活了这么多年。”
“可是,却是没有真正的快乐过……以前从未觉得累,也从未觉得这个位子不好,自从遇上你,爱上你,我开始觉得累了……你可知为什么?就好比一个人从出生就没吃过糖,他把咸的、酸的、辣的……各种滋味当作寻常,直到有一天他尝到了甜,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那么一种味道,尝过之后就再无回不去了,一点点的苦涩都让他难以接受。”
“与你在一起的轻松快乐,与你一起期待呵护孩子的点点滴滴……让我尝到了幸福圆满的滋味,才幡然醒悟,长久以来,我为一个冷冰冰的位子活着,是多么的悲凉。”
晨曦紧了紧抱他腰的手,而淳于慎抚着她背的动作一直很温柔,与他声音里的沉重截然不同,“如果这个位子与你有冲突……”
晨曦身子一僵,淳于慎不再说话,只紧紧搂住她,他的体温驱散了些许寒,停顿了好久,才温柔道:“你别怕。我曾经许你的必然会给你,我会护着你。♀”
晨曦抓着他背上手指颤动着绞在一起,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辗转忆起从遇到他的一晚开始,他从来都不曾相欺,所有的枕畔的软语,情浓时的承诺……心似被温暖春风软软一击,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是何等情真意挚的男人,爱便爱了,始终践行那句‘我的爱,是造福你的’,就算她曾那样伤害过,也没有放弃,他又是多么勇敢的人,敞开心去爱一个人,包容她的所有,明知道感情与他而言是束缚,与一个帝王而言是负累,可是……他又何曾惧过,退缩过。
终于还是眼泪朦胧,却没有流泪,伸手挽住他修长温热的颈,这样的一个人,光是想就觉得心都疼了,她该如何去爱,才能配得上他呢……
不管过往那些伤痛,至少还有他,有他全心全意的爱,所有的一切值得的。
晨曦不语,只依靠在他怀抱中。淳于慎也静默无语,俯身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与她的影子重合在一起,合为一人。一刹那,心中温软触动,不愿再去想别的,只安心地认为:那是个梦……
大雪绵绵几日不绝,如飞絮鹅毛一般。晨曦出不的门,就站在窗口赏了会儿的雪景,眼中微微晕眩,转身向淳于慎道:“这冬天的万物都抵不过一场雪,下了雪都与雪景融为一色,看不出来了。”
他随口道:“别再看,小心眼睛不舒服。”说完,又停笔抬头道:“你不是让我心无旁骛地誊写么,怎么反倒说话来乱我的心。”
晨曦不由失笑,道:“哪里有这样赖皮的人,自己不专心倒也罢了,反倒来赖人家。”
他闻言一笑,“若非昨夜与你下棋输了三着,今日也不用在此受罚了。”
晨曦软语道:“皇上一言九鼎怎能在我这个小女子面前食言呢。”重又坐下,温软笑道:“好啦,我不是也为你做衣裳以作回报么?”
淳于慎温柔抚摩她的鬓发,“食言倒也罢了,只为你亲手裁衣的心意我再抄录三遍也无妨。”
晨曦露出一笑,又横睨了他一眼:“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可别反悔。”
堂外扯絮飞棉,绵绵无声的落着。服侍的人都早早打发了出去,两人相伴而坐,除了窗台前花瓶里插了几支新梅,清香静静散入暖阁深处。再加上地炕暖炉的热气一烘,越发使阁中暖洋清香,温润融融。
阁中地炕笼得太暖,叫人微微生了汗意,侧头对淳于慎笑说,“你真确定要我做衣服?”
淳于慎道:“既然自己应承了下来要包揽我的贴身衣服。如此,我不要别人来插手,你不至于让我无衣可穿吧?”
晨曦失笑,又有些窘道:“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了,若是穿着针脚太粗了不舒服可别怪我手脚粗笨。”
淳于慎忽而轻笑一声,探头过来在她耳边轻语了句什么,晨曦白皙的脸瞬间爆红,忙把他一把推开,“呸……不要脸!”
“咳咳,好大胆子,敢吐我……”淳于慎佯怒,丢了笔去抓她的手,后者又气又笑,“不许动手动脚,小心我扎你。”晃了晃手里的绣花针,颇为得意。
然淳于慎岂是能吓唬的了的,他不管不顾的把脸凑过来,“扎吧,来吧,就扎脸……”眼里是化不开的笑意,晨曦怕真不小心扎到他,忙把针捏在手里往后躲,下一瞬唇上一软一热,却是被他挨过来亲了个正着,一下子瞪圆了眼,这家伙原来是个厚脸皮!
淳于慎最喜她那副张牙舞爪的得意后被他征服后惊羞懊恼的样子。
双手托着她的腰,圆滚滚的肚子抵在两人之间,却不妨碍他偷香,不,是强吻。
直到晨曦软绵绵的无力,呼吸微促,他才餍足的放开她,俊秀的脸也有些红,却是被热气熏得,“还敢不敢吐我?扎我?嗯?……”
低沉而喑哑的声音,怎么听的耳热又心痒,晨曦半眯着眼,瞧着眼前这张脸,明明以前看着就是俊秀好看,这会儿却觉得好……性感呢。
她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模他的脸,唔,一点不软,还算光滑,满意的模了半响,才对上他那双戏谑轻佻的眼:“调戏我?”边问边侧脸含住她置于他脸上的手指,咬了几口,脸色尴尬道,“书上不是说这动作能引人动情呢,怎么我就觉得有点咸啊……”
晨曦呆了下,她怎么没发现这人还有……这么浪、荡的一面?
待反应过来,自己出了一手的汗,指头自然是咸的,“扑哧……”再也绷不住大笑,才笑了几声,“哎呦,哎呦,笑死我了……肚子……哎呦……”
淳于慎觉得丢脸,眼里闪过一丝狼狈,“小心肚子,不许笑……快,别笑了……”
晨曦止不住,一想到这人前儿个兴致勃勃的发现个有趣的故事,下了朝就赶过来要给孩子讲故事,讲到一步,发现屋里没有退出去的文玉、黄贵忠等人憋笑的双肩剧烈颤抖,便命二人说清楚,有什么可笑的,黄贵忠见他是真想知道,又无生气之兆,便咬牙说了实话。
“皇上,您这讲故事的语调……也太死板无趣了……”他们是笑淳于慎讲的那般无趣,偏沉浸其中,还以为自己讲的好笑,这威严尊贵的皇上表现出的幼稚让他们憋不住的想笑。
这件事让淳于慎倍受打击,如此便有了今天的事情,他最近捡了许多民间的书看,其中不乏‘教娘子’‘闺房趣事’‘作为男人必知一二三事情’‘与某某不可说之风流韵事’这等恶俗低趣味的书籍,这个年过三十的男人阅卷无数,全是严谨策略,治国之道的书卷,从未接触过这类书籍,竟然大为惊奇,不看则已,一看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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