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李洳猛地起身,却见西厢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一个个人影从中缓缓走出。
柔和的月光倾泻而下,照亮了这个不大的院子。
乐正璋、赵行明、郑婆婆……李洳看清了一个个面目,顿时便觉得浑身冰凉,心如死灰。
被发现了!
“李洳雇凶杀人未遂,后又下毒,心肠歹毒,其心可诛,即日起,压至京中待审。”乐正璋缓缓开口,但那注视李洳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根木头一样,古井无波。
“走吧。”赵行明面无表情地走过来,他没想到这个他护送了十几日,看起来温婉柔弱的姑娘,心肠会如此歹毒。
“贱人,你陷害我!”李洳忽然尖叫起来,目眦尽裂,发疯似得扑向还坐在地上的柳玉,用力掐住她的脖子,大声嘶喊,“就算我死了也要拉你陪葬!”
猝不及防之下,柳玉的脑袋狠狠撞到了地上。
该死!这个病秧子的力气怎么这么大,柳玉被撞得眼冒金星,她迅速抓住在自己脖子上肆虐的双手,用力一推,把李洳推开了。
李洳倒坐在地,一离开柳玉的身上,赵行明和衙役乙立马就冲上来,把她架到了一边,任由她不停挣扎叫骂,也不放松丝毫。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惊醒了不少熟睡中的姑娘。她们纷纷跑下楼来,聚在前堂和后院相通的那道门旁,窃窃私语,看向李洳和柳玉的目光中均带着不解。
“咳、咳、咳。”柳玉扶着墙,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抚着脖子不住咳嗽,这下手可真狠,她差点要断气了。
郑婆婆担忧的看了柳玉一眼,却碍于众人在场而没上前,她转而大步走到李洳面前,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啐了一声:“你这个贱蹄子!”
赵行明揪起眉头,略有些不满的阻止道:“婆婆,适可而止!”
虽然他不喜这个姑娘,但万一这一巴掌下去,李洳熬不到京城可就不妙了。
郑婆婆冷哼,“我的职责就是管好这些姑娘,李洳这样做无非是在打我的脸,我教训教训她又怎么不可了?”
乐正璋缓缓走到柳玉面前,凝视着眼前这个狼狈的女子,头也不回便淡淡道:“把李洳关到柴房,其余人退下。”
李洳被不情愿的拖走了,临走时嘴里还在不停咒骂柳玉:“贱人,你害我,你不得好死……”
郑婆婆瞪了瞪还在围观不肯离去的众姑娘,“看什么看,都回去睡觉去,不回去的留下和柳玉一起面壁!”
姑娘们顿时作鸟兽散,郑婆婆满意的看着空旷了不少的院子,踅身朝乐正璋恭敬行礼,“大人,老身现行告退。”
院子里只留柳玉和乐正璋两人。
柳玉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乐正璋,复又低头,屈膝行礼,声音沙哑道:“今晚多谢大人。”
乐正璋沉沉看着她,漠然道:“你别忘了自己的承若。”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了。
夜色清冷,寒意袭人。柳玉抬头看了看月色,已经快天明了。
小小的后院中,只剩柳玉一人,她仍旧站在原地,深秋的凉意能让她保持清醒。今夜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她必须好好梳理一遍。
时间倒回到两个时辰前。
柳玉默默跪在后院的那颗大樟树下,头顶高大繁盛的树冠,把星光明月遮蔽得严严实实,漏不下一丝光线。
她困极地打了个哈欠,已经是三更天了,怎么乐正璋还没来,难道是她会错意了?
就在柳玉认为自己真要就这么跪上一夜的时候,一阵极有规律,不急不缓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如此特别的脚步声,柳玉听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是乐正璋。
“参见大人。”就在脚步声停在身旁的时候,柳玉垂首,压低了声音。
乐正璋低头俯视这个不卑不亢的女子,向来古板无波的黑眸中也泛起微微诧异,但是语调却没任何起伏,依旧是那么平辅直述,“你很聪明。”
简简单单四个字,不像是在表扬,而是在叙述着一个事实。
柳玉低着头,嘴角勾了勾,她果然赌对了!在乐正璋说出对她的审判时,柳玉就在认真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因为她相信自己的判断。
果不其然,她在乐正璋刻意露出的端倪中猜中了他的意图。
乐正璋又淡淡道:“起来说话。”
柳玉苦笑道:“大人,我还是跪着吧。”不是她不想起来,实在是腿已经没知觉了,起不来啊。
乐正璋也再要求,话他已经说了,柳玉起不起来都不关他的事。思及自己来找柳玉的目的,他又问道:“你当真会医术?”
柳玉淡淡一笑,“略通,但是我悉知数百种药的药性。”
在古代,物资虽然丰富,却交通十分不便,而往往一些药材只生长在特定的地方,故而古代的大夫,通常终其一生只知道不过几十种药材,柳玉知道数百种,这已经很骇人听闻了。
“荜拨的药性?”
低沉的声音缓缓流入柳玉耳中,她心中一动,这是要考察她了,便不假思索道:“味辛,大温,无毒。”
乐正璋又说出几个不常用的药材的名字,柳玉都一一作答了。
乐正璋沉吟片刻,终于在心中正视起柳玉,他又问道:“你是从何而知这么多药材?”
“我自幼和父亲行医,走遍锦国,识遍所有见过的药材。”柳玉大言不惭的说着,为的就是增加自己的筹码,只要让乐正璋意识到自己有可利用的价值,那么今晚就算没有白跪。
“我要你把你所会的全部写下来。”
柳玉仰起头,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狡黠,“大人可愿与我做个交易?”
乐正璋漠然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只想让大人叫上赵捕头,在一旁的屋子里待至鸡鸣,让大人看一出好戏,如此而已。”柳玉慢条斯理的说道,“我便愿把我所悉知的药材全部写下来,交与大人。”
乐正璋来回踱了两步,停,回望依旧姿态谦卑的柳玉,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双眸中闪着莫测的情绪,“好,但是我要你上京后,帮我医治一个人。”
“如果我治好了,还请大人帮我离京。”
柳玉依旧垂着头,直到乐正璋的脚步声消失,她垂下的嘴角才轻轻勾了勾,脑海中浮现赵行明不经意间说过的一句话:乐大人不仅是刑部尚之子,亦是沧州知州。
……
柳玉回房后,不过小憩一个时辰便被祁莞叫醒了。
柳玉用力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问道:“要走了吗?”
“还没,但是大家都在整理东西了。”祁莞的表情很怪异,她紧紧抿着嘴,脸颊上的肌肉却时不时抽搐一下,好像在努力憋着什么。
听见还没要启程,自己的好觉却被吵醒了,柳玉难得的表示不满,口气不善道:“还没走你叫我干什么!”
祁莞忽然握住柳玉的手,一脸怜悯,愤懑道:“你的事我们都知道了,李洳真是太坏了!亏你以前还帮她,哎,她现在被关在柴房里,你要不要去看看?”
对,李洳还在那关着呢,自己不去看下怎么对得起身上挨的那几刀。
柳玉的瞌睡虫一下就跑得无影无踪,她飞快地从床上爬起来,拿起一块湿布随意往脸上抹了抹,而后便拉着祁莞的手就往外走,语气轻快道:“走,我们去看看。”
“哎,慢点。”
柴房一直都是个充满传奇的地方,里面关过嫔妃公主、关过奴婢丫鬟、关过公子小姐,现在,又关了李洳。
柴房门外直挺挺站着一个衙役,几丈之外,又聚着七八个姑娘,她们的目光时不时瞟过柴房,嘴里窃窃私议,见柳玉来了,又都闭上了嘴,目光齐刷刷聚集在柳玉身上。
柳玉朝她们微微一笑,淡定地无视了她们同情的目光,走到柴房前,拿出顺手从厨房模来的两个馒头,微笑道:“官差大哥在这守了多久?饿了吧?这是我刚从厨房拿的馒头,还热乎着,你……”
衙役摆摆手,憨笑道:“我才换班没多久,吃过了。”
柳玉又理所当然收起馒头,这是给李洳带的,拿出来只是过过场面,她瞟了瞟柴房的门,朝衙役露出个灿烂的笑容,“不知可否让我进去?我想与她说些话。”
“这……”衙役微微一晃神,面露迟疑。
李洳可是雇凶杀人的要犯,这么心肠歹毒的女子,要是让柳玉进去了……他想到李洳对柳玉所做的事,不由愤愤不平。
柳玉轻声道:“放心,她身体不好,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我只进去一会,很快就出来,若是有事,我便唤你,这样可好?”
见衙役的态度有所松动,柳玉再接再厉道:“如果乐大人或者赵捕头怪罪下来,你就说我是硬闯进去的……让我进去吧。”
衙役又迟疑了片刻,还是让过身,殷殷嘱咐道:“那你可快点,有事就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