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负责的是别墅的施工图设计。别看别墅靛积小，但它在图纸的精细度上要求比其他住宅要高，是以绘制起来颇为麻烦。令姜黎想不到的是，当她好不容易画完平立剖面图，大样图也画得差不多的时候，甲方却突然风急火燎地赶来，宣布了一个让她悲愤无比的消息——要改图。
改图对于设计师来说是稀疏平常的事情，不改反倒稀奇了。让姜黎感到气愤的是，早不改晚不改，偏偏在她快要大功告成的时候才来找麻烦。而且，“海诚”还派了林媛过来亲自监督她。
从早到晚，除了吃饭时间，姜黎几乎都没离开过座位，连水都没喝上几口，双手片刻不停地忙碌着。林媛一直守在她的身旁，手里拿了一份图纸，指挥着她改这改那。
虽然林媛的表情很严肃，可是姜黎敢打包票，她的内心一定特快意。
当电脑下方的时间显示为23点58分时，姜黎一手捂着嘴微打了个哈欠，困倦地对林媛说：“明天再改吧。”
林媛却很不讲情面地摇头：“不行，明天早上开会我要呈给老总看，你辛苦一下，今晚把它赶完，明天再休息吧。”
姜黎无奈只得继续。她看到林媛的眼中也布满了血丝，虽然对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可是却不得不承认她在工作上也是极认真负责的。本来她可以安排完任务就离开，可是她却一直坚守在这里，看着每一处都修改到位才放心。
林媛去茶水间泡了两杯咖啡过来，一杯咖啡下肚，她似乎精神振奋起来，话也不觉变多。♀
“听说赵萌现在也在你们公司？”
姜黎两眼专注地盯着电脑，算是默认。
林媛沉默了一会，突然单刀直入地问：“她是冲着项霆来的吧？”
姜黎没想到她会问得那么直接，握着鼠标的手不由轻颤了一下。
林媛细心地留意到了她这个动作，更是有肆无恐：“如果不是对项霆还有感情，她干吗要来这里工作呢。你很为难吧？”
姜黎忍无可忍，终于转过脸去制止她往下说，“你如果想拿到图就不要闲聊，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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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改完了平面，林媛又提出了立面的局部修改。姜黎想也不想就打断她：“立面修改需征得方案室的同意，我先问过他们再说吧。”
林媛却迅速摆手：“不用，我跟项霆说过了，这份图很急，你直接改吧。”
她故意在姜黎面前直呼项霆的名字而不是像以往那样称呼“项总”，为的就是以示亲密。然而现在的姜黎，心思早已不在吃醋上面。她狐疑地看了林媛一眼，想起项霆力总是所能及地满足甲方的要求，她自己忙碌了一天，眼皮已经很沉重，想赶紧弄完回家休息，于是也没多考虑，直接按照林媛的话去做了。♀
等到全套图纸改完，姜黎的大脑早已晕晕沉沉，困倦至极。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抬头看向窗外，天色已慢慢泛出了鱼肚白，不知不觉竟然忙了一个通宵。林媛早已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睡去。她起身叫醒林媛交了差，然后便匆匆收拾东西离开了。
她只想赶紧回家洗个热水澡，再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压根就没想到，隔日竟然有一场暴风雨在等待着她。
姜黎足足休息了一整天，又重新精神饱满地去上班。刚到公司，同组的同事就告诉她，项霆找她。
她一头雾水地去敲项霆的办公室门，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在上班时间找她。
“进来。”里面响起一声低沉的男音，姜黎的心里不知为何竟突然生出一丝紧张。
打开门走进去，抬眼便瞧见赵萌正坐在项霆的办公桌前跟他讨论问题。姜黎似是见怪不怪，只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问：“项总你找我有事？”
项霆抬头看了姜黎一眼，对赵萌道：“我等会再找你。”
赵萌立刻点头站起来，经过姜黎身边时向她递去一个亲切的微笑，姜黎也只好回以一个笑脸。可当她的眼神对上项霆瞬间沉下的脸时，笑容便迅速消失不见。
她的心里开始忐忑起来，难道是工作上出了差错？他虽然不爱笑，但也只有在下属工作出错时，脸色才会这么难看。
他也不跟她兜圈子，直接了当地质问：“你改了立面为什么不跟我说？”
姜黎听了心里一咯噔，她抿了抿唇，解释道：“林媛让我改的。”
谁知项霆丝毫不理会她的解释，立刻不客气地扔来一句：“她叫你改你就改吗？又不是第一天上班，怎么还犯这种低级错误？”
姜黎仿佛又回到了刚进公司那段时期，那阵畏惧他的日子。她极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她说已经知会过你了，再说你平时不也总是尽量按照甲方的意思去做吗？”
“方案跟施工图阶段能一样吗？”他皱紧了眉，神情极端严肃。
姜黎被咽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定定看着他的眼，她似乎从中看到了强烈的不满和谴责。
他本来还想再责备两句，让她认清其中的厉害关系，可是一对上她迷茫的眼，他又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他会变得容易心软，不再像往常那个作风严厉的他。
“下次改图记得先跟我说，你先画其他，立面我想好怎么改再告诉你。”
这句话明确地告诉她，她辛辛苦苦改了一晚上的图都是无用功。几个小时的辛劳不但付诸东流，还白白受了一顿气。
委屈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虽然知道罪魁祸首是林媛，也怪她自己不考虑仔细，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忍不住反驳道：“你以为我想改图？还不是你们这些领导总是把甲方的话当圣旨，让我们言听计从。如果我没按林媛的意思来改，肯定会被她投诉，结果还不是一样挨骂。”
项霆冷不防她的情绪会如此激动，表情渐渐和缓，不似之前那样，“让你们对甲方态度好点，并不是要你们什么都听从。就算他们投诉，我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骂人。”
姜黎想想，也觉得他说的有理。现今社会竞争如此激烈，态度不好的确对发展不利。再仔细想想，方案阶段确实跟后期不一样。他尽力满足甲方的要求，是想挑战难度，也利于留住客户。然而再一想到他刚才严厉的样子，不就相当于不分青红皂白责问她吗，心里顿时涌现出无数的酸楚。
她略带嘲讽地说了句：“你放心，下次她让我改一根线都向你汇报。”
项霆的双眉又聚拢了起来：“做了这么多施工图，你还不知道什么可以改，什么不能改吗？”
一句无心之言又被他揪住了小辫子，他就这么不待见她吗？姜黎忍无可忍，很想大声对他说不干了。
这时，桌面的电话响了起来，项霆快速接起。
“喂？哦，刚才那个方案，你改得很好啊，就照你那个方案深化下去吧，你记得让建模的人跟着一起改。”
不用猜也知道，电话是赵萌打来的。姜黎冷笑着想，这就是新欢跟旧爱的待遇差别，前者做什么都是好的，后者做什么都是错的。可是她跟赵萌，岂是简单的旧爱与新欢呢？要算起来，赵萌也曾是旧爱。越想越觉得关系复杂，姜黎赶紧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屏弃在脑海之外。
在他挂掉电话前，她已然恢复了理智。决不能现在跟他说不干了，那样只会让他更看贬她。要走也要走得有尊严。她还是下定决心把全套施工图完全画好再走。可是按照现在的修改势头，何时才能真正全身而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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