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风雪依旧,乔一琦冒着风雪赶来宽甸,他要做最后一次努力。“将军,再不出师,可就来不及了。”
“无碍,晚上几日,我也可提前到达赫图阿拉。”刘铤不以为意。
乔一琦又劝,“大雪封山,路途艰险,应派兵先行扫清前进道路。”
刘铤摇摇头,“你看这雪,一时也难以停下,道路刚刚扫清便又被淹没,不是白费气力吗?”
乔一琦才知自己的焦灼蒙住了实际的天气,尴尬笑道:“将军说的是。只希望雪一停,将军就出兵。加紧赶路,尚能补救。”
“呵呵,乔将军不用忧心,只要川贵兵到,立刻出师。这两日便会有确切消息。”刘铤还在想着不可能的川贵兵。第一时间更新
乔一琦又想起一事,道:“朝廷已答应提供朝鲜兵入境后的粮草,不知是否已准备好?”
“还有这事?”刘铤愣住。别说粮草未到,就是这个消息杨镐也未通知刘铤。
乔一琦很肯定,“姜元帅已拿出文书给末将看过,确实无疑。”姜元帅是朝鲜军元帅姜景立。
“岂有此理!”刘铤大怒,向外大喊:“快叫来康监军。”
康应乾来到见刘铤一脸怒气,忙道:“将军勿要急躁,想来这两日便会有消息。”他以为刘铤在因川贵兵而怒。
刘铤喝问:“你可知朝鲜军粮草之事?”
康应乾当然知道,在冯盛明从朝鲜回来时便已知,但他只能装作不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将军指的是?”
“朝鲜兵入境后,我方应提供所有粮草。”乔一琦冷眼望着他。
康应乾的表情是惊愕,很惊愕,“那粮草呢?经略府分配下来了吗?”
“问你呢。你是监军,粮草呢?”刘铤带着怒气厉声问道。
“将军勿急,我这就修书送往辽阳。”康应乾马上到了案前,提笔写信,急求粮草。
一批粮草来到,不是经略府拨来的,是乔一琦从镇江挤出来的。刘铤总是将粮草优先给其他友军,自己的亲兵营缺粮严重。乔一琦看在眼里,今晨自己先行,令粮草随后送来。
“这些粮草是给将军亲兵营的,莫要再慷慨散出。”乔一琦叮嘱道。
刘铤很是感动,“乔将军的深情厚谊,老夫永世不忘。”
乔一琦苦笑离开。他知道再劝他提早出兵也是徒劳,只好作罢,心中充满忧虑和自责。忧虑未按之前之计出兵,前路堪忧;自责无法说服刘铤,有愧那几位。
雪落两日,终得停歇,而经略府给刘铤的最终回复也到宽甸。
“……进军方案已定,请刘将军以大局为重,莫要纠缠川贵之兵的分配,按计划进军。……朝鲜军的粮草已正在筹措,不日将到达……”
不日?都到节骨眼了,还有几个不日?刘铤怒不可遏,召开军事会议,将杨镐好一通痛骂。康应乾为表明态度,也毫不留情地批评老师的愚笨。
魏四听着,心中只有无奈。
刘铤平复下心情,终于下达出兵令。先锋祖天定即刻率先头部队出小佃子口开路,其余各部在二十四晨必须全部出发,二十五日在亮马甸子与朝鲜军会师。“四天三百里,各位,不论用什么办法,都务必在二十八日晚到达深河。若有拖沓者,格杀勿论!”刘铤最后厉声道。
众人各自回营准备,乔一琦已不好言他,只得与刘铤稍作交谈便去通知朝鲜军。朝鲜军两日前已进入明境,驻扎在大瓦洞一带。
四天走三百里?魏四苦笑摇头。若是宽敞坦途,可以。但在这雪地上,在崇山峻岭间,有点难。
“魏四哥。”净军各百户和骨干纷纷走入。他们已习惯这样喊魏四。
魏四微微抬头,“都准备好了?”
大家点点头。
“大家都坐下,我给大家说一下行军中的注意事项。”魏四说完,周永辉便招呼大家坐下。魏四仍与他们几个一间营房。
对于行军打仗,魏四并不精通,但他有先进的思想,脑海里有诸多战例。他结合辽东的地势和天气,滔滔不绝地讲起。
“魏四哥,父亲让我过来通知您,请您与您的净军明晨参加誓师大会。”刘显进来道。
魏四应道:“一定参加。”望着刘显略显瘦弱的身躯,魏四觉得有必要提前与刘铤谈谈。
魏四是来劝刘铤将刘显留在宽甸的。“刀剑无情,此去吉凶未卜,请将军三思。”
“只是……”刘铤怕他人说闲话,军心受影响。
“将军无需多虑,将公子留下,更显出将军一往无前,不惧生死的决心,对士兵们也是种激励。”
“我觉得魏四哥说得有理。”虽不是亲生兄弟,但刘招孙是将刘显当作亲弟弟对待的。
刘显在旁很不愿意,道:“我愿随父亲出征。我虽武不成,但可以替父亲书写文书,传递消息。”
“这个有人,你就留下吧。”刘铤下定决心。
“父亲……”刘显还想争取。
刘招孙喝住他,“父亲已经决定,不可顶撞。”
望着魏四,刘铤关切地问:“三妹也要随军出征?”
魏四叹气道:“劝过多次,无用。”
“要不老夫来试试吧?”刘铤感谢魏四对刘显前途的提醒,也想帮他点忙。
魏四苦笑,“谢将军好意。她的脾气,将军也有所了解,白费口舌。”
刘铤“哈哈”大笑两声,“这女娃与良玉有得一拼,老夫喜欢。”马上想起秦良玉,“良玉也率部来到辽东,驻扎在山海关呢。只可惜杨镐那个贼子不肯调派过来。”
“事已至此,就当以实际军力出发,制定合适的战术才是。”魏四劝道,“无法挽回的事实不可追悔,否则容易陷入误区。将军,这是魏四的肺腑之言。”
刘铤默默点头,很是赞同。
尤三妹来到魏四营房,周永辉几人识趣地去到小马、小虎处,给他们留下空间。
“你是不是太悲观了。”见他最近心情压抑,愁眉不展,三妹小心开导。
只有在她面前,魏四才能说出心中的郁闷,“若刘老将军肯听从我的建议,提早出兵,或可有救。如今大雪封山,行军必然缓慢,能否按时到达都成问题,我军危矣!”
“有这么严重吗?”三妹不相信。这仗还没打呢,为何就说我们会败呢?
“可能比我想得还严重。”魏四重叹声,“我还是希望你和栗香随后军行动。”
“切。”三妹哪会听,“我的武功比你好,要在后军也是你。”
这倒也是实话,但打仗不是以一个人武功论输赢的。魏四不再劝。
三妹又说了些关心的话,想明日要出征,便回房歇息。
周永辉他们回来,笑嘻嘻地望着魏四,“魏四哥,嫂子都说了什么?”
“说让我好好看管你们。”魏四忍住笑。跟他们在一起是快乐的,但这快乐即将失去,更让人伤感。
天未亮,饮血盟誓的仪式在一座大庙前举行。刘铤的亲兵和魏四的八百净军站成方队,虽服装各异,但都表情凝重。刘招孙、魏四及几名将领立刘铤身后面向士兵,香炉燃起,烟雾弥散,庄严肃穆。
“我已令招孙拟好名单,念到名字者留在宽甸守城。”刘铤道。
接着刘招孙开始念名字,这些人都是岁数大的老兵或者是家中的独子。
念到名字者不肯留下,大声喝呼要随军出征。
刘铤很是感动,但不得不强忍住,厉声喝道:“军令如山,不得违抗!”霎时下面安静一片。
魏四不由赞叹他的治军严明。
之后,刘铤到案前,拿起准备好的短刀往手臂轻划,血滴入盛酒的大缸内。接着刘招孙过去,魏四本在他之后,被刘铤喊住,“魏四,你与你的净军就免了!”
魏四愣了下,反应过来。人家滴的是阳刚之血,而自己不阴不阳的,怎能可以。尴尬笑笑,退到一旁。
接着刘铤的亲兵们一个接一个地如此做,大缸内的酒血红无比。
刘铤跪拜庙中大神,一番乞求保佑后,又是一番战斗到死的决心表露,令人兴奋。
他第一个饮血酒,众人又一个一个走过饮酒。这次魏四未再过去,默默看着。有些世俗习惯不容违背,何必在出征前添不愉快呢。
“弟兄们,我们虽然人数不多,但我们可以一当十,以一当百。”刘铤作出征前最后发言,“你们随我横行天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次也必然如此。”
“我军必胜!我军必胜!”亲兵们挥动手臂高喊。
净军士兵也被感染,跟着高喊。
“对,我军必胜!必会杀尽鞑虏,娶努酋首级!弟兄们,出发!”刘铤高喊。
会胜吗?魏四的心更加沉重。
由于习俗不同,周武、孙翼明、姚福成各自举行颇具地方特色的誓师后,在宽甸城外与刘铤会和,大部队在雪地上缓缓前行。
刘显一直送父亲,不肯离去。刘铤强忍悲痛,向他怒喝,把他逼回。
魏四在坐骑上看着这支队伍,丝毫没有兵强马壮的感觉。骑马者只有一些主要将领,各部的军服又参差不齐,象只落难的逃兵队伍。
尤三妹和栗香分别披白色和黑色披风纵马在他身后,两人的俏目却满是惊奇。或是对这独特的北国旷原景色有所迷恋,或是对大战的激烈和新鲜有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