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不错，不是买的吧？”
说话的是那个伪装毒贩头目的矮个男人，他站到叶晚晴的面前，脸上挂着热情率直的笑容，与刚才凶狠阴险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舒悫鹉琻
他友好地朝叶晚晴伸出手，望着她的眼睛，昏暗的光线里，他瘦削的身材快要被黑暗吞没，只是那双锐利的眼睛，格外鲜明。
“我叫钱奕扬，是西南军区武警大队第九支队队长，你刚才很勇敢。”
叶晚晴低头看了眼他的手，淡淡一笑，礼节性地握了一下，随即松开。
“谢谢。”
此刻，她不想跟任何人交谈，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让自己安静一会儿。
可是，眼前这个叫钱奕扬的彝族男人，显然没有注意到她刻意表现出的冷淡与疲倦，仍旧兴致勃勃地望着她，急切地问道，“刚才，你知道自己跑得有多快吗？我和我的兄弟们竟然都没看到你过来。说说，你是怎么练的？传授传授经验呗。”
叶晚晴一怔，看了钱奕扬一眼，他并不是故意套近乎，随便找个话题与自己闲谈，他这种职业军人，也不可能做出那么无聊的事。
但她还真不记得自己跑得有多快，当时，她满脑袋就一个念头，那就是在这些“毒贩”的注意力从唐诗诗身上转移到自己之前，到达这里，然后挟持他。
“可能是心理因素，那时……你也知道，情况紧急。”一想起刚才的事，她更加烦躁。
钱奕扬终于看出叶晚晴的心不在焉，他暗猜叶晚晴是在生自己的气。
他窘迫地笑着，“我们也是不得已，上级下达的任务，不能不完成，你能理解是吧？要是有冒犯的地方，请你们原谅。”
“能理解。”
叶晚晴立刻说道，“你们也是在执行任务，咱们都是军人，没什么不可以理解的。”
不远处，武警战士们已经集合完毕，就等着钱奕扬过去下指令。叶晚晴一扭头，就看见二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自己和他们的队长，满脸的好奇与幸灾乐祸。
“再见，钱奕扬同志。”
她敬了个军礼，转身朝树林的方向走去。
她现在不想去见老鹰，更不想让老鹰和战友们看出自己糟糕的心情，老鹰能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她只是需要一点儿时间，调整自己的情绪。
钱奕扬看着叶晚晴的背影，心里郁闷。
本想着打听打听她是怎么练成的速跑，回去后可以在大队里推广，没想到，这女人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而且，他也确实想认识这个胆大妄为、敢凭一己之力扭转局势的女兵，说不定，将来执行任务时两人还能相见，结果，他自报门户了，人家爱搭不理，只说了句谢谢，绝口不提自己的名字。跟她道歉吧，她也只说可以理解，然后，就当着他的兵的面，甩袖走人了。
颜面全无啊！
刚才，这女兵把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时，他这个队长的脸就已经丢光了，现在又被她扫了面子，真是憋闷透了。
跟老鹰，他也没什么可说的，输了就是输了。
他们这些老兵油子，这些经历过真枪实弹的铁血男儿，竟然输给了一群新兵蛋子，还是女兵！
“立正！”他站在队伍前，高声喊道，“向左转，跑步走！”
……
叶晚晴转过身，几个女兵与她擦身而过，其中两个，正是当初逃入树林的十个女兵中的人。
她们跟其他人一样，都兴高采烈地奔向老鹰和自己的战友们。
看她们一副欢欣鼓舞、惊喜若狂的样子，她们已经彻底忘掉自己被捆起来时遭受的痛苦与惊吓，更不会思考，是谁让她们经受了那一切。
在这场考验中，每个人灵魂中最本质的人性，都在老鹰的眼皮底下暴露无遗。
这种感觉，就像是当众被人扒光了衣服，站在大庭广众之下，任人品评。
她们不觉得难过吗？
她们不觉得自己被骗了吗？
为什么她们能这么快就接受他？还能待他如初？
自然，老鹰活着是最重要的，但一旦事实摆在面前，更深的东西也呈现出来。
叶晚晴抬起头，望着漆黑的没有路的前方。心痛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
“雪狐！”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张桔的喊声。
叶晚晴叹息一声，停下脚步。她回头一看，张桔没去老鹰那边，手里还举着那把从木屋里偷来的枪，正兴冲冲地朝她跑来。
她，根本没注意到躲在木屋下，一直在默默注视着她的非洲鹰。
张桔气喘吁吁，姣好的脸蛋已经瘦得只剩下那对大眼睛。她挥舞着枪站到叶晚晴面前，不甘心地大叫道，“该死的！咱们竟然上了他们的当！这把破枪，就算子弹打光了，也打不死一个人啊！”
她边说，边笑嘻嘻地举起枪，瞄准那群正跑步离开的“毒贩”们。
哒哒哒——
枪声十分刺耳。
张桔毫不客气地对着那群人扫射一通，确实，没人倒下。接着，她哈哈大笑，直到把弹匣的子弹全都射光了才停下来。
“刚才，要是咱们拿了枪直接冲出去，他们的把戏就被咱们揭穿了！根本用不着咱们像驴似的跑来跑去。这帮男人真能装，演技一流，比我们文工团的人还会演戏！连我都被他们蒙了。”
张桔大大地叹口气，终于发觉叶晚晴的低落，“雪狐，你怎么不说话啊！”
叶晚晴望着张桔明亮的眼睛，那里写满了青春与热情。她喜欢这样的张桔，喜欢她张扬率真的个性，相比她初来特训营，张桔变化很大，不再是那个娇滴滴的洋女圭女圭一样的女孩，她已经成长为一名坚强的女战士。
或许，现在的张桔，才是本性中的她。
叶晚晴从张桔手中夺过步枪，笑道，“有什么可说的，不就是被人家摆了一道嘛。你看，那边是谁？”她朝非洲鹰那里努了努嘴，“快去吧，他等你半天了。”
“谁啊？”张桔好奇地扭头望去，顿时呆住了。
其实，在她见到老鹰的那一刻，张桔就已经意识到，非洲鹰没死，他还活着，自己还能见到他！可是，她没在老鹰的身边看到非洲鹰，也没看到其他教员，所以，她以为，要等到集合以后，等到她们去了新基地，她才能看到非洲鹰。
她实在没想到，非洲鹰就在这里，就在离她不足二十米远的地方！
而且，他似乎已经注视她很久了。
她已经尝过失去非洲鹰的滋味，那种感觉，让她终身难忘，同时，也让她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是真的爱上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了。
过去，对那些追求自己的男人，她总是嗤之以鼻，但这次，是她彻底沦陷了，她不能再失去他，她要与这个男人相守一辈子。
见到非洲鹰，一种强烈的喜悦与渴望充斥了她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她恨不得立刻飞过去。
张桔羞涩地看了一眼叶晚晴，“我……我过去了。”
她不想保持什么淑女形象，也不想要什么矜持含蓄。她抬起脚，朝非洲鹰飞奔而去。
虽然天色依旧黑沉，距离也很远，叶晚晴还是觉得，她看到非洲鹰脸上惊鸿一瞬的笑容，那笑里，满含着男人对女人的宠溺，满含着期盼已久的欣喜。
张桔那妞不愧是文工团出来的，连拥抱的姿势都摆得恰到好处，看起来十分浪漫。
叶晚晴由衷一笑，看别人接吻，不是她的强项。
她走了几步，背对着张桔和非洲鹰，找了块石头坐下去。
同样，她也没往老鹰那里看。
她的视线落在幽深的树林中，不由想起那两条野狼。
……
“在想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优雅沉稳，带着异国的韵律。
叶晚晴吓了一跳，有
人坐在了她的身旁，她竟浑然不觉。
“如果我是敌人，你已经死了不下十次。”上官旭紧紧地盯着叶晚晴的眼睛，“你的直觉这么快就退化了？”
“你是敌人吗？如果你是，以后我会对你保持警惕的。”叶晚晴说得漫不经心，心里一股怒火已经熊熊燃起。
演练的制定者，不是老鹰，应该是他，上官旭！老鹰不过是执行他的命令，负责演一出苦肉计给她们看而已，他才是真正的幕后指挥。亏得杜月和自己一直在担忧他的安危，他把她们都设计进了自己的圈套，把她们当成了小白鼠。
上官旭眼神严厉，他盯着叶晚晴，像是要看穿她的内心。
接着，他唇边泛起笑，顿时换了副表情，这让叶晚晴立刻警觉起来。
“对我不满意？我是你的主教官，要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尽管说出来。”
叶晚晴冷笑一声，又望向那片森林。
“你应该在这片林子里安装了不少监控设备吧？”
“一千七百八十九个。”
“金主，”叶晚晴毫不意外，培养一名天狼成员所耗费的经费，要远远超过普通特种兵。“那你也应该看到，我们曾遇到两只狼。”
“是的，我看到了，你的表现我很满意。”
“你就不怕我们当中有人会被狼咬死？你看不出来，当时唐诗诗的处境很危险？”叶晚晴敛下眸，深吸气，她不想在上官旭面前失态，她只想知道结果。
“如果你们八个人，连两只狼都搞不定，那你们干脆结束训练走人，你们不够格成为特种兵。”
叶晚晴的眼前，突然浮出那一幕情景，狼卧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奇怪的沉沉的哀鸣。它不顾自己的生死，为了给伴侣最后的陪伴与安慰，在敌人的面前低下头，不停地用舌头舌忝舐伴侣的鼻子，以及它脖子上流血的伤口。
“冷血，也是特种兵的要求吗？”叶晚晴缓缓问道。
上官旭一愣，突然低吼道，“要是我说是，你是不是就准备滚蛋了？冷血？当你们面对生或死两种选择时，你还准备当圣母吗？现在，你的面前有两条路，一，你留下来继续接受训练，我指的是，接受我安排的任何形式任何内容的训练与考核！还有一条路，你立刻带上你的东西，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你很理性，我欣赏你的理性，”叶晚晴自嘲道，“就像我厌恶自己的理性一样。当你放下情感，为了生存只剩下冰冷的理智时，你会发觉，人生不过就是一段毫无意义的旅程。”
她转头凝视着上官旭的眼睛，从中，她能看出这个男人的愤怒。
“可当你的理性是为了你的战友能活命，为了能看到她们自由地呼吸空气，那么，一切都变得有意义了。”
“但是，有那么一天，你终于发现，你自认为有意义的事，其实是一场骗局。她们欺骗了你，她们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天天在你面前做戏。那时，你还会认为自己的理性是对的吗？你还觉得有意义吗？”
叶晚晴清冷的视线有些模糊，她不想退出特训营，不想离开亲如姐妹的战友，她还记得那晚自己对陈云逸的承诺，可她实在接受不了欺骗。
“考验我们难道必须采用欺骗的手段吗？你知不知道，当我看到老鹰死了，我真想杀了他们。可我当我听到他的声音，知道所有一切都是假的，我真想杀了你。”
上官旭震惊地看着叶晚晴，他没想到叶晚晴把感情看得这么重，他一直认为她是个冷静的女人，是个不轻易外露内心感情的人，此时的叶晚晴让他有种莫名的心悸。
他伸出手，想要擦掉叶晚晴脸上的泪，可在他的手即将碰到的一瞬，触电般地缩了回来。
“既然话都说出来了，现在感觉好受些没有？其实，你心里也很清楚，这种考核在所难免，你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再过一个小时天就亮了，咱们也该出发去新基地，我希望，那时你能准时归队。”
说完，他站起身，朝草地中央走去。继续留在叶晚晴身边，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