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心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将书房的一切回归原位,她从小帮爹爹整理过公文,所以这些东西收拾起来也得心应手,善于分门别类,根本不会茫然不知所措,胡乱整理,因为她非常能干,里里外外是一把好手,所以公公婆婆虽然威严,平日却对她很好!
可是把一叠文案放回古香古色的壁柜的时候,宋婉心无意中发现下面还有一个暗格,并没有上锁,引起了她的注意!
以前就算她是夏侯府少夫人,没有丈夫的允许,也不许进入书房,更不要说别人了,这里是军机重地,平日根本没有人敢进来,反而成为夏侯府最安全的地方,不需要重重防范!
宋婉心看着隐秘的暗格,不觉有些好奇,她已经是夏侯尚的妻子,就算知道丈夫的军机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况,她是相府出身,相府也常常有重大机密,她有保密意识,知道有些朝廷要务事关重大,更知道管住自己嘴巴的重要性,根本不会没心没肺到嚷嚷得满世界皆知!
她不由自主地弹开暗格,“啪”的一声,一个小小的抽屉弹了出来,宋婉心有些意外,装在里面的并不是什么重要机密文牒,只是一个小小的锦盒,花纹繁复,极为精致,似乎还有一股隐隐的香气,一看就是女人用的东西。最新更新:风云小说网
宋婉心一愣,想不到丈夫把这样的东西臧在书房里面,心头忽然高度紧张起来,看来猜测丈夫在外面有女人并没有冤枉他,这件事是真的,只不过将门出身的人,行事自然缜密,要是轻易就能让她抓住把柄,那就不是夏侯公子了,根本不是她无能,而是丈夫太狡猾,从公开转入了地下,事情做得滴水不露,极为隐秘!
一股怒火蓦然从宋婉心胸口升腾起来,怎么也压不下去,看着这个锦盒足足有半晌,手指捏得咔咔作响,暗中发誓,一定要动用宋家的势力把这个狐狸精查出来,必定要整得她哭爹喊娘,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居然敢和她宋家大小姐抢丈夫。
丈夫都不敢带回府中的女人,必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不是身份卑贱,就是见不得人,宋婉心这样安慰自己,过了许久才平静下来,拿出了锦盒,将其打开,倒要看看里面藏着什么宝贝东西,丈夫居然收藏得这么好?
这不打开还好,一打开,宋婉心吃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眼珠都差点掉到地上,花容瞬间褪尽了血色。
殷红的绸缎上面,躺的是一只鎏金长命锁的手镯,这只手镯,宋婉心再熟悉不过了,她和妹妹雪心一人有一只,这种长命锁手镯在满月的时候命人特别打造,戴在手上,可调节大小,直到成年出阁之夜由夫君取下,愿景是一生圆满,长命百岁,这是宋家不成文的习俗,上面还有宋家的徽记,内里还会刻着女儿家的名字!
宋婉心的手指颤栗地掠过上面的花纹,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种纹饰了,是名家打造,一只是她的,一只是妹妹的,而且这只很明显不是她的,她的那只放在他们的厢房里面,昨天她还见过!
要是知道丈夫把她的手镯保管得这么好,她一定感动得热泪盈眶,可此刻不能自欺欺人,她颤抖着手,翻转过来,果然从里面看到了“宋雪心”三个字!
雪心不可能不知道这只手镯的重要意义,这手镯只能由未来夫君取下,可是为什么会在自己丈夫手中,还被如此珍藏?意义不言而喻!
宋婉心顿时只觉天旋地转,不敢相信,居然是雪心,怎么会是雪心?
她骗不了自己,以前的种种可疑迹象现在回想起来似乎都有了答案,曾经她还无意中问过妹妹,怎么不见她的手镯?当时雪心脸色有些不自然,含混地说叫人拿去重新上色了,还没送回来,现在居然上到自己丈夫手中了?
宋婉心脚步虚浮,身子一晃,差点摔倒,怎么会是自己的妹妹?丈夫一直对自己若即若离,难道是因为妹妹?这两人到底怎么把她玩弄于股掌之上?可怜她一心相夫教子,尽心尽力培养夏侯府的未来继承人,为丈夫的偶尔早归欣喜雀跃,可丈夫都背着她干了些什么?
宋婉心越想越气,用尽浑身力气狠狠地将镯子连带着那只锦盒摔出老远,砸在雕花墙壁上,发出“珰”的一声,身子也无力垂软在地,无声哭泣,一种被亲人欺骗的感觉油然而生!
过了许久,外面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浑厚有力而又沉着,夏侯尚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个被砸得稀巴烂的锦盒,还有那只孤寂地躺在地板上的熟悉的镯子,再看宋婉心一脸的阴霾,夏侯尚知道一切都瞒不过妻子了!
不过他也知道早晚会有这样一天,世上并没有不透风的墙,秘密从诞生的那一天开始就是等着让人发现的,不管怎么说,宋婉心是他的妻子,是爱子阿砚的母亲,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尊重她,有些事情,与其她从别人嘴里知道胡乱猜测,还不如他亲自来说更加合适!
夏侯尚早有心理准备,所以脸上并无异色,只是淡然地拾起了镯子,如同往常一样在书案后面坐下!
宋婉心原本目光冰冷地看着丈夫,此刻更是吃惊,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惊天秘密被自己识破的时候,他居然不和自己解释,反而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怒由心生,冷笑道:“难道你不打算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夏侯尚看着妻子满脸怒色,眼神中有汹涌的恼意,无声轻叹,“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等你冷静下来我再和你解释!”这手镯是他和雪心之间感情的唯一见证,两人曾经互赠过信物,感情结束的时候,本想还回来,可谁也舍不得,就这样一直留了下来,就当做个纪念,谁知道今天被妻子抓个正着。
“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宋婉心最受不了的就是丈夫这样一副波澜不惊的态度,有的时候,女人发脾气是为了让男人重视她,男人的态度比说话的内容更加重要,可是现在的宋婉心看来,丈夫现在就是一种我就是这样的人,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我干吗要和你解释?一脸无所谓的态度,更让宋婉心怒不可遏!
夏侯尚正准备说话,外面忽然响起了副将的禀报,“将军,御林军统领来报,请你即刻进宫一趟!”
夏侯尚一向以公事为重,立即起身,“知道了!”转身看向宋婉心,声音柔了几分,“我现在要进宫,晚上回来和你解释,这件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别胡思乱想了!”
一听是进宫,宋婉心更是浑身一个激灵,进宫?妹妹不是在宫里吗?宋婉心哪里还肯让他进宫?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疾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你们到底什么关系?你现在就给我说清楚!”
夏侯尚看宋婉心眼神里都是怒火,知道怎么说她都不会相信,她性情偏执,一向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外面又催得急,他耐下性子,“我不是说了吗,晚上回来再和你说,你不要无理取闹行不行?”
这样轻描淡写的话语更是让宋婉心气得脸都变形了,口不择言,“夏侯尚,你胆子真是不小啊,我妹妹是皇上的女人,你居然敢和她暗通…”
话音未落,脸上猛然一痛,居然挨了丈夫一巴掌,宋婉心从小到大,在哪里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现在居然被深爱的丈夫打了?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不敢置信,怒道:“你……居然敢打我?”
夏侯尚冷冷地盯着她,暗通?哪里容忍自己唯一动过心的女人,那样青涩纯洁美好的感情被妻子这样污蔑?年轻气盛,想也没想,就一个巴掌甩了过来!
“夏侯尚,你等着,我跟你没完!”宋婉心蓦然被打,彻底失去了理智,就要往外冲,却被冷静下来的夏侯尚一把抓住,“你发什么疯?”
宋婉心捂着被打疼的脸,眼泪流了下来,嘴角却冷笑道:“我发疯?我是疯了,你扪心自问,我自从嫁入你们夏侯府之后,哪一点对不起你们夏侯府?我r日谨言慎行,打理府邸,孝敬公婆,事事想在人前,无论你想做什么,只要你说一声,我就不遗余力地去办,我娘甚至说我这个宋家女儿现在简直全身心都是夏侯府的人,可是你呢,你回报我的是什么?是你和我最亲最爱的妹妹之间有私情,你对得起我吗?”
“我和雪心在和你成亲之前就认识了!”夏侯尚也不想拖了,有些事情早解释早好!
“雪心?”宋婉心一听更是气愤难当,“她未入宫之前是闺中女儿,你居然叫她的闺名叫得这么顺,现在她已经是淑妃了,你居然还不知收敛,还直呼她的闺名,我最爱的男人和我最亲的妹妹,关系居然好到了这个程度,把我耍得团团转,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你们真是太可恨了!”
夏侯尚本来是想好好和妻子解释的,可是没想到一开口就被妻子连嘲带讽的逼了回去,他知道这样的状态说不上两句,就又要吵起来,他本身也是骄傲至极的男子,也是从小生活在云端的贵公子,心高气傲,哪里受过这种气?解释两句,你爱听不听,不听就算了,受了不了这么浓的火药味,这完全不像个家,更像个战场,立即转身走人,“你真是不可理喻!”
这边的动静早已经惊动了下人,有人去禀告了夏侯夫人,夏侯夫人见儿子儿媳刚刚消停了一段时间,没过上几天安生日子,现在又吵得这么凶,心知是为何而起,匆忙赶来。
不过她赶来的时候,夏侯尚已经离开,只剩下宋婉心发狠般地砸书房的东西,刚刚收拾好的书房现在是一片狼藉,夏侯夫人拦住宋婉心,命人好言劝慰,送回了寝居,宋婉心又是发了一大通脾气,又哭闹着要回娘家!
涉及到皇上爱妃的事情,夏侯夫人不想把事情闹大,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便以婆婆的威严压下了这件事情,只命儿子好好和儿媳解释!
当晚,夏侯尚回府之后面前妻子恨不得杀人的冷脸,耐着性子和她解释了这件事情,并保证现在已经和雪心没有了往来,这件事早已经成为过去!
可宋婉心根本就不信,一个一直隐瞒你的人,又或者说所有的人都在帮着隐瞒,现在面对所谓的事实和所谓的真相,你不可能完全相信,更何况既然已经没有关系了,又把雪心的东西臧得这么好到底想干什么?分明是心里有鬼,谁知道两个人现在到底有没有关系?丈夫有没有对雪心忘情?
更巧的是,彼时夏侯公子正好负责宫内御林军的训练和管理,要常常出入宫禁,宋婉心更是高度紧张,如临大敌,为了阻止丈夫入宫,她央求父亲宋相爷给丈夫换个职位。
宋相爷心知肚明,必定是夏侯公子和雪心之间的事情让婉心发现了,不过他也没怪夏侯公子,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心性自然不一般,不会小肚鸡肠,明白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只能说造化弄人,不过想要他给夏侯公子换个职位,却并非易事,归根结底,夏侯府并不是好惹的,虽然他官居左相,却未必可以左右夏侯府的事情!
宋婉心求父亲无果之后,只好转而去求公爹,求公爹给丈夫换个职位,远离宫廷,公爹实际上也觉得宋婉心这个儿媳不错,现在面对儿子后院起火,眼不见心不烦,不想强行干预,总不能因为后院小事干涉到仕途大事,不管他也不想无缘无故开罪亲家宋相爷,只命儿子务必处理好这些事情!
宋婉心眼睁睁地看着丈夫经常出入深宫,疑神疑鬼,患得患失,在许慧的撺掇下,派人跟踪丈夫,一朝回来晚了便是各种盘问,搞得夏侯公子烦不胜烦。
有夏侯府的根基,他虽然仕途坦荡,可公务毕竟是要费大量精力和心思,暗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这位名动京城的夏侯府长子,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想不到回到府中还不得清净,这样的日子他一天都不想过了,一回府就像面对着个火药筒,随时可能爆发!
越是觉得府中烦闷,越是不想呆在府中,越是不想呆在府中,宋婉心就越是查问不休,形成了强烈的恶性循环,不是看在阿砚和曾经答应过雪心要好好对待她姐姐的份上,夏侯公子不止一次有休妻的冲动,以他夏侯府的势力,还不至于惧怕宋家!
现在不但父母干预,岳父岳母也过来拐弯抹角地干预,更让他不能忍受的是,宋婉心居然还派人跟踪他,就是他在军中的时候,宋婉心都会追过来查岗,别人都道是夏侯少夫人深爱丈夫,两人感情浓甜似蜜,如胶似漆,羡煞旁人,只有夏侯公子自己知道,他每天看到她,就想逃!
在夫妻两人又一次大吵一架之后,夏侯公子一气之下,申请去戍边,图个清静,像他这样的贵族子弟,只能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仕途上,一举两得,既可以躲避宋婉心,又可以去戍边历练,甚至都没有和宋婉心告别,只是拜别了父母,见过了儿子夏侯砚之后就离开了京城!
宋婉心得到消息的时候,夏侯尚早已经离京,她命人抱着儿子驱车追出去十几里地,却只看到了丈夫远去的背影,连头都没有回过!
宋婉心失魂落魄地回到府中,面对还不知事的儿子,有一种要大哭一场的冲动,亲人的背叛,丈夫的出走,从一个天之骄女落到了这种惨不忍睹地地步,这种颓败感,如影随形,疼痛难言!
此刻在婆婆面前哭诉也不起作用了,在婆婆看来,儿子出去历练是好事,也可以进一步斩断和淑妃之间的关系,要不然终究是个隐患,婉心虽然无辜,可这一次闹得确实有点过分了,好在外人都不知道夫妻两人因什么而吵架,只当是年轻夫妻之间的磕磕碰碰,这些事情,寻常人家有,豪门贵胄也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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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雪心听说了姐夫离京的消息,又从娘那里知道事情的原委,想办法出了宫,来到夏侯府和姐姐当面解释!
可此时的宋婉心什么都不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丈夫和妹妹对她的背叛,对一向疼爱的妹妹也没有了好脸色!
“姐姐,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听我解释!”宋雪心屏退了下人,看着姐姐不善的脸色,轻声道。
宋婉心冷冷道:“事实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姐夫和小姨子曾经居然是一对恋人,姐姐却阴差阳错嫁给姐夫,这样的事情毕竟难以启齿,宋婉心总算是支支吾吾把事情说清楚了,说得倒是和夏侯尚说的一致!
宋婉心不听还好,听了更是生气,“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一起来骗我?”
“姐,这根本就是事实,我没有骗你!”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宋雪心面对姐姐的怒气,讪讪移开了视线,“这件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们都已经忘了!”
宋婉心把那只镯子扔到她面前,“既然已经忘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一直在你姐夫手里?”
无论宋雪心怎么解释姐姐也不听,此刻终于能够理解姐夫为什么在府中待不下去了,不过宋雪心自己也有心虚,这样彼此心灵交融的爱情的确令人难以忘怀,要说他们真的忘了,也是自欺欺人的假话,只是他们都是懂得克制自己的人,此事早已经成为过去,现在大家都有了各自的生活,可姐姐就是抓住不肯放!
“姐,我和他已经完全不可能了,这件事,我们就当是做了一场梦,你不要再纠结,也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宋婉心更是生气,“爹知道,娘知道,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就只有我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情居然就瞒着我一个人,难道我不是宋家的人吗?”
“太后懿旨都已经下了,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又能改变什么?我们也是为你好,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夏侯公子,只要姐姐幸福,我这个做妹妹的也心满意足了!”
“我不需要你们为我好,不管我能不能接受,你们都应该告诉我,而不是让我在这种虚幻的幸福中自我麻醉!”宋婉心冷冷地打断了妹妹的话语,一向亲密无间的姐妹感情此刻有了前所未有的裂痕!
宋雪心无言以对,姐姐深爱姐夫,姐夫曾经和自己的过去,成为姐姐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宋雪心长叹一声,也许只有时间才能抹平姐姐心中的伤,苦劝无果之后,只得无奈回宫,这件事,她是受害者,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姐姐也是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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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走了,宋婉心的生活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偌大的寝居显得空荡荡的,夜深人静的时候,怎么也睡不着,不由得回想起丈夫的好来。
平心而论,丈夫对她是不错的,她其实也并不是想抓住过去的事情不放,她只是一个女人,希望借机让他心中对自己有愧疚,提高自己在丈夫心中的位置,哪里知道会把丈夫越推越远?
她这种大家闺秀,从小学习的是管理府邸,待人接物,不仅仅要处理好府内之事,更要协助未来丈夫处理各种府外事务,成为丈夫的贤内助,这是宋家培养女儿的宗旨,至于怎么处理夫妻之道,怎么和丈夫相处,她是真的不知道,再说这些东西,也只能靠自己去领悟,也是别人教不来的!
宋婉心把丈夫气走了,时间越久,越深感后悔,不过起初并没有怎么在意,以为丈夫只是和她赌气,气消了自然就会回来,可万万没想到,丈夫一走就是六年,迟迟不肯归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