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过后,永平帝还在崇清殿秉烛批阅奏折。
迟越战事连败两战,死伤三千,折损两员副尉。
需得再补充兵力,调遣将领。
如今御风国战事告捷,收兵回转,倒可以补上这次空缺。
只是迟越战事拖延已久,如何才能结束这场争战,却苦无良计。
永平帝坐于蟠龙椅上,提笔沉思,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父皇。”
抬头看时,太子熙肃跪于地上。
“这么晚了,何事?”永平帝道。
“父皇,听说蒙将军与萧丞相府皆向父皇提亲了,不知可否是真?”熙肃道。
“没错。”永平帝点点头道,“起来吧。”
“儿臣不敢起来。”熙肃道。
“怎么?”永平帝奇道。
“父皇关爱百姓,也疼爱儿女,不知蒙萧二家提亲之事,妹妹可知道吗?”
“宁阳已经知道了。”永平帝道。
“二妹一人,难许两家,剩下一家,不知该当如何?”熙肃道。
“三公主亦适龄待嫁,两家皆为良配。”永平帝道。
“三妹可知道这件事了吗?”熙肃道。
“孤王还未及去承静宫。”永平帝道。
“今日倒有一个人,欲见父皇一面,请父皇恩准。”熙肃道。
“哦?”永平帝道,“明日早朝时再说吧。”
“此人尚未能早朝议事,是以今夜求见。”熙肃道。
那边已上来一人,跪在熙肃身后,向永平帝行叩拜大礼。
“末将迟凛参见皇上。”迟凛道。
“迟校尉?”永平帝倒有些吃惊道。
“正是,迟凛有一事请求皇上,是以惊扰圣驾,还请恕罪。”迟凛道。
“未经召见擅自面圣,此为大罪,你可知吗?”永平帝肃声道。
“迟凛深知。只是今日之事紧急,迟凛冒死求见,望皇上听迟凛一言,迟凛死而无憾。”迟凛道。
“好,那就说来听听,究竟是为何事这般莽撞?”永平帝道。
“谢皇上。”迟凛抬起头,望着永平帝道,“迟凛想向皇上求娶三公主。”
“什么?”永平帝闻言惊道。
“迟凛自小与三公主一处玩耍,脾气秉性皆深知,若得三公主为妻,迟凛定会视如珍宝,生死待之。”迟凛道。
“原来如此……”永平帝怔了片刻,叹道。
立起身来,向迟凛走近,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皇上?”迟凛不知他究竟何意,疑惑地望着他。
熙肃亦立起身来,望着永平帝。
“迟凛啊,孤王也很希望你能做我皇家的驸马,不过,如今的情形,你该都知道了。”永平帝道。
“皇上,迟凛是真心待三公主,万请成全迟凛一片诚心。”迟凛闻言,又跪倒在地,叩头道。
“你今夜至此,孤王已知你真心,但是,蒙萧二家已言在先,孤王总不能不顾。”永平帝拍了拍迟凛肩膀道,“回去吧。”
“皇上……”迟凛还待再言。
永平帝已向殿外走去。
“起来吧。”熙肃上前扶起迟凛。
“为什么会这样?”迟凛痛声问道。
熙肃却未曾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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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邺妃来到旭阳宫时,宁阳正趴在榻上。
“宁阳。”邺妃坐于榻侧,向宁阳道。
宁阳却拧过脸去,并不搭言。
“还疼吗?”邺妃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鞭痕,自己也后悔下手太重。
但那时心中急痛、二十多年来压抑的怨恨让她常常难以控制,手下便没了轻重。
宁阳仍不言语。
“繁花。”邺妃叫道。
“奴婢在。”繁花忙应道。
“给公主上过药了吗?”邺妃道。
“公主她、她不让、上药……”繁花顿道,声音越说越轻。
“把药拿来。”邺妃道。
“是。”繁花应道,忙去取了药来,呈予邺妃。
宁阳却翻身起来,对邺妃大声道:“谁要你来假好心!打我的时候你干嘛去了?”
“宁阳!”邺妃喝道,“娘还不是为了你好!”
“你为我好怎么让我嫁给那个窝囊废!”宁阳吼道。
“我、我这几鞭子,还没把你抽醒吗?”邺妃立起身来,指着宁阳厉声道。
“我清醒得很!”宁阳抓过邺妃手中药盒,狠劲掼了出去。
药盒正砸在一人脚上,永平帝正站在屋中。
繁花等忙跪倒接驾。
邺妃亦与永平帝见礼。
宁阳下得榻来,却将眼直瞪着永平帝,也不行礼。
“宁阳,你有伤在身,就躺着吧,孤王与你娘说几句话。”永平帝向宁阳道。
永平帝先去了敬邺宫,不见邺妃,才又赶来旭阳宫。
宁阳望了望邺妃。
“邺妃,难得今日天气晴好,可愿陪孤王御花园一行?”永平帝向邺妃道。
“遵旨。”邺妃生硬答道。
永平帝转身先出了旭阳宫,邺妃便也跟出,随往御花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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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中绿荫重重,榴花似火。
永平帝在前沉默地走着,邺妃在后默然跟着。
两个人,谁都没有心思去看这满园盎然。
永平帝忽在一棵石榴树下停下,望着满树火红。
邺妃却望着另一侧。
“你们都去阅荫亭候着。”永平帝对常福等道。
“是。”常福便领了一干宫人退了去。
邺妃也不言语。
“邺妃,孤王还记得、你刚嫁到王府时,也是石榴盛开的时节。”永平帝望着一树石榴花,目光飘向遥远的那一年。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邺妃望着永平帝缓缓道。
“那时候,你很温和,也常常笑。”永平帝亦回头望着她。
“是吗?人总是会变的。”邺妃的脸色并无任何表情。
“邺妃,其实、孤王一直很愧疚,没能救得你父亲。”永平帝面现伤情,哑声道。
“臣妾不敢当。”邺妃却仍毫无表情。
“虽然先皇亦有很多无奈,终归是我殷家愧对你吴家。”永平帝叹道。
“愧对?皇上,吴家只剩下我了。若皇上真想弥补臣妾,就让宁阳嫁给萧丞相三子吧。”邺妃望着永平帝,平静地道。
她的确变了很多,焦躁、满怀怨怼,特别是在面对宁阳的时候。
因为那是她唯一还在意的。
她对着永平帝,却从不表露这样的怨恨。
“邺妃,你可问过宁阳吗?”永平帝道。
“她总有一天会知道,这样才是为她好。”邺妃道。
“宁阳的性子,你该最清楚。”永平帝道。
“等木已成舟,她会认命的。”邺妃道。
“我不会!”宁阳忽然从假山后走了出来,一手还牵了一个人。
高大魁梧,朗眉剑目,正是蒙家四子蒙翰振。
“宁阳!”邺妃抢上前去,欲将她的手扯开。
宁阳却紧紧握住蒙翰振的手,使劲将邺妃推开来。
“末将蒙翰振参见皇上、邺妃娘娘。”蒙翰振向永平帝跪下。
宁阳也跟着他跪下,紧握着他的手。
邺妃狠狠瞪着蒙翰振,厉声道:“你还要脑袋吗?!还不快放手!”
“要砍他的脑袋,先砍我的好了!”宁阳扬起脸来,瞪大眼睛望着邺妃。
“你、你……”邺妃手指着宁阳,浑身发颤,“你、不知好歹!”
“父皇,我只喜欢他,别的任何人我都不嫁!”宁阳笃声说道。
“蒙禁尉,你可知罪吗?”永平帝皱眉道。
“末将知罪。”蒙翰振道。
“那就服罪吧。”永平帝道,“来人!”
常福等忙上来答应。
“廉英!”永平帝高声叫道。
常福忙小跑出去,大声叫道:“廉校尉!”
廉英闻得召唤,带了三人急步赶来。
“廉校尉,将蒙翰振除去冠带,打入天牢!”永平帝厉色道。
廉英闻得吩咐,愣了一回。
“蒙翰振触犯国法、无礼犯上,打入天牢等候问斩!”永平帝道。
这次廉英确信自己并未听错,应道:“是!”
一挥手,上来两个人,将蒙韩振冠带除去。
“父皇!”宁阳“霍”地立起身来,“你真要杀他?”
“他这样犯上欺君,还不该斩?我皇家颜面何存!”永平帝怒道。
“好!”宁阳道,“我就跟他一块儿去坐天牢,等父皇问斩!”
说着将蒙翰振扯起来,拉着他对廉英道:“廉校尉,走吧。”
廉英脸上泛出苦色,望着宁阳和蒙翰振,没敢挪动。
“愣着干什么?”宁阳道,“你不走,我们自己走!”
扯了蒙翰振自向前走去。
“宁阳,你这个疯子!”邺妃忽在后吼道。
“是,我就是疯了!”宁阳回头挑眉道。
“你、你……”邺妃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望着宁阳怔了一回,无力地道:“随你吧……”
晃着身形摇摇地走过宁阳身侧,向园外走去。
红菱、红香忙上来扶她,她却推开两人,蹒跚着越走越远。
永平帝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半晌无语。
过得一会儿,方才对廉英轻轻摆了摆手。
廉英忙让手下之人放开了蒙翰振。
“父皇?”宁阳向永平帝道。
“唉……”永平帝叹了一声,向宁阳道,“你既非要选他,孤王、便应了你。”
“父皇!”宁阳大喜笑道。
“只是,你这性子也该改改了,得闲时多陪陪你娘。”永平帝遥望着邺妃离去的方向,缓缓道。
“是,宁阳知道。”宁阳眉开眼笑地道。
“蒙禁卫,以后宁阳就交给你了,”永平帝向蒙翰振道,“你可要好好地待她。”
“是,谢皇上隆恩!”蒙翰振嘴角扯出一丝微笑,向永平帝叩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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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帝离了御花园,未去御书房,却往德庄宫而去。
“皇上,怎么这会儿来了?”懿庄皇后忙迎上道。
“孤王有些乏了,来这里歇歇。”永平帝歪在榻上,懒懒道。
懿庄皇后取过薄衾予他盖了,柔声道:“皇上可有什么烦心事吗?”
“没想到宁阳会做到这个地步……”永平帝叹道,“淑兰,孤王也不知道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孩子们自有自己的命数,皇上已经尽力了。”懿庄皇后柔声安慰道。
“唉,但愿他们能好吧。”永平帝道。
“他们彼此有意,自然是再好不过了,皇上就放宽心吧。”懿庄皇后道。
“萧丞相府中,还得筹划筹划。”永平帝道。
“三公主性子柔和乖巧,与萧家三子最是般配,想来应是无碍,皇上就安心歇着吧。”懿庄皇后道。
“孤王略睡一会儿,过一盏茶功夫叫醒我。”永平帝疲惫地躺了下来。
懿庄皇后将纱帐放好,带了宫人们出去。
一时满屋寂静,永平帝便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