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落下,月隐不出,满天繁星洒满青色的天壁。
承妃领了粉荷、绿缕并其他几个宫女来到蒹葭宫。
叫了三遍,梨花门才缓缓打开。
芳绮、芳容跪于地上行礼。
宁葭立于屋中,亦向承妃屈膝行了一礼。
承妃看她一身素衣,连珠花也未插得一枝,有些奇怪,道:“宁葭,这是要睡了吗?”
宁葭动了几下嘴唇,却没应声。
“是啊,三公主今日有些累了,想早些歇息。”芳绮在旁应道。
承妃望了望芳绮,仍回头望着宁葭,道:“夏日气闷,睡多了反而不好,不如陪娘说说话吧。”
“是。”宁葭轻声应道。
承妃便坐于杏花椅上,宁葭亦陪坐于对面。
“宁葭,”承妃道,“今日你父皇来过承静宫了。”
宁葭闻言,抬头惊望着她。
“宁葭,萧家三子与你性情相投,必能夫妻和顺,你就放心吧。”承妃望着她,缓缓道。
“娘……”宁葭唤道,“我……”
承妃起身走至她身侧,轻轻拉起她一手,柔声道:“皇上已与萧家说妥,过几日圣旨就会下了,你向来乖巧,不会让你父皇操心的,对吗?”
“娘……”宁葭唤了一声,又顿住不语,望着承妃,微微泪花自眼底泛出。
“好孩子。”承妃亦有些伤感,声音略带着些哽咽,“等你嫁出宫去,娘想见你一面,就难了……”
承妃将宁葭的头扶过,靠在自己怀中,缓缓道:“娘虽然生了几个孩子,但女儿却只有你一个,你可要常常回来看看娘,若是见不到你,娘这后半辈子,还有什么趣味……”
说至此处,泪珠滑落。
宁葭在她怀中也嘤嘤哭了起来。
见她如此,承妃反而安慰她道:“看娘说得太远了,离你出嫁只怕还有些日子呢,况且嫁得又不远,得闲了可以常回来,这会子这么伤心做什么。”
扶起宁葭脸来,替她擦干眼泪。
拉着宁葭仍坐好,与她说些闲话。
宁葭的话比平常更少了,只是偶尔答应一两声,有些神不思蜀。
承妃说了一回,便起身离去。
宁葭亦起身相送。
至梨花门前,同承妃一道跨出门来,直送至大红宫门前。
“娘回去了,你若疲累,就早些歇着吧,别乱走动了。”承妃说着,将眼深深地望着她。
“是。”宁葭轻声应道。
承妃转身出了宫门。
“娘!”宁葭忽然在身后叫道。
承妃回头望着她,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宁葭默然望了她一回,却只摇了摇头,道:“没、没事,娘、你、走好。”
“好了,回去吧。”承妃向她微微笑道。
领着粉荷、绿缕等自往承静宫回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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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葭回至屋内,芳容忙掩上梨花门。
“好险!”芳容拍了拍胸脯道。
宁葭坐回杏花椅上,望着那面海棠屏风发呆。
“三公主,你的东西、都在这个包袱里了。”
芳绮将一个藕色软缎包袱放于桌上。
“还有,这个……”芳绮双手捧着一个金色方盒向宁葭道,“也带着吗?”
宁葭拿过金色方盒,打开来,里面放着一个翠凤玉印。
印底刻着:“浣月国宁葭公主印”。
“芳绮,”宁葭凝视着玉印,轻声道,“我、究竟该怎么办?”
“三公主……”芳绮亦不知该如何回答。
“三公主,你要是今夜不走,就只能嫁给萧丞相的儿子了!”芳容在旁急道。
“以后,你再想见他,可不能了。”榆儿自海棠屏风后走出,向宁葭道。
回身看了看海棠屏风,道:“这屏风绣得不错,你要当嫁妆吗?”
宁葭亦起身来至海棠屏风前,望着朵朵浅粉海棠花,伸出手来,轻轻抚模着片片花瓣。
当日自己对着这苑中海棠,一针一线绣着这千丝万缕的情形,仿佛就在眼前。
他在这海棠屏风前说的话,亦如在耳畔。
宁葭自袖中取出一把银白匕首,细细抚看,忽见鞘身上刻着一个“宁”字。
忙抽开刀身,见匕首柄下果然刻着一个“葭”字。
匕身现出,忽然散出刺眼的白光。
“啊!”榆儿立刻退出三尺远,运起冰墙,护住自身。
“快收了匕首!”一个男声喊道,栗原已立在榆儿身侧。
宁葭忙将匕身归入刀鞘。
白光收去,榆儿亦散了冰墙。
栗原冲上去,抓起宁葭手腕,脸上一反平常的戏谑邪笑,狠狠瞪着她,厉声道:“你为什么要害她?!”
“不、不是……”宁葭忙道。
“还要抵赖!你这匕首灌注了降妖法力,不就是想对付她吗?”栗原哼道,手上使出力道,宁葭痛哼一声,匕首便月兑了手。
栗原将匕首接在手中,冷眼望着她道:“亏她一心帮你,看你面相柔弱,竟这般凶狠!”
“我、我没有……”宁葭忙分辨道。
“你没有,那这匕首是从哪里来的?”栗原却丝毫不听她的解释。
“这、这个……”宁葭亦说不出那个名字。
“好了、好了,”榆儿上前扯了扯栗原道,“看她也不是故意,我也没什么事,你就别生气了。”
又向宁葭道:“这匕首只怕被法力高强之人施了法术,连我也怕它几分,不过你带着倒好防身。”
“她想害你,你还替她开月兑。”栗原沉声道,“这匕首法力可不一般。”
“没事儿,你可别小看了我娘给我的这雪山晶冰轮,这点法力还抵挡得了。”榆儿笑道。
“榆儿,”宁葭望着榆儿的笑脸,歉然道:“对不起。”
“这匕首,是迟凛给你的吗?”榆儿想了想问道。
“你、你怎么知道?”宁葭吃了一惊道。
“你若有这么厉害的匕首,我初来时,就不可能附身在芳绮身上,定是后来才有的了。”榆儿道,“我的事除了芳绮、芳容和迟凛,其他人并不知晓,芳绮、芳容不能出宫,哪里去求这么厉害的东西,方才栗原问你是谁给的,你又不愿说,除了他还能有谁?”
“这小子!”栗原恨恨地道,“我就该一掌拍得他七魂出窍!”
“啊、不要!”宁葭惊道。
“人家是担心心上人,你着什么急?”榆儿向栗原道。
栗原闻言,转向榆儿邪笑道:“我也担心心上人啊。”
“没脸没皮。”榆儿斜了他一眼道。
外面鼓声响过,已是三更了。
“三公主,走吧。”榆儿向宁葭道。
“我……”宁葭犹疑道。
“难道你真要留在这里嫁给萧家吗?”榆儿道。
宁葭望了望海棠屏风,又看了看手中匕首,抬起头来,向榆儿点了点头,道:“好,我走。”
拿起桌上软缎包袱,将公主玉印搁在了桌上。
“三公主。”
芳绮、芳容跪于地上,向宁葭磕了三个头。
“三公主,奴婢以后不能伺候你了,你要多保重。”芳绮向宁葭泣道。
“三公主,多保重。”芳容脸色亦有些惨淡,哭了起来。
“芳绮、芳容。”宁葭上前将二人扶起道:“你们也多保重。”
榆儿已打开梨花门,宁葭跟在她身后,栗原亦跟出。
下了台阶,忽见海棠树荫下走出一人。
长髻凤钗,淡妆华服,赫然竟是承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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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宁葭惊道。
“宁葭!你好大胆子!”承妃沉声喝道。
“娘、我……”宁葭吞吐一回,却说不出话来。
“跪下!”承妃又喝了一声。
宁葭已跪于地上。
“三公主!”榆儿伸手去拉她,想让她站起来。
“你是谁?”承妃盯着榆儿道,又看见了她身后的栗原,“他又是谁?”
“我是谁,恐怕还轮不到你来问。”榆儿望着她笑道。
“你是哪宫的奴才,敢这么跟本宫说话!”承妃虽然素性温和,但宁葭这样的举动也激怒了她,况榆儿此话确是逾越过分,此时已一改脸上和蔼之色。
“娘,你别怪她。”宁葭跪于地上道。
“他们是谁?”承妃又向宁葭问道。
“他们是、是我的朋友……”宁葭顿道。
“你的朋友?”承妃奇道,将榆儿与栗原上下打量一番。
发现榆儿竟然穿着宁葭的衣衫。
榆儿原所着新衫被那个小道士一剑刺中肩部,已然损坏,宁葭便将自己的浅蓝新衫与她穿了。
好在二人身形相仿,倒是极为合适。
栗原身着一身粗布素衫,发上束一个麻环,这绝非宫中装束。
“他们不是宫里的人?”承妃蹙眉沉声道,“难怪撺掇得你敢做这样逆天背道之事!”
“什么逆天背道,你明知道她跟迟凛互有情愫,还把他们活活拆散,这才是逆天背道吧?”榆儿向承妃扬眉道。
“住口!”承妃向榆儿喝道,“你们擅闯皇宫,死罪难逃!”
“哦?是吗?”栗原笑道,“这皇宫我来了无数次了,还没见谁治得了我的罪呢。”
承妃听他言语,进出皇宫如此自由,只怕非泛泛之辈。
况今日宁葭所为之事,实不宜张扬。
便没接栗原的话,转而向宁葭道:“宁葭,你是自己回去,还是为娘带你回去?”
“娘,我、”宁葭轻声顿道,“我、真的、不想嫁给萧家……”
“你不想嫁给萧家?你只想嫁给他,是不是?”承妃望着宁葭问道。
“是……”宁葭道。
“可是你父皇已经将你许了萧家!”承妃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毁了迟凛、毁了迟家?”
“怎么会?”宁葭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