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青蘅脚步匆忙,路上碰见值夜班的同事,也就打了声招呼过去了。
“你今天来得比以前晚了。”食堂阿姨笑道,“我给你留了一份牛肉煎饺。那些值夜班的啊,都跟恶狼似的。”在一个地方工作过一段时间,就连后勤人员都会把你当成亲人一样对待,更何况她还是常客,若是食堂也有vip卡的话,她一定是那个金卡用户。
褚青蘅摇摇头:“昨晚没睡好。”
她想着萧九韶的话,越想越清醒,翻来覆去的,竟是失眠了。早上起来还有黑眼圈,她不得不花了些时间敷热水,现在看上去勉强还算有精神。
她另外打了份白粥,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才吃了没几口,有人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她抬头一看,原来是秦晋。
“你来得正好,来看看这个。”他将一叠照片摊在桌上。
褚青蘅刚咽下一口粥,险些呛到:“这是……?”
“昨天解剖过的被害人被发现的现场。”
她镇定地拿起第一张照片,被害的女孩被截成几段,又被拼合回去,以一种无声的哀求的肢体语言。她知道自己想象力太过,从以前累积下来的早已成形的理论而言,这种想法是没有依据的。
她快速翻到最后一张照片,只见上面是一串数字,字体很幼稚:9195521。
她翻转照片向着秦晋:“这是什么意思?”
秦晋耸耸肩:“目前还不清楚,这串数字是这个被害人写的,这跟她留在案发现场的出租房里的数学作业本上的字迹一致。我想有可能是她从前涂鸦在墙上,并不一定跟这个案子本身有关。”
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褚青蘅把照片往回翻,又仔细看了看现场拍摄出来的墙壁,贴满了旧报纸和明星海报,要是在上面随便写几个数字,也是正常的。♀
秦晋走后,立刻有人在他之前坐的位置坐了下来。
褚青蘅笑着跟眼前人打招呼:“早。”
“早啊,”对方抬手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秦晋这小子,是在追求你吗?我怎么这几天总看见他没事就往你们这边跑。”
“他说我们这边的咖啡味道特别好。”
“屁的味道好,都是自动贩售机里的速溶咖啡,味道能好到哪里去?”她顿了顿,立刻道歉,“不好意思啊,我说脏话了。”
褚青蘅微微一笑:“你昨晚又加班了?”
莫雅歌是刑侦队里的警花,短发高挑,身材火辣,性格又特别爽朗。她刚进刑侦的时候,便如一股清新之风席卷了众多单身男人的心灵,一个月过去,她把追求者都变成了兄弟。
“是啊,就是那件分尸案。”莫雅歌呵欠连天,就快把头低到粥碗里去了,“秦晋真不是要追求你啊?”
褚青蘅摇摇头:“你有见过谁追求人的时候是拿一叠分尸案的现场照给人看的吗?”
莫雅歌双眼无神地瞪着她:“你刚来的时候,我那边有多少世纪剩男都想来追求你。我每次叫你参加部门联谊,你都没空,你要是单身的话,我其实有不错的人选可以介绍给你。”
褚青蘅不由失笑:“我是单身,不过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为什么?我要介绍给你认识的人不错的,是我从小就认识的,家世好,又无不良嗜好。唯一的黑历史就是小时候常被那种恶劣小男孩当成女孩子欺负,害得我不得不上场当护花使者。”莫雅歌正说得起劲,忽然见到褚青蘅抬起头,往她身后看去,便也停下话头,转头看去,只见萧九韶正端着餐盘站在身后。
此时是食堂人最多的时刻,要找到空闲的桌子很难,都得跟人搭桌。♀
萧九韶顿了一下,径自把餐盘放在莫雅歌身边的空位上,语气平平地开口:“早。”
以前不关注的时候,觉得永远不会有所交集,而等到认识了,就突然发觉,原来这个人无处不在。褚青蘅看了他几眼,他果然是有洁癖的,白衬衫一丝不皱,连领口的扣子都扣得端端正正,袖口卷起,用一枚袖扣固定住,露出一截手腕。
萧九韶同她对视了半分钟,瞳仁漆黑,像是一潭深水。
莫雅歌笑道:“晚上的活动褚青蘅也会来,你呢?”
褚青蘅转头看着她:“我什么时候说——”
但是萧九韶截在这个关口轻声道:“我应该会去。”
莫雅歌一击掌:“那就说定了,你到时可不准反悔。”
“可是,我什么时候说——”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又被打断。莫雅歌站起身端餐盘:“我先回去睡一觉,困死我了。”
食堂里人来人往,邻桌的几个年轻女孩子正看着萧九韶,窃窃私语。
她们没有穿制服,看着也脸生,也许是刚来报到的新人。褚青蘅被这目光扫到,顿时觉得没什么胃口继续吃早饭。
反观萧九韶,一派舒然自若。
褚青蘅喝完粥,收拾好餐盘,站起身道:“中午之前我会把报告发给你。”
萧九韶看着她,有点惊讶:“不必这样着急,后天之前发给我就行。”
褚青蘅微微一笑:“今日事今日毕,再说晚上还有活动,多留点时间给你,顺便说明一件事,这个世界还没有残酷到要拼天赋的地步。”她当然不会忘记昨晚萧九韶说她在这方面没有任何天赋,他那种语气,就像是在说“你这个愚蠢的地球人”。
她自知不如他那样十六岁读大学一路博士还门门课程hd(highlydistinguished,杰出),但起码拼勤奋还是会的。
萧九韶抬头看着她,嘴角微微一牵,露出一个笑容来——因为距离近,褚青蘅清晰地看到他笑起来竟然还有酒窝:“那好,我等你。”
邻桌的女孩子们更加兴奋地窃窃私语。
褚青蘅梗了一下,只得转身走开。这样对比起来,倒好像显得她特别小气,不过是被评价了一句没有天赋,居然记恨到了第二天。
她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修改昨天的报告,昨晚回家以后已经基本写完,再回头浏览了几遍,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就发邮件给了萧九韶。
褚青蘅疲倦地闭上眼,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早上秦晋给她看的那几张照片就在眼前挥之不去,稚女敕笔法写下的数字,无声的哀求着的肢体语言……
她向后靠着椅背:9195521,如果这串数据有意义,又是什么意思?如果没有特殊的意义,又为何会被写在案发现场的墙上。
她想了想,被害人是一个才刚读初一的女孩。
一个初中学生,会以一种什么思考角度写下这串数字?
她立刻翻出记事本来,在纸上写下了9195521,然后在两个9和两个5的数字下面加上下划线。英文单词中,出现最多的字母是e,而e在字母表中的排序正好是第五位。那么第一个数字9就代表i,第二个数字是1还是19?她想了想,暂且判定为19,第19位是s。
很快,一行字母便出现在纸上。
褚青蘅想起那女孩睁大的双眼,她洁白的身体,还有她在解剖室内瞬间产生的幻觉,好像自己代替了她,躺在解剖台上,用目光无声地说话:iseeu.
她一定是神经过敏了。
褚青蘅揉了揉太阳穴,忽然听见电脑屏幕上忽然跳出新邮件的提示。她点开收件箱,只见萧九韶给她回复了。
她打开附件,只见她写好的报告上被做满了修改批注,有错别字和错句的,还有各种打字时候出现的手误,她自己检查的时候都没有看出来。
褚青蘅尴尬地一处处修改过来,她早上还放出豪言壮语说她不需要拼天赋,现在就回手打了自己的脸。
她修正了几段原稿,忽然看到收到新邮件的提示,以后萧九韶后面还有大段话要教训她,点开一看,是个叫arthur的英文id。
邮件内容也很简单,只是说很久没有联系,最近过得如何。
其实她跟arthur并不相识,只是她之前在查找一些心理学书籍的时候,有些词条不理解,便买了国外高校的图书馆收费阅览项目,想找原词条出处,遇到实在找不到的,不得已在bbs上留言求助。
结果他回复了她。
之后她不管问到多复杂的问题,对方都能第一时间解答,一来二去,便成了网友,偶尔闲聊几句。
arthur是个大忙人,网络ip五花八门,全世界地跑。她也不知道隔着电脑屏幕的那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就算这对面是捏着鼠标的大猩猩,她想自己也不会太过惊讶。
她想了想,用邮件回复:“如果你在做一件其实并不擅长的事,可是有一些原因让你不得不做,你会坚持到底吗?”
很快的,对方便回复了过来:“要看是什么样的事。最近有人对我说,没有人可以指责别人的决定,因为每个人都有自主选择权。你的心理学方面的学业完成了吗?”
心理学方面的学业?
褚青蘅想了一下,恍然大悟,当时对方曾问她为何要查找如何艰深的心理学方面的资料,她回答对方的是,她正在攻读心理学学位。这当然是假话,如果对方不提起,她都想不起来了:“已经完成了,可惜碰到的搭档对我非常不认同。”
隔了好一会儿,对方都没有回音,她以为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了,正要关电脑去吃午饭,忽然屏幕上又跳出一个提示框来。
她点开邮件,只见上面显示着:“人有的时候会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也可能无法领会对方内心的想法。我想,你碰到的只是一个一时间没有找到最正确方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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