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清俊的眉目之间,映着一团柔软的光晕,他道:“那我把无线电打开,也好让宋小姐听听音乐,怡养性情。”
话毕,他上前几步,扭开了无线电的按钮,一阵悠扬婉转的乐声便徐徐流泻出来,像一脉细细的涓流,缓而柔,飘飘荡荡漾过来,令人心旷神怡。旁边湖水色的窗帘,凉阴阴地匝着人,空气被那无线电的音波推动着,不断压下来,压得他心下紧张起来。他不禁转过身,随手抽出一本书翻着,又过了一段时间,听得身后没动静了,他放下书,转过身来正想与她说话,却发现她睡着了。
她靠着书架沉沉睡着,莹白的脸上小晕红潮,一眼望过去,只看见她微微蹙起的眉峰,描画精致,仿佛青黛远山般淡逸悠远,又像一抹才露尖尖角的月牙,美得刻骨。空气中浮泛着一层透明的烟雾,朦朦胧胧落下来,将窗上凸凹的折枝花纹烙在她泛着细腻青色的脖颈上,花影幢幢,一枝枝蔓宛生姿。
闲徵……
他垂下手去,在空中划过一道苍白的弧度。
-------
后来,他一有了空,便带着宋允栀出去到处玩。电影院、戏剧院、赌场、棋牌坊、歌舞厅、咖啡馆、酒店茶楼……他穿白色的衬衣,她也穿白色的衬衣,利索的格子西裤。不过一个的英俊潇洒的绅士,一个是美丽西式的淑女,走在一起,就像两只飞来春天里的漂亮白鹤,在尘世优雅地停留,却不惹尘埃。
有时他们一起骑马出去。
公然在宽广的街道上骑马飞驰而过,追逐电车,与富贵人家的汽车并驾齐驱。别人惶惶不安,他们却自得其乐。
这天,他带她到百乐门里去跳舞,她穿着一袭绣着折枝梅花纹的蜜合色短旗袍,与他跳了一场伦巴之后,她坐下来喝酒,看着他与别的舞女翩翩起舞。
大堂内灯色变幻,光影陆离,舞池中无数彩色小灯闪烁,似散落在天际的一斛斛珍珠,他与舞女跳舞的翩然身影,就那么横冲直撞ru她心底。她在五光十色的舞池外睁着涩涩的眼,一杯杯喝着琥珀酒,喝到最后,她变得头晕目眩的。靡丽乐声在耳边一瞬瞬远去,头顶上都是闪烁着的一颗颗星辰,玻璃杯中的滟滟酒水也洒得到处都是,湿了她的鬓发,她挣扎着要撑起身子来,却醺醺然倒在一片狼藉的酒水中。
他走过来抱起她。
头顶上那盏半旧水晶壁灯摇摇晃晃的,她媚眼如丝地瞅着他,红唇轻启,低眉浅颦如嗔似叹,“傅宣颐,你是不是想娶我?”
他没有说话。
她将脑袋埋在他的胸膛里,痴痴笑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带着哭音怨道:“可是傅宣颐……我们不能……不能……”
他动了动唇,说了些什么,她没有听清楚。只知道他一直抱着她,离开了那个灯红酒绿人声鼎沸的百乐门。她像只小猫般蜷缩在他怀里,睁着涩涩的眼从他手臂缝隙里往外看,一眨也不眨的。
舞池中,癫狂的人群一一往后退,变得黯淡,却有一种惊心的清晰,倒映在她眸子里,斑驳成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