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幅竹帘低垂,掩住一室春.光。
暴雨初歇,蟹青色的天光从雕花木窗外照了进来,竹帘被清风带起,明晃晃地摇动着一缕缕薄薄日光,白瓷盏中便绿幽幽散碎一片。
程千绯优雅地点茶完毕,邀请对面的闲徵喝茶。
天光斜洒,一室茶香浮萦,闲徵凝眉看着程千绯,淡淡一笑,说:“千绯姐,三年不见,你又变了不少。”
程千绯笑道:“是变老了不少对吧。”
闲徵摇摇头,“岁月并没有在你容颜上留下什么痕迹,只是眼神变了。”略微沉吟一晌,清艳指尖划过茶盖,她又道:“眼神不似当年那般清澈、澄净、通透,更多的是疲倦、凝重、世故,就像淡淡的一抹天水碧,被墨汁浸染了一般。而你的容颜,却还是同当年一样,秀外慧中,楚楚动人。”
那个银镯子在程千绯的皓腕上流过一抹幽净水痕,她手里一杯西湖龙井已经泡过了火,碧莹莹的汁液渐渐变深,深成墨绿色。
她怅然一叹,“我们,再也回不去当年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了。”
闻言,闲徵一时也变得惆怅起来。
程千绯道:“十几岁的时候,爸爸想把我培养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无奈我有着地道的小姐脾气,不知人间疾苦,时常还蛮横无理,骄矜霸道,赶跑了许多家教老师。无奈之下,爸爸直接放弃了他的人生理想。后来,我开始崭露生意头脑,才终于让爸爸看到了我身上存在的价值,之后便跟着爸爸学习经商。”她忽然温柔地看着闲徵,话锋一转,“而闲徵你,和绿意的一样的,你们从来都是那种漂亮又单纯的女孩子,过着诗情画意一般的日子。没有人世纷争,没有颠沛流离,没有穷困潦倒。一直活在锦绣繁华的富贵里,众星捧月,堂皇又诗意,丝毫不食人间烟火。其实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也像你们一样,现在会不会是另一种光景?”
闲徵呷了一口茶,冷清的眉目有了纤微的温柔,“千绯姐,你的骄矜来自于你父亲的宠爱,无疑,你的骄矜同样赋予了你的聪慧。”停了一停,又说:“如果你选择了我们这样一种安稳静好的生活,你未必过得有现在顺心。”
她说:“你的骨子里没有安分的角色。你天性丰盛轰烈,不适合过这样的日子。商界,也许才是展示你自己才能的最好地方。”
程千绯沉默了。
她搁下白瓷茶盏起身,揭开那半卷竹帘,走向木窗前,淡淡凝伫。
雨刚停,竹影错落,还有水珠自檐角不断地滴落下来,啪地一声声溅在窗台上一株青翠欲滴的葱兰上。一缕天光也顺着风檐跌落下来,映照着程千绯的精致侧脸。沉默一晌,程千绯回眸来,眼若秋波眉若水,“闲徵,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闲徵没听明白,“想什么?”
她又说:“你还回去吗?傅宣颐早早地就与顾北意离婚了。他现在一直在寻你。”
“寻我……”
闲徵低低地呢喃,眸底漾开一缕淡嘲的柔光,袅袅散开去,她不禁苦笑一声,“他心里还有我啊……我以为,他早就忘了我了。在他决定娶顾北意的那一天起,我就以为,他心里没我了……”
程千绯悲伤地看着她,“闲徵,你要相信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