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来的是唐夫人,谁知道来的竟然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姑娘,穿一条灰色粗布长裙,挽了双环髻,髻上插两朵小珠花,除此之外,再无饰品。肤色偏黄,身量却很粗实。
见到玉瓷,她眼眸一亮,显然是认识她的。三步并作两步,急急走到她面前,俯身便拜,口里道:“夫人。”
玉瓷感觉自己快要昏厥,那个水涟是在耍她吧?这哪里像是没几个人认识她的样子?分明随便出来个人都认识她好么!
心里的抱怨也只限于抱怨而已,她还是赶紧将那姑娘扶起来,“你……”话到这儿就不再说下去,像是要给对方开口的机会。
事实是,她完全不知道这姑娘是谁,贸然开口只怕出错。
果然,那姑娘借着她的力站起身来,道:“夫人,您这次出来可曾带我妹妹?惜蓉上次的请求,不知夫人有没有放在心上。”
“呃……”玉瓷简直快要抓狂,一个是这样,两个三个还是这样,不约而同问的都是从前的事,她记得、她记得个屁啊!见那姑娘满眼希冀地盯着她,她咽咽唾沫,犹豫着说:“你妹妹……唔……”
听她的意思,她的妹妹好像是玉瓷身边的丫鬟,可能是有什么事两姐妹要见上一面,而上次她已经委托过玉瓷了。♀她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水涟却和自己差不多大,显然不可能是她的妹妹,这次出来,身边的丫鬟只带了水涟一个,所以结论是:没有带!
那么……玉瓷又瞥瞥她的神情,看来只能让她空欢喜一场了。
“惜蓉,是这样的,这次我出来得匆忙,忘记了。”她只能这样解释,说话也小心翼翼,并不知道她的妹妹唤作什么,因此只能含糊不提她妹妹的名字。
“下次,下次我一定带她出来。”不忘补上这样一句。
惜蓉失望至极,一瞬间色如死灰,像是经受了什么重大打击,嘴唇顿时泛白,只喃喃道:“忘记了……”
玉瓷也有些于心不忍,万一人家真有什么急事呢?被自己耽误了肯定不好受。想了想又道:“不如稍候我回府以后,特意放了她出来见你如何?我保证,今日你们定能见着。”只要等会儿问水涟,她应该就知道惜蓉的妹妹是谁,到时候吩咐她出府来,让她们姐妹二人见上一面也无不可。
玉瓷偷偷去觑惜蓉的神色,却见她像是没听见自己的话一般,依旧口中喃喃,嘴唇颤抖。
看来自己真是让这姑娘失望透顶了,玉瓷无奈,只能伸手去触了触她的胳膊,想使她回神。
谁知玉瓷的手才刚触碰到她的衣衫,她便“啪”的一声将玉瓷猛地推开。突来的力使玉瓷猝不及防,竟然身子一歪,跌倒在地。
“骗子!”惜蓉大声道,“你是骗子,我的妹妹她……她分明……”她神色痛苦,眼神疯狂,竟似无法继续说下去。
玉瓷诧异,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却也只能自认倒霉,揉揉方才猛然摔倒,情急中撑在地上有些扭到的手腕,准备站起身来。
“你!”玉瓷还未起身,惜蓉陡然伸出食指,恶狠狠地指着她,咬牙切齿,“我、我要杀了你!”话音刚落,便见寒光一闪,她“唰”地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不由分说,猛地朝玉瓷刺过来。
玉瓷心中一惊,只能赶紧抽身避开,手腕上的疼痛加剧,口间不由得溢出“咝”的一声抽气声来。
前后的变化太过突然,也让人完全模不着头脑,但现下并不是她纠结原因的时刻,她下意识所能做的动作只是避开危险。
惜蓉一击未中,神色大变,两眼通红,忽然低呼一声,手中匕首翻转,又突兀地刺过来。
玉瓷之前是会些拳脚功夫的,但她现在的身份是宅院中的妇人,不能表现得太让人怀疑。而惜蓉显然是不会武的,自己应当没有生命危险,因此她只是再次眼疾手快地与惜蓉的匕首擦身而过,同时唤道:“来人啊!来人!”
惜蓉听她呼唤,有些着急,但并没有太惊慌,反而目光笃定,咬咬唇,双手握紧匕首,手腕绷得僵直,再次朝她发起攻击。
她的声音并不小,在雅间里品香的诸位总算走了出来,望见这副场景,无不大惊失色。但她们都是宅院中的女子,又没有人会武,所以仍旧是救不了玉瓷。
玉瓷急得有些冒汗,她的婆婆就在对面望着她,现在她更不能动手了,只能一边躲避着惜蓉的攻击,一边往人多的那边躲闪。若是会武的人定能看出,她躲闪的步子并不慌乱,反而下盘稳健,步步有章法,恰恰躲开惜蓉的攻击而已。
谁知一群人见到惜蓉紧跟在她身后,又是连忙后退了几步。
一大群人,竟然害怕一个不会武,只是拿着武器的弱女子。古往今来,太平盛世下的人性恐怕都是如此吧。
她正感慨,却遽然感觉到耳旁生风,一阵凉意袭来。
扭头,惜蓉不知何时已追上她,泛着银色光芒的刀尖正急速逼向她的眼睫——这下怕是躲不过了。她心一横,被猜疑便猜疑吧,当下便抬起手臂准备夺下惜蓉的匕首。
她还没来得急动手,电光火石间,只觉眼前一花,耳侧忽然“叮叮叮——”连续三道声响。第一声像是两个硬物相撞,二三声则是硬物与地面相撞。
还没来得及去看,眼前又是一花,已有一道人影迅捷地从眼前掠过。等再看清时,却发现惜蓉已经被楚寞制服,单膝跪地。
没错,是楚寞。
方才他明明从二楼跳了下去,现在却又出现在这里。
而视线一转,就会发现他腰间的月牙玉佩已经不见——自然,现在已和惜蓉的匕首大喇喇地躺在地上。
不言而喻,方才他便是以这玉佩为武器,挡下了惜蓉的匕首。
简直是——
暴殄天物!
玉瓷神色大恸,也不及去看楚寞,一双眼只巴巴地盯着那块玉佩。
幸好羊脂玉的韧性高,且这块玉佩较厚,也没什么精细镂空的雕琢,并没有碎裂。
一时间,好像周遭的一切都暗了下来,只剩下了玉瓷与那块灿若星月的玉佩,两相对望。她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步一步,缓缓走向了那玉佩。
旁若无人地站定,弯腰,伸手,直到将那玉佩握在手中,玉瓷感到心中一阵激荡。
滑如油,润如脂,白如雪,却又并不是散发着冷光,而是微微透出些暖芒来。
细细去看,月牙内部已有了微不可见的两道裂纹,定是方才的冲击所致。
完美无瑕的作品,因此有了缺憾。
竟然用它挡刀刃,如此不懂珍惜!玉瓷顿时目露寒芒,猛地瞪向楚寞。
这个人,刚才,竟然做出这种不可饶恕的事!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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