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维祯跟着春红到了齐姨娘的屋子,刚进去就见齐姨娘慌乱的藏了什么东西,看下春红的目光满满的责怪。然后又对胡维祯换上一副笑脸,道:“四爷怎么来了?姐姐想也等着四爷呢。”
就见春红红了眼圈,跪下说:“姨娘,你怎么还把四爷往外推呢。”
胡维祯就有点莫名,问齐姨娘:“我进来的时候,你藏什么呢?”
齐姨娘遮掩了两句,春红还是一把扯出了一个婴儿抱被模样的东西,忿忿不平的道:“四爷,姨娘绣抱被呢。昨日上午四女乃女乃屋里的秦桑过来和姨娘说,二十五日要给五女乃女乃送催生礼,要姨娘做个状元及第的抱被。时间太赶,姨娘没日没夜的绣,昨日已经熬了一天了。今日还是不听劝,绣到了这个时候,奴婢怕姨娘熬坏了眼睛,这才来求四爷做主。”
齐姨娘赶紧拦了春红的话,道:“没有的事,是我自己想为五女乃女乃尽尽心。”
春红跺脚道:“姨娘,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替四女乃女乃说话。秦桑来的时候,玉莲也在,玉莲可以作证的。”
顿了顿,春红又补充道:“玉莲还道,若姨娘来不及,她愿意为姨娘分忧。姨娘自然是不敢劳动玉莲姐姐的。”
胡维祯想起昨夜叶眉举着连体衣温柔的笑:“五弟妹说只要这个,别的什么都不要。”只觉得心中一闷,对齐姨娘道:“你别绣了。”就出了门。
出了齐姨娘的屋子,胡维祯一时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最终还是去了正房。
叶眉正在灯下看书,看胡维祯来,只是笑了笑,也不相迎。
胡维祯突然就平静下来,问道:“你今日都做了什么?”
叶眉就拿了几份画布给他看,道:今日六妹妹、七妹妹过来学画,闹了一整天,你看看。
胡维祯拿了画布,却不细看,只探究的看着她。
叶眉正色道:“夫君有何疑问,不如说来供彼此一笑。”
胡维祯就道:“你昨日说玉莲告了假,回去看老子娘,今日可回来了?”
叶眉笑道:“还没有,明日才回来。”
叶眉就见胡维祯的脸色变了变,也不多说,伺候他洗漱完,各自睡了。
胡维祯躺在床上,想起新婚当夜他和叶眉的大吵,想起齐姨娘第二日满脸的血,想起她总是低头楚楚可怜的说自己因父母之命,卖身做妾。齐姨娘对他而言,是一个可怜柔弱的存在。他当时会带她去嘉峪关,是因为他害怕叶眉和齐姨娘在一起天天吵得家宅不宁,是因为他母亲说,不愿意替他来收拾后宅的纷乱,是因为他母亲说,她贴了老脸才要到了表姐的女儿,还害人家做了妾,若他不好好护着她,母亲去后怎么面对九泉之下的外祖母。
那是他看到母亲被叶眉气的躺在床上,蜡黄着脸,他觉得都是自己的错,因为自己不够强大,才连内宅都收拾不了,他想也许把他们两分开,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今天,他躺在床上,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齐姨娘为什么要用一个那么拙劣的谎言来欺骗他,为什么要用那么拙劣的手段来陷害叶眉。
他想到了昨天早上齐姨娘的眼泪,他想到那天齐姨娘脸上的血和母亲的脸色,他想,也许这几个月,他一直生活在谎言里,不自知罢了。
他翻了个身,听到叶眉绵长的呼吸声。他微微一哂:“你比我想的要聪明多了,学会反击了。”
齐姨娘和春红坐在屋里静静的听动静,却发现夜很平静,没有预想中得争吵,哭泣和纷乱,反而过了一会儿,春香来报说:“正房熄了灯。”
齐姨娘和春红慌了神,心想难道四爷被四女乃女乃哄住了。四女乃女乃一向脾气暴躁,不容质疑的,难道这次转了性子?
两人在屋里转了几圈,也不知道是该继续绣还是不绣,又想着去找大周嬷嬷想主意,又无奈夜已深了,不能随意出秋水苑的门,两人只能惴惴不安的等到天亮。
齐姨娘强大了精神,梳洗了一番,去了正房。
到了正房,见叶眉和胡维祯相对坐着,正在吃早饭,两人面色如常,齐姨娘不由的心一坠。想要过去伺候胡维祯吃早饭,胡维祯却摆手不必。一会儿打发齐姨娘回房,却让春红留下了。
春红一个人留在正房,心里很是不安。只听得胡维祯嘱咐叶眉:“一会儿平嬷嬷来,把她卖了吧。”
春红一听就死命的磕头大喊冤枉,已经有两个粗壮的婆子上前,堵了她的嘴,拖了下去。
齐姨娘在房里等了半天没见春红来,心里七上八下的,却听到春香急急忙忙的来报道:“平嬷嬷派人拖走了春红姐姐,说是要卖掉呢?”
齐姨娘只觉得眼前一黑。醒来是不住的流泪,春红是自小服侍她的,最最得她心意的,刚才胡维祯留下了春红,她还在担心春红会不会出卖她,没想到才一瞬间,春红就被卖了。府里弃了的丫头,能卖到什么好地方去呢,正经人家是不要的,听说窑子教坊要的多。齐姨娘打了个寒战,又担心春红说了什么。左思右想,还是出门去找周嬷嬷。
周嬷嬷正在库房门口骂小丫头,见齐姨娘来,露了笑,问:“姨女乃女乃,匆匆过来可有什么事?”
齐姨娘紧紧抓了周嬷嬷的手,支支吾吾不肯说。周嬷嬷只觉得她手指冰凉,还发着抖,就把她拉近屋里。问:“姨娘这是怎么了?”
齐姨娘便道:“春红被平嬷嬷抓去卖了,嬷嬷救救春红。”
周嬷嬷问:“你好好说话,哪个春红?”
齐姨娘便把昨天如何见到了胡维祯,今日胡维祯又怎么把春红留下了,又怎么听春香说,平嬷嬷派了人把春红给绑走了。
周嬷嬷就摇了摇头,说,怕是救不了了。
齐姨娘闻言就泫然欲泣,哀求道:“周嬷嬷,如今你是大太太身边的管事大嬷嬷,府里上上下下都是你打理着,求你想想办法吧。”
周嬷嬷摇头:“老太太虽然好几年不管家了,平嬷嬷自然也不管事了,但平嬷嬷好歹是府里的老嬷嬷了,这么多年的积威下来,她真插手什么事,没人敢违抗的。”
周嬷嬷见齐姨娘面如死灰,不再坚持。就提醒她道:“齐姨娘还是想想自己吧,万一春红说了个好歹出来,可如何是好。”
齐姨娘脸色变了变,其实她早就做好打算,真救不了春红,只好都赖春红身上了,自己一问摇头三不知就是。
胡维祯从蓝将军府回来后,径直去了宁泊堂。看到祖母歪在榻上打瞌睡,显然是在等他,心中一酸,上前握住老太太的手,单膝跪下道:“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睁开眼,见胡维祯回来,便绽放了笑,拍拍他的手道:“祯儿回来了,可吃过晚饭没有?”又一叠声的让秀枝上鸡蛋糕和饼干。这两样,如今是宁泊堂常备之物。
胡维祯已经吃过晚饭了,又不好说自己不想吃夜宵,就反握住老太太的手,歉疚的说:“孙儿无能,让老太太操心了。”
老太太抚了抚胡维祯的发,道:“哪里的话,你是我的祯儿啊。”
又转头叫了平嬷嬷,对胡维祯说:“平嬷嬷都查清楚了,让她讲讲吧。”
平嬷嬷便垂手在两人面前立了,不紧不慢道:“原是大太太屋里的周嬷嬷和齐姨娘设了个圈套。周嬷嬷假意去找四女乃女乃,要状元及第的抱被,诱使四女乃女乃去找齐姨娘绣,等四女乃女乃找了齐姨娘,齐姨娘便和四爷哭诉四女乃女乃折腾她,若四女乃女乃说出周嬷嬷来,周嬷嬷自然是不会承认的。这样就坐实了四女乃女乃不容妾室还攀咬婆母陪房的罪名了。”
胡维祯已经猜到这事是齐姨娘诬陷叶眉,只是没料到还有周嬷嬷的份,不由心中微苦。
平嬷嬷又道:“不过四女乃女乃并没有让齐姨娘绣抱被,只不过春红一口咬定昨日听到秦桑和玉莲两个丫头聊天说到了抱被的事。奇的是叶眉放了玉莲两日假,今天才回来。”
半响,胡维祯道:“孙儿猜,叶眉已经识破了她们的圈套。”
老太太问:“此话怎讲?”
胡维祯道:“叶眉前天特地和我说了玉莲放假以及她不打算送五弟妹绣工太复杂的衣物,怕扎着婴孩;今日早晨,我说要卖春红,她也毫不吃惊。”叶眉一定是用了什么方法,让齐姨娘自以为得计了吧。
老太太点点头:“我这几月在反思,也许眉儿新婚时的那场大闹也是中了计,所以她现在变得小心机警了。”
胡维祯沉默,倒是不知不觉的模了个鸡蛋糕吃,入口松滑,虽然他已经吃过晚饭,又没吃夜宵的习惯,但吃了一个之后,居然下意识的又模了一个。
老太太倒不由的一笑:“你吃的叫鸡蛋糕,你媳妇折腾出来的,你不在家的这几月,她想法的折腾新鲜玩意儿哄我老婆子开心,真是不容易。”
胡维祯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鸡蛋糕,金灿灿,圆溜溜,香喷喷,着实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