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十月,六姑娘的婚礼近在眼前。自从六姑娘定了亲,就再没去见过叶眉,大太太又一手包办了六姑娘的嫁妆,所以叶眉自然也乐的不插手。分家的时候,六姑娘分得了两千两银子的嫁妆,淮南伯府过来了六千两银子的聘礼,大太太置办嫁妆时,就拿这两笔银子用了。
一日大太太就叫了叶眉到了老太太房里,拿着嫁妆单子和大家对了,依着侯府嫁女的规矩,水田一百亩,山地一百亩,铺子两个,红木家具一套,金玉头面六套,缎子布匹两箱,另其他器具和一起,共三十六抬。叶眉听大太太说,知道这嫁妆看着好看,实用的不多,六姑娘嫁过去的都是值钱的死物,万一有个急事,想拿点银子都困难。而且可以有产出的固定资产太少,都是贬值的货。就不由的替六姑娘捏了把汗。
大太太念完,又道:“淮南伯聘礼六千两,酒水两千两,六姑娘自己的嫁妆一千两,我留了两千两办酒席,这些嫁妆公花了五千两,还有三千两留着,按规矩是要没入公中的。请老太太示下。”
老太太看了眼叶眉道:“如今你们婆媳当家,你们商量着办就是。”
叶眉本想说,都给六姑娘好了,我们又不是卖姑娘,留着那三千两做什么。大太太就已经开口道:“这聘礼过来,按规矩是回去一半,我们已经是大大的超出了,过来六千两,嫁过去了五千两,这三千两就在公中放着吧。”
叶眉就看着她,又见大太太也没有掏银子出来的打算,知道她的“公中”就是她的私帐了,索性也不戳穿,笑道:“母亲养了六姑娘一场不易,母亲安排就是。”
大太太见叶眉难得温顺,满意的点了点头。
叶眉刚和大太太商量完六姑娘的嫁妆,回到紫云阁,就见大女乃女乃来了。大女乃女乃难得出现,既然来,必有要事,果然刚坐下,就开口问:“四弟妹,嫂子来和你商量下给六姑娘添妆的事。”
叶眉点头心想:“是哦,这和给大学同学送结婚红包似的,大家得口径统一,不然送出冤家来了。”
叶眉就笑着问:“嫂子是什么个意思,我就按着嫂子的意思来就是。”
大女乃女乃手中没银子,无论是她的嫁妆,还是世子的遗物,还是分家得的家产,都捏在大太太手里。越是没银子,就越是看重,大女乃女乃自然是不舍得多给的。所以见叶眉说愿意按她的意思来,大女乃女乃就松了口气,道:“过去的几个姑娘嫁的时候,我都是送的一套金头面,十匹料子。只不过当时,世子还在呢。”
叶眉自然是听出了大女乃女乃的口气,就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大嫂孤儿寡母的,自然不能按照旧例来了。”
大女乃女乃第一次觉得叶眉还挺可爱的,当下又奉承了叶眉几句,方起身走了。
叶眉让李嬷嬷去查了旧例,发现府里几个庶出姑娘嫁的时候,几个女乃女乃的添妆都在二百两银子上下。叶眉也就心里有数了。
等胡维祯回来时,就和胡维祯商量,要送六姑娘多少添妆。
胡维祯对自己六七两个庶出妹妹没有多少情感,六七两个出生的时候,他早就在嘉峪关了,一年也就回来一趟。事实上,府里的兄弟姐妹对他而言都很生疏。祖父和父亲还在的时候,胡维祯是个很特别的存在。原本应该是父亲跟着祖父在嘉峪关的,但祖父带他去嘉峪关之后,父亲就在京中任了官,他每次回府,又总是被祖母接到宁泊堂住。每年在家里的时间本就不多,与父亲见面的时间更少,父亲待他不像对大哥那么严肃,也不像待二哥那样亲切,他很少考校他的功课,也很少教他武艺,每次他去请安,父亲看着他的目光总是有些复杂,像是骄傲,又像是没落。
他记得祖父去世后的第一年冬天,他从嘉峪关回来过年,父亲坐在暖隔里,对着一个残局发呆。他进来时,父亲很亲切的说:“来了,陪我下盘棋吧。”胡维祯很惊讶父亲突然对他用如此随和的语气,当他坐在父亲对面,他看到父亲抬头时眼睛里一刹那的惊讶,才知道那亲切的语气不是对他说的,该是二哥或者三哥吧。
那年他大概十五岁吧,正是年少傲气的时候,看到父亲眼睛中的惊讶就又是难过,又是负气,索性不走。陪父亲下了一盘棋。
那是他和父亲下的唯一一盘棋。他先是情绪不稳,有些没有章法,但后来就渐入佳境了,他的棋是祖父教的,祖父说观棋知天下。那天他和父亲厮杀了一下午,他的棋路很凶,多少带着些怨气和不满,对这些年,父母对他的生疏和冷淡。最后算子的时候,他和父亲算是势均力敌,父亲赢了半子。
他有些懊丧,抬头时却看到父亲眼中满满的骄傲和欣喜,像是想说什么,但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半响,父亲才说:“你还小,不可年少轻狂。领三军者,冷静沉稳最是要紧。”胡维祯起身应了。他看父亲似乎想和他商量什么事,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后来,胡维祯总是在想,也许父亲是想要和他商量,要不要去赌那从龙之功,后来父亲去赌了,赌输了。他想起来总觉得很后悔,如果当时,他主动开口问一问就好了,如果他问一问,也去就能阻止父亲走上覆灭之路。父亲太在意祖父的光芒了,他太想要做一件惊天大事了。
叶眉看胡维祯一直神游,就想不过是问要送那么多添妆,有什么纠结吗?看着胡维祯半天,就拿手在胡维祯眼前晃了晃。胡维祯回神,就笑着抓住了她的手,道:“你看着办就是。”又想着六妹是伤了叶眉的心了,怕万一叶眉小气劲上来,送点没用的东西也不太好看,就又添了一句道:“如今不比往年,你既然已是夫人了,自然不用和其他妯娌一样,多送点就是。”
叶眉点头,既然财主说多点,那就送五百两银子吧。到时候一箱子银子送出去,也有面子不是?
又看胡维祯表情有些没落,就忍不住想做回贤妻,问道:“侯爷这是在想什么?”
胡维祯搂了叶眉道:“想起了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