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恕模了模汗,暗叹自己今日带错了人,这奴婢不开眼,没见着阳平公主正睡在那床上吗?果不其然,薛雁随原本带着些笑意的脸顿时黑了下来,常恕心里暗叫不好,却见薛雁随脸上已经恢复如常了。
向来手段狠厉,不近人情的薛公子冷肃的说:“下一次不要叫错了。”
婢女早就意识到自己闯了祸,跪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此时吓得只能不停的磕头。
薛雁随挥手,常恕便心领神会的让人将她送出去。
“北院的宋氏,着人送出去,别让公主知道了。”
他的声音有些冷淡,洗漱之后喝了一碗浓茶,才开始用膳。
刘宿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上完朝回来,正坐在外间批阅着奏折。
刘宿揉了揉眼睛,软声唤道:“薛雁随,我饿了。”
薛雁随放下手中的奏折,觉得这一刻是说不出的美妙。
他取了挂在一旁的衣裳,给刘宿穿上,又俯身替她套上鞋,一番梳洗之后,才让人把热腾腾的早饭端进来。
这一次进来的,已经是酒舒领头了,她一直呆在薛府中,自公主失踪后就回到了薛雁随的手下。
刘宿舀了一勺燕窝,“你吃过了?”
自然是吃过了的,不然怎么有力气参加那般冗长无趣的早朝?
薛雁随笑了笑,挨着刘宿坐下,“现在又有点饿了,再陪你吃点。”
“你饿了坐下来吃就是,怎的又成了陪我吃点了?”刘宿不乐意,叱道。
薛雁随摆了摆手,房中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好了,你有什么火气都只管往我这撒过来。”
刘宿却不再理他,大口的吃着早膳,她确实是饿极了,连赶了几天的路,都没有好好吃过东西。
等到她吃了个七八分饱,才又开口说:“我敢有什么火气?我这一撒出来,你就能立刻在納房小妾。”
薛雁随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哄着她说:“是我错了,公主,再也不会了。”
“我告诉你,薛雁随。”刘宿抓扯着他的领子,恶狠狠的说:“不管你是老了丑了病死了还是怎么的,你都是我刘宿的人,死了也是我刘宿的鬼。你再也不许丢开我,否则,我要你做鬼也不得安生。”
薛雁随忽的一笑,将刘宿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温柔的说:“好,我永远归你管。公主,这一次是你自己要回来的,我再也不会放你走了,黄泉碧落,你也要和我一道。”
他低头,寻到刘宿的唇,头颈相缠,唇齿相依,一室都是喘息叹息令人耳红心跳的声音。
——分界线——“皇姐回来了?”
刘行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看着身前前来禀告的宦官。
“如今人在何处?”
“公主殿下已经回了薛府。”
刘行蹙眉,有些惊讶的说:“为何在薛府?公主已经与公子言归于好了吗?”
“回禀皇上,今日早朝,驸马爷已经宣布与公主殿下重修婚约了。”
刘行脸色有些难看,在宦官眼中却是笑话一般,他虽然很聪明,但是年纪还是小了些,情绪隐藏得不够彻底。
这是多么荒唐的事情,一国公主是否为人妻,颁布诏书的皇帝居然不知道,最后还要靠一个传话的宦官来告知。
刘行想起在这个位置上的另一位皇帝,他那素未谋面的三皇兄刘翎,若不是他死得早,这位置实在轮不到自己来坐。
只是,这个位置远远非想象中的那样舒服,国中大权在他处,皇帝手中没有一点权力,这种磨人的滋味,让人心痒难耐,不知刘翎是如何煎熬才熬到死的?
“朕知道了,公主能与驸马爷重修前缘,朕心甚慰,让内务府送些贺礼去吧。”
“是。”
刘宿再见到刘行的时候,昔日安阳行宫喂马的少年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至高无上的一国帝王,刘行坐在御座上,看着阳平公主郑重疏远的行了礼,便十分冷淡的回到了薛驸马的身边。
刘行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薛驸马,这连着几日早朝,他的气色都十分的好,手下的大臣递上来的折子纵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也只是发回重写。
只是今日,他怎么会想到将阳平公主一起带来?这已经是早朝过后了,刘行将薛驸马留下来是想单独与他商议昭徽皇后的事宜。
昭徽皇后林氏,是先皇的结发妻子,其罪行罄竹难书,但是她此时月复中尚还有着先皇遗子,这处理起来刘行便有些力不从心。
刘翎便是那昭徽帝,从昭元帝,昭少帝,到昭徽帝,这一眨眼啊,昭国已经送别了三任皇帝了。
刘行拿不定主意,依旧将征询的目光放在薛雁随身上。
昭徽皇后坐在一侧,却是一直死死的盯着阳平公主看,那目光似乎想将阳平公主生吞活剥,然而,在殿中灯火通明下,她什么也做不了。
“本宫从怀上这个孩子之时,便时常梦到未出阁时的事。昨夜正巧梦到初见阳平公主的时候,今日正巧,就见到了公主。”
饶是她语气端庄肃穆,但依旧可以让人听出其中的杀气。
“行了,”刘宿站起身,浅浅笑道:“关葭,你何必再与我虚以委蛇。你也没有恨错人,你今日这番下场,确实有我的推波助澜。”
昭徽皇后的目光一点点的幽暗,似乎被某些黑暗的阴冷的东西吞噬,她看着不远处的刘宿,她每说一个字,皇后对她的痛恨就多上一分。
刘宿一步步的走上前,似是怀念又似是惋惜,“我也不知我们怎么会变成这番模样,不过,关葭,是你算计翎儿在前。”
她如今与昭徽皇后几乎是相对而立,大殿空旷,隔得远的刘行和薛雁随丝毫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你霸着昭阳殿不肯搬走,是否还想着生下皇子,可以抢回皇位?关葭,你这样聪明却又反而受制于你的聪明,你可曾想过为何这么多妃嫔,却没有一个能够生下子嗣?光是你,滑过的胎也不止一回了罢?不是不能生,是根本生不下来。关葭,我今日言尽于此,你这样的聪明,又怎么会想不通我的话呢?”
刘宿微微笑着,声音低哑劝道:“我若是你,一定会搬出昭阳殿,找一个自己能够牢牢掌控的地方,看看自己生下来的究竟是什么怪物?”
刘行只见到昭徽皇后的眼睛好像能够沁出血水来,然而在下一瞬似乎听到了什么惊天骇文,身子颤抖,最终不可置信的瞪着阳平公主。
他猜不出阳平公主究竟在说什么,目光转到底下正静静品着茶的薛驸马,一时之间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正扼着自己的咽喉。
在他觉得无能为力的时候,阳平公主缓缓的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她唇间带着讥讽的笑意,眼神却是有些苍凉悲悯。
再来时的路上,她就已经听专门为昭徽皇后诊脉的太医说起过昭徽皇后的脉象,这一胎已经熬过了将近六个月了,如果好好的将养,也许,翎儿唯一的血脉真的会活下来。
一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血脉激荡,她就知道上苍不会这般残忍,她的翎儿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可能会落到无人送终的下场呢?但是她又有些焦灼,如果昭徽皇后下定决心要留在昭阳殿里,那么这个可能会威胁到刘行地位的孩子也许会在某一天悄无声息的离开,即便侥幸生下来,他的缺陷也会成为世人攻击他的利刃。
刘宿坐会薛驸马的身边,手上一暖,原来是薛雁随执起了她的手,刘宿心稍稍平复下来,舒了一口气。
这几日为了想出留下这个孩子的办法,刘宿真有些食不下咽。
她从雪域回来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这是第一次进宫,这个长安宫里已经没有了她最想要见到的人,她也就不愿意再来了。
辞别了昭文皇后和刘行,刘宿将薛雁随背起来,出了大门,“我记得淑芷殿前埋了一坛酒,今日还早,不如去挖出来。”
背上的薛雁随怔了怔,伏在刘宿的肩头,说:“也好。”
淑芷殿离崇政殿不远,半刻钟的路程便到了,因为阳平公主曾居住在此,所以不论是昭徽帝还是薛驸马都曾暗示过这里要照常清扫打理。
她们进来的时候,淑芷殿中寂寥无人,但是胜在干净清爽,刘宿从殿内拿了一张小榻出来,将薛雁随抱到榻上,自己半跪在树下,慢慢的刨着土。
“那年,我站在殿门前,公主跪在树下铲土,尚历历在目,又似乎已经过了千年。”
刘宿闻言,心中一动,丢开花铲,上前去也不管带着泥污的双手,捧着薛雁随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目光温柔热情,而又清澈自然的说:“我对你说过许多次,但你总是不相信。薛雁随,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说了,以后,那个人就与我与你没有丝毫关系了。”
“薛雁随,我心悦你,没有人可以代替。”
男子的心中似乎有种铺天盖地的情绪涌出来,他望着眼前半跪着的女子,一时之间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