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每到冬天，我的寒症就发作得频繁了，特别是下雪的日子，我总是蜷缩在厚厚的被子里，手脚冰冷，瑟瑟发抖。
在归云庄第一个冬天，我是在病床上浑浑噩噩度过的。直到第二年夏，我才渐渐好起来。爹爹起初只道是我因为这个病，会比一般人畏寒，没想到在第二年冬天来临时，他才知道我的情况远比他想象的更严重。
下雪的日子里，我窝在床上，夜里总是从可怕的寒冷里惊醒，以为自己还躺在嬷嬷冰冷的怀里，就快要冻死了。
我裹着被子，溜进爹爹屋里的时候，爹爹还在看书。我悄悄爬到爹爹膝上，靠近他怀里取暖，身子还在发抖。
我想我5岁以前一定很喜欢被娘亲抱在怀里，又或者喜欢坐在亲爹爹的膝上看他读书写字，因为爬到牧野爹爹膝上钻进他怀里这件事我做得纯熟而自然。爹爹虽然不喜欢别人亲近，起初对我还会皱起眉头，僵直了身子，却也从不开口阻止我，我就更加肆无忌惮了。正所谓习惯成自然，久而久之，爹爹有时还会腾一只手出来，轻抚着我的背，让我更舒服的窝在他怀里。
爹爹起身把我放到床上，寻了些药丸给我吞下。我望着他在昏暗的光线下，俊脸忽明忽暗，散发着一种柔和安定的气息。“睡吧。”他说。
“我冷，爹爹暖和。”我双手伸向他，开始撒娇。
爹爹和衣躺下，把我搂在怀里，平缓的呼吸声从头顶传来，温暖渐渐遍及全身，我很快睡去。爹爹虽是个性子清冷的人，身子却比我暖。从此我知道，白天我比爹爹有生气，夜里爹爹是我的暖炉。
索性每天晚上都赖在爹爹房里，靠在他怀里，我振振有辞的宣布：“我要陪爹爹读书！我天天都要陪爹爹读书！”爹爹也不理我，却也不赶我。
爹爹不在庄里的时候，福嫂就会搂着我睡。福嫂的怀抱虽然更加柔软舒适，但我是个男孩子。
冰雪融化了就是春天。立春的那天，爹爹给我换了一身月白色的新衣裳，对我说：“今天雪儿过生日吧！”
我就这样从5岁直接跨越到了7岁。
那天庄里上下装点了一番，一派喜气。
文叔带着庄里的丫鬟小厮嬷嬷一起给我过生日，还像模像样的送了我一些礼物。大概他们也没什么钱，有的就亲手做了一些小玩意，简单粗糙，我喜欢得不得了，竟像是头回见到那些物件一样。文叔送我一套文房四宝，像是我要好好读书，收敛了性子做个知书达理的君子。福嫂绣了个花荷包给我，一面是”平安”，一面是偌大一个”福”字，我爱不释手，连爹爹也说福嫂是花了心思的。我这样的可怜孩子，家破人亡，好不容易被爹爹救了还留下一身毛病，平安和福气就是我最需要的。
原来送我的东西最有意思，是手编的一个“竹蜻蜓”，最合我心意。
我模模这个，玩玩那个，突然想起来，爹爹还没送我礼物呢。我慢慢踱到爹爹面前，歪着头看他。爹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的坠子，是一片雪花状的，晶莹通透。
“雪儿以后要岁岁都平安！”爹爹把坠子戴在我脖子上，轻轻地说。他的声音像蜜糖一样的在我心里慢慢融化一直浸到我心底都是甜丝丝的。
我闭上眼睛，心里那些血红模糊的影子渐渐淡去，只剩下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