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绵缱绻的吻在旁人的窥视中匆匆结束,贺子安双手圈住她的身子,一齐靠到椅背上。
窗外的景色不停变化,一颗心却仿佛找了落脚的地方,强健而有力的跳动着。不在空虚,不在彷徨,甚至不在退缩。
这几天他想了许多,脑中的念头一次比一次清晰。陆一飞说的对,如果他始终躲着不现身,即使不是他陆一飞,也会有另外的张一飞、李一飞出现。
过错可以被原谅,错过却是一生都无法弥补。他不想往后的日子里,只能远远的看着她笑,看着她难过而不能给与拥抱,这些都是他不愿亦无法容忍的事。
相拥着待到情绪平复,他拿出自己的手机解锁,手指在屏幕上面快速的点来点去。长长的解释编辑完毕,他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头顶,深褐色的瞳仁掩在睫毛下方,内里写满了深深的惶恐。
舒珮歪头枕到他的胸口,像以往那般自然而然的拿过他的手机,将他打的内容尽数删去,只留下一句:我愿意陪着你,不论天涯或者海角。
贺子安拥着她的手臂猝然收紧,脑袋埋在她的肩膀上,喉咙里发出类似小兽受伤的嘶哑低吼。这是舒珮第一次听见他发声,粗粝的嗓音好似被沙子磨过一般,于她却胜似听到天籁。
双手无意识的环住他的腰,许许多多的话想说,忽然又觉得其实什么都无需说,只要心中清楚即可。
平稳行驶的大巴,穿过于枯草成片的崇山峻岭,在蜿蜒的山路的上不断向前开去。
同一路段上,一辆崭新的北京吉普不疾不徐跟在大巴后方,时而急转时而平稳行驶。偶尔遇上路况平坦,车速便飞快提高,惊险又刺激的一路超车,看那情形开车的人分明是在玩——拿命在玩。
可惜等车内的陈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事实,人已经吐得七晕八素,嘴巴里全是又涩又苦的口水。颠簸着又往前开了一段,陆一飞总算好心将车停到路边,开了瓶水闲闲的喝起来。
陈瑶跌跌撞撞的跳下车,脸色惨白惨白的吐了半天空气,哆嗦着爬回车里:“陆一飞你这个祸害。”
“小丫头片子,是你自己应逼着我来的,我又没说自己驾驶技术好。”陆一飞别过脸,故意不去看她可怜的样。♀
陈瑶有气无力的靠在椅背上,粗粗的喘了半分钟,回骂:“不要脸!我哪有逼你,分明是你自己放不下我嫂子,非要让我指路跟来。”
陆一飞看得出她确实难受,顺手拿了另外一瓶水拧开递过去:“好吧,是我不要脸。”
“我哥这次一定能挽回我嫂子,你还是省省吧。”陈瑶没给好脸,故意没接他手里水而是自己开了一瓶:“你从开始就不是我哥的对手,现在更加追不回来。”
陆一飞没接话,收起手里的水,学着她的样子重重靠向椅背,思绪却飞得老远。陈瑶不知道,正是因为不确定舒珮对贺子安的感情,他才会一再的刻意接近。
现实残酷,见多了打着爱情的名义,各种索取物质的女孩。几次和舒珮碰面,不管是吃饭的地方,还是饭后的散步场所,每一处都是精心挑选,诱惑如影随形。
然而她的眼底始终平静,甚至是死水一潭,丝毫不像假装。好几次他都想,舒珮要真是假装的他甘愿认栽,所幸她不是那种物质又虚荣的女孩。
老实说,面对这样一个分得清现实又不骄不躁的女孩,动心完全不可避免。只是爱情与友情之间总得选个,前者刚萌芽掐几次就断了,后者伴随了自己几十年,即便是电锯也无法割开那些和青春有关的记忆。
时光倒回到11年前,彼时的新港英瑞高中,还是市里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之一。身为复读生的陆一飞被安排与贺子安同桌。因为他听不见不会说话,一到上课就开启话唠模式的陆一飞,头一次感受到了老师的深沉用心。
相安无事的处了一个月下来,他的成绩明显有进步,另外也学会了一项新的技能:手语。
这项隐秘的技能使得他兴奋又激动——用这招来泡妞简直酷炫透了。于是,在明知道贺子安喜欢班里某个女生,还陪她晨跑了一整个月的情况下,恶作剧的找其告白。
一贯以吊儿郎当形象示人的陆一飞,没想到自己的表白会被接受,当时就惊得跟被雷劈过一样。同学不是很美,但是长得文文净净,一笑就露出小小的虎牙和梨涡,眼睛水灵灵的充满了欲语还休的娇羞之感。
整个人就好像诗人笔下的花朵,柔女敕但又热烈的徐徐绽放。♀
陆一飞当时只觉得有趣,压根就不想和对方发生些什么,倒是贺子安好像整颗心都栓在人家身上,除了每日晨跑必陪,还送了许多昂贵的礼物。
16、7岁的漂亮女孩,成绩好家世也不错,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傲气的。一边接受贺子安的礼物,一边又假装交往不深。陆一飞想不通她为何会接受告白,也就不想了,该上课上课该干嘛干嘛。
过了一周还是两周,就在陆一飞已经忘了告白这码事的时候,该同学趁着晨读时,突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嘲笑陆一飞的英语发音,甚至嘲讽:“果然跟哑巴在一起久了,正常人的智商也会变低。”
哄笑声四起,陆一飞记得那一刻脑海里全是她刻薄的脸,耳朵里嗡嗡的好似突然间什么都听不见。倒不是觉得难堪,而是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不管贺子安的性格有多好,也不管他的成绩如何拔尖,在某些人眼中,他始终是不同的。
此事之后还没完,过了没两天正是上晚自习的时候,该女同学再次当着全班人的面,宣读了贺子安写给她的情书。那些情窦初开的朦胧好感,在同学讥诮的语调中,听来分外滑稽可笑。
陆一飞也是到那时,方知道是自己幼稚的行为,连累了最好的朋友被人嘲笑奚落。所以这些年他一直格外警惕贺子安身边的女孩,生怕悲剧重演……
“陆一飞,你到底还去不去南谷,不去的话我们回新港吧,我好饿。”陈瑶喘匀了呼吸,忽然发现陆一飞似乎睡着了,难免有些着急:“你别睡好不好?”
“好啊……”陆一飞拉回思绪,双手搭到方向盘上,发动引擎后退掉头。
路程走了大约一半,隔着车窗都能看见远处山涧下的渺渺炊烟,可见路有多陡峭。
大巴摇摇晃晃,即使系了安全带也依然让人感到心慌慌的,无时无刻不在害怕。舒珮使劲握紧贺子安的手,唯有这样才能驱散心底,始终挥之不去的惶恐。
贺子安半侧着身子,双臂有力圈住她的双肩,尽量让两人在颠簸中能抱住平衡。好在这段路并不长,下山上了二级路之后,路面渐渐变得平坦开阔。
舒珮缓过劲,拧开上车前买好的水喝了一口,笑着用手语问他:“如果我不答应原谅你,你会怎么办。”
贺子安抬起食指放到唇边,轻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用手语温柔解释:“没有如果。”
舒珮被他一脸笃定的样子逗笑,身子歪过来,轻轻靠上他的胸膛,忍不住又看了一遍他先前发的短信:这里是月老电台,紧急呼叫!紧急呼叫!请问年轻漂亮的舒珮小姐,如果名叫贺子安的超人现在就出现在你身边,你会不会原谅他之前的犹豫和懦弱。
身后的贺子安见她又在看短信,瘦到轮廓深深的面庞,不由自主的浮起一抹暗红。少顷,大巴停在高速入口的服务站稍作休息,他赶紧牵着她的手一起下车透气。
舒珮没什么胃口,贺子安怕她路上忍不住吐出来,自己去买了晕车药还有两包苏打饼干。在服务站休息了大约10分钟,两人先行回到车上。
坐到座位上系好安全带,贺子安想了想忽然用手语问她:“你是不是早就算定了我会在车上。”
舒珮笑笑,解开手机锁飞快在记事本上打到:没有,我以为你会开车跟在大巴后面,然后上演超车逼停大巴的戏码。
贺子安干笑着揉了揉太阳穴,迟疑解释:“开车跟来的是陆一飞,他……”
舒珮撑开五指扣住他的手,用实际行动表明,她并不在意陆一飞怎么想怎么看。认识之初,她已经说得很清楚,自己对他没有丝毫的感情。
甜蜜靠在一起坐了片刻,其他的乘客陆续上车,再次出发。
大巴抵达南谷已经是中午2点多,舒珮在手机里找到舒传德写给自己的地址,抓紧时间拦了摩的,出发前去网上提的那位郎中家里。
摩的在街上七拐八弯的开了10几分钟,停在郊区的一座民房前。爬山虎的藤蔓缠满了铁门两侧,围墙周围的地上到处落满了枯红的叶子。
兴许是门外的动静太大,铁门后面的狗吠声,越来越刺耳。舒珮付了车钱,顾不上害怕就跑过去敲门。敲了半天,总算有人过来开门。
舒珮回头给了贺子安一个轻松的眼神,焦急说明来意。对方目光警惕,来来回回打量了好几遍,才不悦的说他们家不做药,也不知道什么所谓的秘方。
虽然一早做了心理准备,但是这样的结果还是非常打击人。舒珮客气道过谢,又仔细核了一遍地址,确定没错顿觉心灰意冷。
贺子安默默的陪着她从小巷子里走出来,打开手机导航,寻找吃饭的地方。舒珮消极了几分钟,再次打起精神,不管遇见谁都要问人家认不认识会治肾病的郎中。
办法很笨,好在真的问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根据当地居民的指路,两人在迷宫一般的小巷里穿了一阵,终于来到一家药堂前。
依旧是私人的民房,朱红色的李记药堂牌匾,高高的悬在门楼上。堂屋里面坐着好几个,身穿白衣在捣药的学徒。舒珮大喜过望的奔进去,抓住其中一个激动说明来意。
“师傅确实在家,不过他今天接诊的人数满了,你们等明天再来。”学徒面露难色:“这是我们李记的规矩。”
舒珮听罢腿一软,整个人挂在贺子安身上,哑着嗓子哀求:“麻烦你帮我求求你师傅,病不等人。”
贺子安看得心疼又无奈,双手稳稳扶住她,不让她跌到地上。
学徒大概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眉头略略皱起:“师傅他老人家定的规矩,我们也没办法。”
正说着,一名年约70的老者从药堂后边的走廊过来,说话的声音十分洪亮:“出什么事?为何要把病人赶出去。”
“李师傅好……”舒珮也不管对方到底是不是,借着贺子安的手臂站直起来,飞快复述了一遍郭月瑶的病症。
老者听罢一脸凝重,示意舒珮到里屋详谈。贺子安担心她上当受骗,本能的跟了进去。聊了将近一个小时,舒珮把自己看到的,还有西医的诊断结果都说了,恳切的求对方开个方子。
“方子倒是可以开,没见着人我也不知道是否对症,姑娘若是不怕就带一副回去吃吃看。”李师傅说着,取了毛笔开方子。
舒珮虚月兑一样靠在贺子安身上,累一动都不想动。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清楚,以郭月瑶现在的情况,不换肾根本不可能有希望康复。
等了大约20分钟,学徒抓好药送来。舒珮问清服法,付了钱急急拖着贺子安离开。从南谷回新港的大巴只有两趟,错过了的话,只能等到明天。
由于走得太急,舒珮没注意到脚下有级台阶,一脚踩空瞬间摔出去。亏得贺子安反应灵敏,即使拽住她的胳膊,可惜脚还是崴伤了。
小巷里里几乎没有摩的经过,更别说的出租。贺子安扶好舒珮,帮她月兑了鞋看伤得不是太严重,随即蹲□子将她被到背上。
宽宽的后背紧实又充满了力量,舒珮安静搂紧他的脖子,忍了大半天的眼泪,再次不争气的涌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