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上花轿 第一章

作者 : 云袖

“爹,喝药了。”

苗颖秀扶起卧病在床的父亲,再端起汤碗,舀了匙温热的黑色药汤送到他唇边。

“颖秀,这阵子难为妳了。”苗父皱眉咽下苦涩的药汁,愧疚地望着近日来消瘦许多的女儿。

“爹,别担心,再难过的日子也有过去的一天。”她露出很有精神的笑容安慰道,又再喂了父亲一匙药汤。

苗父看着这个既要照顾自己,又要到处奔波筹钱还债却毫无怨言的孝顺女儿,眼眶不禁一热。

“为父的这辈子都在亏欠妳……当初就不该贪妳二娘貌美,看看咱们家如今落到这般田地……”

“父女俩说什么亏不亏欠?你可别想借机不把药喝完,不喝完就不给你腌甜梅去药味。”苗颖秀知道父亲接下来要说什么,赶紧转开话题。

“幸好妳那时候记得把那瓮甜梅带过来,不然爹要准备感受这良药苦口的滋味了。”他苦笑道。

苗家家道中落,家中所有能换钱偿债的值钱玩意都卖了,能带到这租来的破败小屋的,竟只剩这么一瓮女儿前年亲手腌制的甜梅。

“爹……”苗颖秀正想开口再安慰父亲几句,外头却传来敲门声。

突来的声响让苗父如惊弓之鸟般缩起身子,紧张得脸色都发白了。“颖秀,会不会是赌庄的人又来要债了?”

每次赌庄的人来要债,他都担心还不出银子,女儿会受到伤害,这些都是他的错,他的错啊!

“赌庄的人不会这么斯斯文文的敲门。”他们都是直接把门踢坏,她早上才补好门下的破洞,不会那么快又上门的。

苗颖秀喂完最后几匙药汁,给父亲吃了颗去籽的腌梅,这才站起身。

“颖秀,妳小心点,他们要敢乱来妳就大喊,爹拚死也会救妳!”

“好。”见父亲已经吞下梅肉,她服侍他躺下。“你休息一会,我出去看看。”

“千万小心。”苗父拉着她的衣袖叮咛。

“没事的。”苗颖秀拍拍父亲的手背安抚着。“就算来的是赌庄那群人,他们多少忌惮表姨父是邻县的县太爷,不敢乱来。”

“孩子,爹真对不住妳,让妳得过着这种担惊受怕的生活……”

“爹,你就别再胡思乱想了,赶快休息吧。”

敲门声又传来,她快步走出房间、小厅,再穿过没有种植任何花草的小庭院,而后在大门前停下脚步。

“有人在吗?苗姑娘,妳在屋里吗?”隔着一道门,陌生的少年声音朝屋内大喊着。

“谁在外面?”苗颖秀模了模袖子,确定袖袋内的带鞘小刀没丢失。

“苗姑娘,小的是梁府小厮,我家公子有事找妳。”

梁家公子?她微讶,心里立即浮现一道仪容俊雅的身影。

小厮口中的公子,会是她认识的那个人吗?

她怀着满月复疑问开了门,就见一名少年直冲着她笑。

“苗姑娘妳总算出来了,我家公子等妳好久了呢。”

“你家公子在哪里?”苗颖秀环视左右,就见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处。

“在车上。”他正说着,便有人从车内掀起车帘,从容地步下马车。

“苗姑娘,好久不见。”面貌秀逸清冷的高瘦青年朝她走来,薄唇微勾,似笑非笑。

“你……”乍见梁君怀的一剎那,她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他本是官家公子,身上那袭系着镶玉腰封的玄色织锦长袍,更将他的人衬托得优雅内敛,好看的五官仍是记忆中的模样,可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质却和以往不同,但久别重逢,她一时也分辨不出是哪里不一样。

“怎么,几年不见就不记得我了?”梁君怀站在她面前,也淡淡地看着她。

“梁公子怎么有空光临寒舍?”苗颖秀略微仰头,迎视他的眼神。

她怎会不记得他,从她有记忆以来,他就存在于她的生活里,遗忘哪有那么容易。

及笄那年搬出表姨父家后,她本以为此生再没有和他见面的机会,没想到他会突然来找她。

“我听说令尊身子不适,特地带了补身的蔘药前来探访。”他示意小厮到车内拿出几盒看来价值不菲的人蔘。

“苗姑娘,这是我家二少爷的一番心意,妳收下吧。”小厮笑容满面地捧着盒子等她收下。

“你我点头之交,我没有理由收你这么大的礼。”她没伸手接下,虽然那些蔘药可以让父亲养气补身,她却不能欠他这份情。“请问梁公子从何处听说家父的事?”

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是贺府,但梁、贺两家现今恐怕已无往来,他听谁说去?况且她为了不增添表姨父、表姨母的困扰,并未告知两老自家的现况。

“妳不是带了绣品到金记绣庄兜售?金老板曾是家父的护卫,以前在贺府见过妳,近日他耳闻苗家的事,便写了信告诉我。”

“你我素无瓜葛,金老板居然连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也通知你?”苗颖秀不禁感到无言以对。

闻言,梁君怀浅浅一笑,微微倾身向前,刻意压低声音,意有所指的暗示道:“别太早下定论,或许妳有一天会变成我的谁也说不定。”

“什么意思?”她立即退后一步,防范地盯着他,很快联想到一种荒谬的可能。

“妳表姨父是康平县令,几个儿子都经商有成,算得上是大户人家,何不请他们替妳解决妳二娘欠下的债款?”他的目光带笑,颇有兴味的瞅着她戒备的神情。

“因……”

“因为妳自认未报他们多年的养育之恩,不想欠下更多恩情,所以宁愿自己想办法偿还债款?”

“不关你的事!”心里的想法被他一语道破,苗颖秀有些恼羞成怒。

梁君怀故意忽视她的恼怒,径自续道:“妳珍藏的绣品固然抢手,可挣得的银子还是偿还不了积欠的债务,赌庄的人经常上门讨债,再加上妳父亲卧病在床,妳也用不起名贵有效的药材替他治病,导致妳心力交瘁。”

说到这儿,他不禁一顿,望着她藏在袖中的双手似是紧握成拳,像在忍耐着什么似的微微颤抖。

她佯装坚强的模样令他有些不忍,干脆直言道:“我此番前来,为的就是和妳谈桩生意。只要妳答应,我可以帮妳偿清欠债,买新的宅院让令尊过上好日子,并且不计代价延请名医为他治病。”

苗颖秀沉静如幽潭的眼眸望着他,似已猜出他的来意,半晌后才咬着牙低声问,“要我用什么交换?”

望着她了然澄澈的眼神,梁君怀突然觉得如此趁人之危的自己实在有些卑鄙,可他也只能这么做了。

“车上谈吧。”他的视线越过她,看向后方破败的小屋,接着先行上了马车,给她一点时间考虑。

如果这些话让她父亲听见了,不知会有多伤心。

苗颖秀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梁府小厮机伶的退到一旁。

秋天的清风拂面而过,她的手指下意识地贴上泛凉的脸颊。

以前她寄居贺府时,他的注意力从不曾落在她身上,她又有什么值得他贪图?

啊,是了,他的未婚妻被逼着嫁给别的男人,但未嫁的她还有张肖似他心爱女人的脸孔,他要的,就是个替身吧?

想到这,她突然觉得好笑,以往的她根本没料想过他们会有今天这种牵扯。

突地,往事如同潮水向她涌来,将她拉回前尘旧事里——

她四岁失恃,怀孕的后娘容不下她,爹常常夹在两人之间,左右为难。

和母亲感情很好的表姨母舍不得她受苦,把她带回府中照顾,她就此在贺家住下,和年长她两岁的表姊贺莲依共住一个院落,由同一位女乃娘看顾,并跟随师傅读书识字。

她刚进贺府时是腊月,恰巧遇到身为刺史的梁老爷,利用出外巡行视察时的休假带儿子上府拜访,她也因此认识了当时十一岁的梁君怀。

每次他来和表姊聊天玩耍的时候,表姊都会带着她一起,当他们说着她听不懂的话时,她就在旁边自己找东西玩消磨时间。

她一直不懂为什么住在南方的梁家父子每两年就会来拜访一次,等年岁渐长,她才知道他是未来表姊夫的第一人选,从那时起,她就不跟他们玩在一块了。

贺、梁两家是世交,双方长辈都认同这桩亲事,口头承诺以后结成亲家。

怎料多年后梁家正准备正式上门提亲,皇上却忽然颁下圣旨,将表姊赐婚给年纪轻轻就战功彪炳的镇西将军,梁家慢了一步,就这样错失了早定的新嫁娘。

不过这时的她早已搬回苗家,不了解整件事最后是什么结果,且她偶尔回贺府探望表姨母、表姨父,府中上下也没人敢提起和梁家有关的事。

梁君怀这个名字彻底成为贺家的禁忌,她以为两人之间不会再有任何关联,没想到……

好,谈就谈吧,如果眼前沉重的危机能解除,爹能受到良好的照顾,她有什么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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