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情浓四卷书 东风恶寒欢情凉薄(十九)

作者 : 曌平儿

郎坤北全身都是水,雨水势猛,只怕他的汗水更加猛烈。他终于停住脚步,直立着,双手张开呈大字型向后边重重倒去。砸出了好大的声响,他好像才能够恢复了听力。

好半晌他一动不能动。他还记得小时候外祖父逼着自己练武的时候,每每学一套新的拳法,他若是一时不能完全掌握便一时不许歇息吃饭。有一次他实在是领悟不透,便在梅花桩上站了一天**。那真是累。

可是与现在比起来,那些简直都太轻松了。他的心狂跳着,比雨点都密。他躺了好一会,他没戴怀表,根本没有时间的概念。不过他可能的确是躺得太久了,潮水涨上来,已经淹到他的大腿了。

郎坤北腰部用力,腾身站起来。只觉得回程的脚步每一步都是踩在云里,绵软而无力。他的手插在裤袋里,仰头回看了一会。他跑出来太远了,根本看不到他的公馆。更莫提断崖边上的女人。

他爬上断崖的时候,也诚然没有看到她。郎坤北在崖边站着。身上的热汗被风雨化作冷汗,现在浑身都冷。他四下望了一圈,然后垂下头,轻轻地嗤笑一声。

他又在外边闲逛了一会,突然想吸一颗烟,想得不行。他才开始拖着疲倦的步伐往公馆的院子里走去。庭院里边的灌木在雨水的洗礼之后格外苍翠,园丁把庭前的花园打理得很好,就算他并不常来居住,这园子也常年保持着原样,不会有被废弃的感觉。

空气里也多了一股泥土的气味。他并不喜欢。就像他不喜欢身边有旁人,这院子虽然一派整洁,冬日里亦是欣欣向荣,但是从来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人声。偶尔会有鸟声啁啾,还会有海的声音。

房门居然没锁。在这里当值的官家从来细心,不该这样。

郎坤北推门进去。屋子里亮着一盏幽暗的灯,就像外边的雨天一样暗沉。这样的光线让他有些犯困。他眯了眯眼,不期然地看见从铺着红地毯的楼梯上徐徐走下来的女人。

早在郎坤北于海边狂奔的时候,她已经回来洗过澡了。她穿着郎坤北的一条黑色睡袍,披散着一头乌发。

郎坤北的睡袍太大,薄绸子的质地,随着她的脚步动作荡漾开来。整件睡袍没有纽扣,只腰间系着一条细细的带子,领口松松垮垮地虚掩,她每走下一级楼梯,纤细洁白的yutui隐约崭露……

锦缡在楼梯中央站定,转身看着这个一直傻站在门边看着她的男人。门还在开着,滴水檐的两个角还在连珠似的滴着雨水。她拢一拢头发,把长发别在耳后,然后细声细气地提醒他:“郎北,关门啦。”

郎坤北静静地与她对视了好一会,终于伸手回去,拽上门。重重地关上。

睡袍的袖子也宽大,她随便一挥手臂都像是舞动着水袖的花旦。长长的袍摆拖在红糖上,她每走下一级,袍摆便潮水一样漫过一级……郎坤北还记得潮水漫上他身体的感觉,不知道这绸子,是不是也有水的触感。

他也忘了,自己回来是要吸一颗烟的。

她从楼梯上走下来,走到他身边,水袖与裙摆逶迤荡开,风景旖旎了一路。

她走近了他,便轻轻地嗅起来,她把脸仰起来,鼻子凑过去,眼睛闭上……一次嗅不够,她便再凑近一些,然后深深地吸气。她的唇角在笑,睫毛也在笑。

郎坤北凝视着她,他自始至终一动没动,杵在门口,像是被黏住了脚步黏住了目光黏住了全身。

锦缡的眼睛微眯着,看他。她笑道:“一身的汗味,快去洗个澡吧。”她伸出一根指尖挑挑他的衣领,很嫌弃地鼓着腮撇撇嘴:“臭男人……快去啦。”

郎坤北也忘了自己还在疲惫着的事实,他一阵风一样从她身边擦过,直奔浴室而去。

“等等!”锦缡还在笑着,声音是含笑的。郎坤北自然不等她,她便拖着睡袍跑起来,与他挤一条楼梯,终于挤到他前边了。她像是个胜利者,回头得意地笑:“我去给你放水。“

说完,她又抱着裙子跑去了。他的睡袍太大,她穿着很松,肩头处的衣裳不住地滑落,她便不时地提起……她进浴室去了,很快响起了水声,她还没有出来。

郎坤北站在门外等着。

等了许久,水放好了,锦缡趴在门边召唤他:“你怎么还不进来啊?”

“你出去。”郎坤北说。

锦缡两手抱住墙壁,她冲他眨眼睛:“不嘛。”

郎坤北走过去,拎起她的胳膊,把她拉了出去。然后他进去,锁上门。

他伸手试一下水温,温度不高,是他最习惯的温热微凉。他按开阀门,把浴缸里的水都放掉了。然后重新蓄了一缸冷水。真的是冷水,与外边的雨水差不多一样冰冷。

锦缡很挫败。她绞着自己的头发,她的头发还没有干,闻起来满是洗头膏的味道,不是什么花香的,是很简单的薄荷味道。这洗头膏是郎北的,整个公馆里一件女人用的备品都没有,有时间她要去弄一些塞过来。

郎北这个澡洗的好漫长。她决定会卧室里边去等他。她枕在他的枕头上,黑色的软枕,黑色的被单。被子很薄,她扯过来盖在身上,把头蒙进去,待了一会。满满的都是他的味道,很浅淡的味道。

她在这种味道之中安然入睡了。

郎坤北走进这屋子的时候便看见被子里边凸起了一条,像是裹着蚕的蛹。她把整个身体都缩进被子里,只有几绺头发散落在外边。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转身出去的时候顺手把房门从外边锁上。

他获得了一个宁静的夜。可是这一整晚他怎么也没办法入睡。

佣人只送来了一份早餐,郎坤北几乎没有吃到,都被锦缡吃去了。她泄愤一样努力地吃着,喝光了牛乳吃光了吐司。郎坤北一直在餐桌的对面静静坐着,不声不响地看着她。

锦缡理都不理他,只是不时地用眼角夹他。她生气,她有火,满肚子都是火气。

她睡得早,大概到了后半夜的时候醒来一次,她发现自己还有事情没做完……她是下足了血本去撩拨他……他以前最经不起这个的,甚至不需要她刻意的怎样,甚至她都要刻意地避着他……可是这一次,他竟然把门锁上了!她拍了半宿的门,直到天亮的时候他才放她出来!

锦缡丢下了手里的餐刀,她擦一擦腮边的面包渣子,质问郎坤北:“郎北,你到底要什么时候原谅我嘛?还是你打算就与我这样下去?郎北,这样的日子真不好过……”

郎坤北打开怀表看一眼,正这时候李子林进来叫他:“少爷,火车还是八点半准时出发。”

郎坤北点头,就着李子林的帮忙穿上大衣。锦缡也忙跟在他身边。

直到上了火车,锦缡高高悬起的一颗心终于稳稳落地。她还在一步不落的跟着郎坤北,郎坤北示意李子林,然后李子林叫住了锦缡。

锦缡不明所以的看李子林。她还着急呢,郎北已经往最西边的车厢走去了。

李子林往东边一指,他的姿态没有往日那般高傲,但是说出来的话仍旧不留余地:“你要是想回去,那你只能去最东边那节车厢。”

“为什么?”锦缡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问得多余。她也能看得明白这是郎坤北的意思。

李子林看着少爷领着人走远了,头也没回的。他说:“为什么你还不知道么?少爷想让你离他远点呗。你也别太过分了,安生地在车厢里待着吧。“李子林看出她落寞的神情,他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最后一节车厢的条件不差。别管怎么着,回得了宁夏才是真的。”

锦缡点点头。郎坤北的身影已经彻底看不见了。她拢一拢披肩,转过身,独自去往了最后边的一节车厢。

郎坤北把她安置在了离他最遥远的地方。

锦缡也知道,他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决的。也不是她对他使些小手段小伎俩引诱成功了就能解决的。更何况她还没有成功。

火车走到中途的几个大站时停下来整顿,锦缡下车两次,每一次都没有看到郎坤北。他在刻意躲着她。锦缡便也不再下车去了。

现在她一门心思只盼着能尽快回到宁夏去,那里还有来自于她骨血中的思念等着她去化解。

火车行到汉口终止,郎坤北一行人在汉口改乘飞机。锦缡这才算见到了郎坤北。

郎坤北依旧对她视而不见。锦缡也并没有黏上去。她很安静地接受安排,去乘坐了离他最远的一个包厢。

飞机飞到北国大地的上空,放眼望下去,越是往北,入目之处越是一片银装素裹,华夏大地分外妖娆。她的心情抑制不住地开始激动。刚才李子林来通知她,飞机还有一小时降落。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的一小时。

包厢的帘子掀开,锦缡以为是李子林,她趴在窗口头也没回,便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说完,锦缡回头。她面上的神情凝滞了片刻。她还在榻子上倚着,没起身。

郎坤北放下了帘子,站在了包厢里边,贴着门口的位置。他依旧没有神情,只是从一进来就是看着她的。郎坤北的声音听不出来息怒:“我来同你确定一下,你当真要跟我回郎家?”

锦缡仰着头看他。她迟钝地点头:“我一定要回去的。”

听着她如此轻渺而坚定的语气,郎坤北也有些迟钝。他说:“好。我提醒你一句,如果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等飞机落下,你若是想回锦宅我会派人送你,之前你交出来的锦家资产我原封不动还给你。而今后你的活动地点,在宁夏仅限于东城。郎家,乃至整个西城你一步都不得踏入。出了宁夏,你去哪我都不过问。咱们互不干涉。”

锦缡攥住披肩的一角,狠狠绞着。澳毛编制的披肩,带着粗糙的质感凌迟着她的手指。“话别这么说,好像你我互不相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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