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参将带上飞机的行礼最多。他与李子林交接时那叫一个乐。李子林是郎坤北的小跟班，从小时候就是，所以虽然李子林在军队中品阶不高，是个比副官低一等的秘书，但是他实际上的地位可真是截然不同。就连那些任师长旅长的大将军们都对他敬畏三分，擎等着巴结他的人不计其数呢！
贺参将塞给了他一包托关系找人帮忙从武夷带回来的云雾茶，笑出了一口大白牙：“李秘书您尝尝，这茶是新炒的，据说还不错。”
李子林有一个规矩，但凡有人给他送礼，他从来都是收下三分之一退还三分之二。如果是不能当场分出来的，比如玉石宝贝一类的，他也总要挑件差不多但也要差一点的回礼送回去。这是他的原则，贪点可以，不能多贪。
李子林正在仔细地把茶叶分着拨，贺参将笑道：“都说李秘书您这人讲究，为人好，还好说话，您就是咱们郎军的福音啊！”
李子林分好了拨，拿牛皮纸把自己那一小部分包起来塞进了上衣口袋。“你说说你们吧，谁给我的东西我能不收下么？我若不收，便是把人得罪了。我收了，你们又当咱们爷是瞎子，以为他不知道呢。我若是照单全收，也是把你们害了，你想想，贪多了少爷还不把我办了？到时候你们再遇着事找谁帮忙去呀？所以，我少收点，意思意思，少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触犯原则的事，也就任由我折腾了。”他抬头看一眼贺参将，只见他两眼放光地望着那一撮茶叶，李子林笑：“你是自己都没舍得喝这茶吧？我退了一大半给你，你心里还得感激我不是？多少送礼的都是这样呢，紧巴了自己，养肥了我，我若全收下了也是积了你们的怨气……所以说啊，这收礼也是一门艺术。”
贺参将连连点头：“李秘书真是……高人！高，太高了！听李秘书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直教贺某我如醍醐灌顶，以后贺某还得跟着李秘书您混啊！”
李子林满不在意地摆摆手，笑意更浓，眼角眉梢尽是恶作剧得逞的快意，饶有兴味地问他：“你这次任务完成得好，都被调到宁夏任职了，看来是真让少爷满意了。锦小姐跟我熟，这事也就没让我参与，我闲得这个心痒，还不快说来让我也乐乐！”
贺参将乐滋滋地收好了茶叶，一边讲着事情一边还不忘拍马屁：“李秘书您不栽培我，就没我贺某今天！那些天把这嘉峪关封锁的呦，那叫一个苍蝇都飞不进来！也真把我紧张够呛，生怕看走了眼，把锦小姐漏过去。可不就是照您提供的线索，在那堆女人里，她还是好认的，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但是不敢确定。后来我就想到您说的话了，您说那是咱爷的原话：哪个强出头，哪个就是她！”
李子林边听边笑：“还是那个臭毛病，一点也没见改改。”
贺参将一排巴掌：“要么怎么说您都赶上咱爷的亲兄弟了，您和爷说她的话还真是一模一样的！不过，我瞧着，咱爷这回可是破天荒的好耐性，您没看刚才她把咱爷骂的呢！这要是我女人，看我不一把揪过来扇她一起大耳瓜子！”
“打女人算什么能耐？不过她现在居然敢骂少爷了？好家伙，失踪两年长本事了啊！走着瞧吧，以后有热闹看了！”李子林想想都忍不住兴奋。
“但是我有一事不解，咱爷这一趟这般兴师动众的，着实是把锦小姐整得够呛，我在一边看着有时候都难免不忍心……咱爷这该出的气也出了，何不把锦小姐捎回去呢，在锦司令面前也好讨个人情。”
李子林冷笑一声：“出了该出的气了？这才哪到哪啊！”
贺参将目瞪口呆地傻了一会。
有敲门声响起，贺参将去开包厢的门。进来的是郎坤北身边的另一位秘书陈东文。陈东文进来就对着李子林招了招手：“李子，少爷找你呢。”
李子林站起身，对贺参将说：“行，就先这样吧，以后到了宁夏好好干，记住了别往东城跑就行。”
贺参将疑惑：“东城，那是锦系的地界，但是咱们两系中间不是没有关卡的么？我听说是可以随便越过城界的。怎么，李秘书，这里边还有些不为人知的门道？”
李子林“嗨”了一声，“只要你不穿郎军的军装那是东城西城随便走。但是问题不是在于锦小姐回来了么，你和少爷一唱一和的欺负人家，她不敢报复少爷，还不敢报复你么？”
贺参将又一次傻了眼。
郎坤北正在窗户边上往下望着，一动没动的，看得十分专注。
李子林走过去，也顺着窗户往下看一眼，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原，蜿蜒奔腾如黄龙腾飞的黄河尽皆收入眼底。看了这般神奇壮阔的景致，只觉心胸顿时开阔明朗。
“我本来还琢磨呢，这玩意教美国人开出了个天价，少爷还非得弄它干什么呢？现在我也明白了，这真是个好东西。人啊，只知道在地上走或者水里游，从来不知道在天上飞是个什么样的感受。啧啧，咱们国人的眼界，可得开一开了。”
郎坤北应了一声，半晌道：“虽是天价，不过你也买得起。李秘书，从武夷运来的茶好喝么？”
李子林嘿嘿地笑：“少爷你看你，我就好这口……我这短了一句话，该叫贺峰从黄山运茶过来的，少爷您爱喝黄山的茶。没事，我这就叫人去黄山采茶过来，要多少您就说个数吧，少爷放心，绝对不报公费，我自掏腰包，嘿嘿……”
郎坤北颔首：“不愧是郎军里头有名的财主，李秘书果然大手笔。”
李子林干笑着，笑得比哭还难看：“少爷你不厚道……别人只当油水都被我揩来了，其不知我收的那点礼都要入不敷出了，我后边还有你这座大山呢！你一边威慑着这帮人，一边默许了他们的小动作，最后那些礼金都进了你的腰包了，名义上还是我担着的……有人说我贪，有人说我奸，其实我就是你的跟班，奸点也是跟你学来的，最后还被你算计了回去……要我说，你才是最贪也最奸！”
郎坤北笑一声：“李子，你怎么只学会了贪和奸却学不会别的呢，就不能别这么抠！这套话你隔些日子就要磨叨一遍，非得吃顿马鞭子才能长点记性？”
李子林吐吐舌头：“少爷从小就惦记打我一顿，结果也没打成……你这回不是动真格的吧？少爷跟她有气，咱慢慢出。你别冲我发作就成！”
郎坤北嗯了一声：“不着急，慢慢出。叫你安排的事都办好了么？”
“你放心，妥妥的。”
“嗯。到了省城就得忙着张罗母亲的大寿了。这次必得好好办，该请的人一个不能落下，该有的排场一样不能短了。”
李子林信心满满：“放心吧少爷，请柬我都拟好了，差不离全国的权贵都在应邀之列，少爷只等着数礼金吧！”
郎坤北似乎心情还好，抬眼看见迎面飞来一队人字形大雁，飞机时速快，大雁飞行速度也快，那一排黑点迅速变大……他朝驾驶员喊道：“拉杆爬升！”
几乎就是一眨眼的事，那一队大雁落在了飞机下方的位置，被飞机兜过来的强大气流冲散了队形，但是好在大雁和飞机都没有遇险。
李子林还在猛拍胸口深深地陷入后怕之中。“少爷，坐这玩意也是在玩命啊……”
郎坤北没接茬，只是接着刚才谈的话说：“数金子银子固然开心，可是现在，诚然没有任何一件事是比算计她更令我开怀的了。记得，时报的记者也多请一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