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能纳几百人的郎府花厅之中,此时已经摆满了宴席。这本是郎家大帅接待贵客茶话会友的场所,直接在花厅北段延伸出了一段,辟为戏台。厅内宴席正酣,戏台上也是一场场一幕幕精彩不断,惹得一众宾客皆停杯投箸,忘了用宴,只管看戏。
离戏台最近的一桌宴席上,坐了十个男人。十个男人,瓜分了天下。如今的世界,侵略者陷入欧洲战争自顾不暇,现在的中国,则尽数被这十个男人分割占据。
十个男人之中,以坐在主位的郎元山为首,左手边的东北军大帅周孔秋,右手边的中央政府总元帅仲梓桦,和中北锦军总司令锦澜城,则是四足鼎立中国北方的四大军阀。其余的广东、广西、云南、贵州则都是省系的军阀,实力自是无法与四大家族媲美。
锣鼓敲得叮当响,戏台上的花旦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十个男人似乎都在专注地看着戏,然而却是各自做着各自的打算。
仲梓桦一直微微笑着,抬眼看了一溜同桌的各路元帅。郎家还真是能耐,不过是以一个夫人过寿的名义,就能把全国各方的势力齐聚于此。想他们这些人之中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哪个不是人精,怕是他仲梓桦都没有这个面子。他盯着戏台,兀自拍掌两下。
郎元山敛下眉间阴鸷,朝锦澜城说:“你我都是俗物,看戏不过是图个热闹,偏生仲兄,是真能看懂了门道听出些味道来。”
锦澜城没等说话,周孔秋却笑了出来:“依我看,仲元帅看得这般痴迷,怕不是在看戏而是在看人吧!啊哈哈哈……”
周孔秋笑得肆意,别人都没作反应,唯独他旁边的郎坤北。郎坤北是嗤笑的。
仲梓桦摇着头说:“非也非也,我的确是生了感叹,不过令我感叹的是郎兄。郎兄可当真是天底下野心、贪心最大的英雄。”
九个男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仲梓桦笑意加深,“乾南,坤北,南北定乾坤,郎家可不是想把乾坤都占了去?偏生这样还不够,喏,”他一指后边宴席桌旁坐着的少年,那是郎家的四少爷,学名郎上洋。“上至苍穹下至五洋,郎兄当真是都不放过啊!”
锦澜城看着对面的郎坤北和郎乾南,说:“仲兄的玩笑开得很是在理。不过郎兄是虎父无犬子,郎兄福分,惹人艳羡!”
郎元山似乎很受用,哈哈笑起来:“什么时候两位都开始琢磨取名的学问了?”
仲梓桦摆着手:“不不不,我是在想,依郎兄如今的实力,有这样出色的儿子分忧,陆军已是雄霸天下的实力,是不是也该着手组建空军和海军了?要不然怎么能应了‘上洋’这个名字呢?”
郎元山颇不在意:“仲兄惯会在好时候煞风景,都说了今日诸位给郎某薄面,是为增进彼此交情,咱们呐,不谈公事!更何况我可不像仲兄你啊,事事亲力亲为,我总想着享清福,已经把这些军事政事都交给坤北负责了,仲兄不妨问问他。”
郎坤北对着郎元山道了一声“是”,却是避而不答:“仲大帅过谦了,有仲系在,郎军如何能够雄霸天下?”
不只是仲梓桦,男人们都变了色。仲梓桦沉默半晌。
周孔秋眼珠子一转,哈哈大笑起来:“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仲大帅听到没有,人家郎少帅这是在向你叫板了!”
郎坤北沉默地与仲梓桦对视着。几秒钟的时间,却是进行了一场战争,比的是野心更是信心,也是对于对方虚实深浅的试探。败下阵来的那一方则将失去很多,没有了底气和勇气,那么逐鹿之战必定完败。
锦澜城只是留意着两人的反应,他与周孔秋的唯恐天下不乱不同,明哲保身,他还不想让自己的锦军卷到郎系与仲系的逐鹿争霸之战。然而眼下的问题他却不得不考虑,西北郎系与中央仲系,在辖下领土之中没有一处接壤,而横亘在郎系与仲系中间的,就是整个中北锦系的版图。他永远都是仲家和郎家争相拉拢又百般提防的对象,他会是其中一方具有决定胜负力量的盟友,同时也是另一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巨大威胁……尤其是在前总统下台之后,仲梓桦总揽中央大权,郎元山与周孔秋趁机纷纷称帅从北平政府中**出去,可是锦澜城偏生自降一等接受仲梓桦的北平政府锦系战区总司令番号,名义上归属了北平政府辖下。
锦澜城执起酒杯,打破了宴席上剑拔弩张的氛围:“仲兄是酒没有喝够吧?来来,你我再痛饮几杯!”
仲梓桦收回了视线,脸色颇冷峻,满眼探究地看着锦澜城。
锦澜城笑:“现在放眼看去,咱们这些人里头也就郎兄是个有福也会享福的。人啊,不服老不行!江山代代人才出,咱们再蹦跶也没用,江山万里,迟早是年轻人的天下。敢问在座各位,谁能与列强真刀真枪地抗衡?唯独坤北。坤北雄韬伟略,乱世枭雄之资质已崭露头角。救国大业就没有你我什么事了,还得靠坤北他们这一代人物!”
仲梓桦的面色彻底冷硬下来,他本以为锦澜城投在他麾下便该站在他的这一边,他当初还在沾沾自喜,有了中北锦系的支持,还愁不能坐稳天下么?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从锦澜城入了北平政府,态度反而一百八十度巨大转变,竟然事事处处倒戈相向帮起郎家来了!仲梓桦暗自里捶胸顿足,他是被锦澜城算计了!唯有这样,他锦系才能游刃有余地徘徊于两只老虎之间而自保无虞,非但如此,他还恰到好处地牵制着郎家和仲家,正是暧mei不明的态度反而使得他像个大爷似的要他仲梓桦时不时地装一把孙子讨好他!仲梓桦气得直冒烟,猛地一拍桌子:“锦司令这话是个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