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苗吟舒心中一动,居然无法掩饰心中的激动,快步的从一堆乱战中走了出来。
“哪里来的?”会是他吗?会是他离开的这三年来的第一封信么?
“是京城的!”钟玉爹脸上也堆着淡淡的微笑,大约也以为这是费昀熠写的。
除了小兆儿还在欢笑着奔跑,往大家身上扔着雪球,其余的人在听到是京城来信之后,都不由的安静了下来,紧紧的盯着钟玉爹手中的那封信,和苗吟舒紧张的面色。
“小姐!”钟玉爹见苗吟舒有些望而情怯的模样,笑着更递近一分郎。
只是,这么近的距离之下,苗吟舒在一眼看见了信封上的字体之后,却是稍稍的愣了愣。
这不是费昀熠的笔迹锎!
费昀熠的字体清逸飞扬,如他的人一般温润如玉,清秀俊逸,落笔和收笔之处都很轻缈。
但这封信上的字体苍劲有力,深沉老练,不是一个年轻人练得成的笔法。
不由得看了一眼翠姑,后者因为她的这个注视而微微一愣,问道;“小姐,怎么了?”
“哦!没事!”苗吟舒连忙收回视线,排除自己的怀疑,翠姑并不识字,而且已经许多年不曾与京城那边有联系了,应该不会是她猜疑的那样。
定了一下心,苗吟舒接过信封,撕开蜂蜡处,起笔的前四个字就让她的眉头不由的紧蹙在了一起。
“小姐?”翠姑看出了她脸色的不对,立即上前一步,亦是敏感的察觉到了什么的问道,“是不是……”
“嗯!主宅的来信!”很快又恢复平静的苗吟舒细细的将心中内容看完:
“吟舒吾女:
久别经年,不甚想念!
你母念女成痴,思念成疾!
盼回家新年团聚!
父亲笔”
字数不多,虽然写了她娘亲想念她而生病了,但是不知是从小就没有受过母亲的关怀和爱护的原因,还是在这一张纸上实在是看不出一点温情,苗吟舒没有半点感受,很是平静的对翠姑道:“主宅的来信,说娘亲病了,让我回京城去!”
“小姐!”翠姑心头一颤,似是想要说什么,但张了张嘴,还是变成了另外一句话,“那小姐几时回去?”
“让去京城过年!”苗吟舒的语气依旧很平淡,心中却冷笑着,今日已经是腊月初六,十里坡远隔京城千山万水,岂是二十来天便能赶回去的。她这从来不曾谋面的爹娘这是要闹哪样?
“你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交代好,总不能说走就走吧!何况还有钟花和石头的婚礼,需要你这个大功臣主持呢!”本是静默的冷剑霄忽然开口道,神情间有些肃宁。
“可是,老爷他……”翠姑犹豫着是否要说出苗景甫的性格来。
“啐!他们说让我回去就回去吗?让我也实在太不值钱了吧!”没有相处相伴的感情,而且,还是早就换了一个灵魂了,所以觉察不到半点亲情的苗吟舒信纸一甩,直接丢给翠姑,继续奔进雪地上开战:“小兆儿,看着姐姐的无敌金刚炮!”
“姐姐偷袭!”又能玩了的小兆儿自然是没有看出大人们之间的暗潮汹涌,立即抓起一把雪,揉成团,扔向苗吟舒。
顿时,又热闹了起来。
冷剑霄这次没有加入他们的战团,只是凝眉看了一眼拿着信纸发呆的翠姑,心中也微乱。
苗吟舒原是想要躲过这次突如其来的家书,心里想着要去京城至少待将这边的事情都安排好,然后等过完年天气稍暖一点儿再出发,却不想,一天之中连续又来了三封家书。大约是老家伙预料到一封书信催不回她,便连着写了四封,还故意让送信的人一封一封的送来。
“啐!看来我这个爹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了!”将内容一模一样的没有半点诚意的四封信撕了个稀巴烂,苗吟舒将这些碎纸屑直接丢进炭火盆中付之一炬。
“小姐!您还是回吧!”翠姑毕竟是个地地道道的古人,虽然这四年来,苗吟舒将她当成了亲人,从来对她没有主仆之别,但根深蒂固的古老思想和从小就被摧残的阶级观念,令得她即便想要维护苗吟舒,但也不敢违背主宅的命令。
“我不想去!”苗吟舒趴在桌面上嘟囔,“凭什么他们可以将刚出生的我丢给你一个小姑娘,带到一个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自生自灭,然后随便来几封信,说有人想我了,我就得屁颠屁颠的过去啊!”
京城她是早晚要去的,因为她要去看看究竟是什么牵绊住了他,令得他这三年来没有只字片语。但是,现下还不是时候,她如今不是一无所有说走就能走的人。
家里这么多的事情,她必须安排妥当了才行,她还要等待钟齐他们的结果,更是希望看到第一个从她手里出嫁的钟花是怎么样幸福的嫁人,还有……
好多好多的事情啊!她怎么能说丢下不管就不管呢?
好吧!她自己不得不承认此时的自己是有着多么鸵鸟的心理!她想要去京城,这不是一日两日就有的打算!但是,她又害怕去京城,害怕去了之后,那人已经变成了陌生人。
所以,她宁愿窝在这里,每天想着怎么样发展自己的事业,怎么样赚更多的钱,然后来麻痹她越来越无法控制的想念。
可是,眼看着一个新年即将又要到来,在忙碌而热闹的年尾,她可以用各种各样的借口来说服自己很忙很忙,然后就这样度过一个外在热闹,但内心寂寞的新年。
然后,再在第二年又给自己找借口,新年新气象,追求完美和进步的自己没空去想儿女情长。然后再然后,反反复复的循环下去,直到某一天或许能够将人从心中剔除出去。
但是,偏偏就在这样的时候,主宅来信了!不想去追究他们到底是按了什么样的心,但她就只是想要逃避,逃避不可知的未来。
当然,她最终还是没有逃避过去。抛开鸵鸟思想的她,一边让翠姑收拾行囊,备足了出门所需的银票,一边召回钟齐他们,整理了年底需要他们做的事情,然后给他们开了一个晚上的会议。
第二日一早,迎着晨曦,三辆马车并一匹棕色骏马踏着厚厚的积雪正式启程。
三辆马车,都是由皎雪飞马牵拉着,省了三个驾车的人。
第一辆马车自然是资历最深的皎雪老大拉着苗吟舒和翠姑,还有在新进丫鬟中表现最佳的冯晓青。
冷剑霄的爱马追风虽然对忽然出现的另两匹皎雪满头疑惑,但还是亦步亦趋的跟在了最熟悉的老大身边,时不时的蹭上两蹭,增加一下彼此间的感情。
第二辆则是冷剑霄带着小兆儿和刚入门的小言志,师徒三人正好可以一边赶路一边学习。当然啦,苗吟舒可没打算让他们跟着的,但是冷大侠死皮赖脸的技术活实在是让人难以望其项背,所以,便成了眼下这番情势。
第三辆马车上自然是堆满了一路上需要用到的必需品。苗吟舒甚至为了以防万一,还带着锅碗瓢盆,腌渍好的咸货、米粮和足以在这么冷的天气里放上好些天的点心干粮,以备不时之需。
按照冷剑霄的计算脚程,他们必须得一路都是在白天全速前进才能在小年夜赶到京城,不然只要拖拉个一两日,就只能过了年才到目的地了。
其实,已经上路的苗吟舒倒是不在意准时到还是晚点到了,反正她已经出发,也已经在尽力赶路了,要是不能敢在大年夜当天到达,想必主宅的那些人总也不能以此而拿她是问吧。
出发的第一天,一路上满目都是白雪皑皑,玉树银花,银装素裹的绝美精致。
苗吟舒双手蜷缩在狐毛的滚袖中,脖颈间围着这些年一直不舍得丢弃的,当年费昀熠所送的白狐毛围脖,脑袋却探出车帘看向外面。瑟瑟寒风吹得她的脸微微泛红,鼻尖几乎冻得麻木了,可还是不愿意收回脑袋。
“小姐,您这样小心着凉了!”翠姑已经不止一次的提醒她了,可是只能说说而已。
“没事,我穿得暖和着呢!”今非昔比啊!
当初来到这个异世的时候,她身上可是只有一间单薄的小棉袄,那才叫一个冻手冻脚的很寒彻骨了。
如今,她已是骁都郡的首富,除了还是不怎么喜欢在头上戴拿些繁琐的金银珠宝外,对于身上的穿着可是一点儿都不亏待了自己和翠姑母子。
春夏秋都是上好的轻绸软缎,冬天左一件又一套貂裘狐袍,大氅披风,裹得严严实实暖暖和和的。
“可你脸上不是都没有遮挡吗?”翠姑就差苦口婆心的劝说了。
“嘿嘿!没事没事!过了骁都郡我就不看了!”作为骁都郡最大的地主,又有了几个能干的手下的苗吟舒自第一年拿了费昀熠留下的地契而出来巡视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来看过他留下的田产。
今日路过,她心中有着感慨千万,却也有着种种酸涩在心头,又不知这一去何年何时才能回来,故而才如此不舍的想要多看几眼。
翠姑闻言,只能无奈的不再说话,只是又取过一件大氅,披在她的肩上。
路过郡城的时候,苗吟舒本打算直接穿过郡城而去,但想想还是去了趟郡守府,拜托了一下郡守夫人多加照顾一下苗家在郡城的生意,因为她总有一种预感,这一次的京城之行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回得来的。
如今的郡守夫人得苗吟舒的指点,不但改善了难以启齿的便秘,身材更是恢复了少女时的婀娜,连肤色也在苗吟舒给的美容方子的调理下愈发的润泽光滑,毫不费力的又重获了郡守大人的宠爱,自是对苗吟舒的嘱托万分的上心了。
同时,又让苗吟舒帮她给京城的娘家带些礼物和书信,有了深厚的友情的两人这才依依不舍的互道了珍重分别。
苗吟舒不是会亏了自己的主,所以一路上但凡有好吃的总是要胡吃海喝一番。路经大的城镇需要住宿的,自然也是挑着上好的客栈下榻,一路奔波虽然劳累,但吃好喝好总也不亏了自己和翠姑他们。
当然,也关于住宿方面,也不是每夜都能刚好进城或是进镇。就像今日,眼看着要赶往下一个城镇大约还要两个时辰的路程,而这会儿已经是近酉时,冬天的天色又晚的早,夕阳已经隐了半边落山了,苗吟舒便决定还是借宿村庄农家了。
朝着最近的一个村子行进中,忽然听到一阵阵繁杂的吵闹,间或还伴有“走水啦!救火啊……”之类的尖叫声。
苗吟舒撩起车帘朝着传来声音的方向看去,正是他们想要前去寄宿的村庄失火了。一间民宅黑烟滚滚,显然是才着的火。
“我去看看!”后边马车上的冷剑霄已经一跃而出,翻身上了他的爱驹,苗吟舒立即也叫道,“我也去!”
“小姐,那边危险!”翠姑自是不让的,但冷剑霄自持艺高人胆大,策马来到苗吟舒的马车前,伸手揽住她的腰肢轻轻一抱,她便安稳的坐在他的身前。
轻抖了一下缰绳,追风得到主人示意,嘶鸣一声,便撒开蹄子往村庄而去。
远远看去的浓烟,如今已经有火苗蹿出,人影幢幢间伴着婴儿的啼哭和一个竭嘶底里的女人的呼救声:“救救孩子!求求你们救救孩子!”
“冷剑霄!”苗吟舒回头看向冷剑霄,后者抿了一下嘴唇,只说了声:
“抓稳了!”
语落,在苗吟舒侧身紧紧的抱住他的腰杆的时候,他一夹马月复,追风微微吃疼,蹄下速度立即加快。
着火的人家门前,围满了人,其中有些人正在一桶一桶的从河里打了水来灭火,却不见任何效益。更有甚者,还有那看热闹的人在说道:“算了算了!天干物燥的,这茅草房一旦烧着了便灭不了火了,你们也不要白费功夫了,反正那孩子就算活命也是见不得光的。别的反倒伤了自己,不划算!”
他这话说得很是无情,但是,除了那一个还在竭嘶底里的哭喊着的年轻女声,其余人显然已经有所触动,不但停止了议论声,连手下的动作都减缓了下来。
已到近前的苗吟舒闻言又见此情景,心中恼怒,从冷剑霄怀中翻身下马,跑到一个提着水桶的年轻人身边,一把抢过水桶就对着自己兜头兜脸的一桶冷水浇了下去,然后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撩起湿了的大敞一角捂住口鼻,便往越烧越旺的火房中冲去。
“吟舒!”冷剑霄没想到她都还没有弄清楚具体什么情况就已经直冲进火海当中去了,懊恼自己居然反应慢了半拍的他担心她的安危,立即也学着她往身上浇了水,足尖一点也进了火海。
人群中霎时沸腾了起来,不知道眼下遇见的是什么状况,有明眼人是看出了这两人绝对不是本村的人,心中不由惭愧,立即又招呼着停止了救火的人继续去打水救火救人。
众人这才仿佛是如梦方醒的又忙碌了起来。
且说冲进了火场的苗吟舒已经听不见孩子的哭声,心里急得直打颤,让她眼睁睁的等着一条小生命就此离世是绝对残忍的一件事情。
苗吟舒此时已经感觉不到周边的热浪,目眦欲裂的在一片火辣辣的红海中搜寻着孩子的身影,就在她看见了一张已经着火的木床上那一个小小的身影时,忽闻冷剑霄的一阵大喊:“吟舒!小心!”
然后,她整个人就被一个颀长身形给压倒在地,并明显的听见了冷剑霄的一声闷哼。
“冷剑霄!”苗吟舒心中一揪,想要说什么,却觉背上一松,然后自己被冷剑霄拉了起来,并被他拦腰一把抱住。
待她还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又见他又一手抱起床上那不知是死是活的婴孩,低沉的又说了一句话:“出去了!”
当冷剑霄抱着一大一小飞身跃出火海时,只听得身后哗啦啦一声巨响,整个房屋在瞬间倒塌了下来彻底毁了。
顾不得看那身外之物,待脚下落地,苗吟舒立即检查冷剑霄手中的孩子。只见她脸色铁紫,呼吸微弱,大约是吸了过多的烟雾就要窒息而死了。
“快将她放在地上!”时间刻不容缓,苗吟舒一边让冷剑霄将孩子放在地上,她自己也一边跪,将孩子的颈子微微抬起,然后一手捏着她的鼻子,一手抬高她的下巴,嘴对着嘴为孩子做急救的人工呼吸。
一口一口,耐心而不放弃的反复做着相同的动作,不论身边的人如何因为她这番怪异的举动而哗然,苗吟舒只想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孩子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翠姑他们赶过来的时候,便看见自己家小姐浑身湿透的俯身在地,一遍一遍的亲着一个陌生的孩子,而冷剑霄也是一身的湿,却蹲在苗吟舒身边只是看着她们而没有其他的动作。她当下便急了,可刚想要开口,就听得那孩子“哇”的一下子猛地哭出声来,又生生将话缩了回去。
“呵~真是万幸!”苗吟舒见孩子幸运的活了过来,松了一口的露出笑容,轻轻的将孩子抱起,这才转眸看向在孩子一声啼哭中完全静了音的众人,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我的!是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人群中,一个嘶哑着声音的女子怀中还抱着另一个婴儿,蹒跚着走到苗吟舒面前,便是双膝跪地,满脸泪痕的声声道谢,“多谢恩人救了孩子!多谢两位恩人,多谢……”
“这位大嫂不用客气,这是咱们分内的事情!”两个孩子一对比,一模一样的小脸蛋,只不过一个正在沉睡,一个正在大哭而已,“原来是双生子啊!”
此话一出,却是如同一道惊雷,原是唏嘘不已的人们忽然面色各异的视线游离。
翠姑亦是一震,连冷剑霄都面色有异的看了一眼苗吟舒,神色黯然。
人群中,有个年轻男子的手攥成了拳紧紧的握着,似乎想要逃避什么,但终究还是受不住亲情的召唤,走到了女子的身边,也跟着跪了下去,并想要从苗吟舒的手中接过孩子。
可他的手才伸出,后面就有一道苍老的声音道:“你若是领回了这个孩子,那你们就把老大留下,滚出云村去!”
年轻男子与女子两人的身子同时颤了颤,女子紧紧的抱紧了怀中的孩子,看向了丈夫,眼眸中一片哀戚,两行泪水潸潸而下。
这原本是别人家的事情,她一个外人当管不得这个闲事,但见到他们对于双生子的态度,苗吟舒自然不难想象到,这两个孩子一定能够是在苍翼国最忌讳的龙凤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