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声中,一女子从远处翩然而至,里着一身粉白相间的荷花齐胸裙,外搭一件红色纱衣。
——衣衫花俏。
皇帝的眼睛笑了起来。美人?他最喜欢。
他最爱美人。美人让人忘却寂寞。
朦胧间依稀可见女子身形绰约,步履轻盈,在月色照耀下恰如月宫仙子一般。
走进来看,容颜俏丽,一点额妆。少女舞动身形,时而旋转时而折腰,曼妙至极。
“好,好啊!”皇帝拍手赞叹,皇后看着女子的舞姿,心下暗自窃喜。
少女辗转娇羞地用水袖遮住容颜,不时地回眸一望,水袖向高台上的皇帝甩去。偶尔裙角飞扬,少女仿佛心情也是大好,竟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一身舞衣本是死物,穿在少女的身上却是无尽风情。她挥动的水袖扫过皇帝的鼻息,一阵莲花清香扑鼻而来。
姽娥轻碾绣鞋,步步踏上高台,而她踏出的足迹,竟是朵朵莲花!
“这……”皇帝微微发愣。
少女微微一笑,水袖一舞便缠到了他的腰上:“皇上,可愿同小女子到月宫里去?”
见到如此场景,台下早已一片哗然。
而台上的女人们也都面如死灰:
——“大胆民女!”昭贵妃的浅笑早已荡然无存,“竟敢使这种小把戏戏弄皇上!”
皇帝眉头一紧,斜睨向昭贵妃的眼里带了几分从前没有的威严:
“不要多话!”
昭贵妃一阵瑟缩,诧异的看向皇帝,却不敢再多说一句。
“皇上~小女子若能用这些小把戏,换皇上的一阵开心,就算是欺君之罪也不怕。”少女笑得娇媚,可怜兮兮地望了望一脸不快的昭贵妃,颇为嗔怨的抽出水袖,踏着莲步走下高台。
舞姿骤变,少女褪去纱衣,藕臂荷裙莲步,无限妖娆。
她提起长裙扭动腰肢,一截小腿洁白如玉。老臣们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去看,皇帝的眼睛已经开始发亮。
——美人,果真是美人。
而墨华端着酒杯的手已有些不稳。
如此舞姿,就连他都觉得动人心魄,何况是成日与女人打滚的皇帝呢。
一杯酒下肚,酒醇味美,他却觉得胸口微微的泛着凉。
当晚,皇帝下令册封徐氏长女为昭仪。择日七天后进宫。
同样也是当晚,烂醉如泥的孟墨华怀揣着一身杀气闯入徐府,一脚踹开了姽娥的房门。
正欲宽衣睡觉的少女被他吓了一大跳:“世兄,你怎么来了?!”
那一身衣衫昭示着眼前女子分明没有出过门的痕迹。正在宽衣睡觉的时候,身边却没有婢女伺候。本是疑点重重的景象,在此时怒火滔天的少年眼里全都化作虚无。
所以他也没有管这些个不对劲的地方,只当姽娥对自己毫无情意。
“怎么,”墨华讥讽地看着她,饱含着愤怒与不甘,“做了皇帝的女人,就不想再见到我了?”
姽娥心念一动,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虽然有些可怜,但是明显还是得意更多。
——让你欺负我!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少女的狐狸尾巴翘得高高的。
“既然知道我是皇帝的女人,你又为什么夜闯我的闺房?”姽娥拆下盘发,及腰长发柔顺地低垂。
墨华握紧了拳头,这样的景象,七天以后就要给别的男人看了。
想到这,心里一阵翻腾。
他狠狠握住少女瘦削的肩膀,将她摁到墙上,也不顾她呼痛的声音,只气呼呼地问:“你当真想做皇妃?你当真…对我无情?”
“世兄在说什么呢,无情的不是你吗,”姽娥讽刺地笑,尖锐地想要刺伤他,“是你说不会爱上我这样的女人的。现在皇上看上了我,与世兄又有什么干系?”
墨华脸色一沉:“这么说,你是一定要做妃子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今晚我会睡在这;不是,我还是会睡在这。”
墨华靠近她,喃喃低语。低沉的语调格外压抑。
“……睡,睡在这?”少女被吓到了,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有些瑟缩。
墨华笑着抚了抚她的发:“别怕。”
“怎、怎么可能不怕呢!孟墨华你走开啊啊——”姽娥挣月兑了他的手,拼命捶打他。
——他抱住了她,用不容置疑的态度。
他在她的耳边轻轻呢喃,轻的像一阵风。
“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对吗?”
他想知道这个答案,哪怕她就要成为别人的女人,他也一定要知道。
那个少女,那个痴痴看他舞剑却还不忘挖苦自己的少女,那个为他舞动的少女。
那个……在今夜一舞倾城后即将成为他人妇的少女。
他想弄个明白:
——姽娥,你的心里可曾有过我?
他收紧了手臂,想要禁锢怀中的人儿。那是他自己也弄不懂的情愫,男人与生俱来的占有欲在作祟。
他不想让任何人碰她。
等待着她的回答,少年人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墨华世兄,”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姽娥叹息般唤着少年的名字,她的手臂环住他的腰,“我不是说过吗,我一定不会被选去作妃子的。”
少年的身体猛然一震,却还是执拗于问题的答案:“你心里有我的,对不对?”
“世兄,你醉成这样,我说了,你明天也肯定不认账的。”
“那我要在这里睡……我喝醉了,自己回不去……”墨华的身体赖在姽娥身上,仿佛不愿放开玩具的孩子。
他紧紧搂着少女娇小的身躯,诚恳如哀求一般的语气道:“我想在这里睡,姽娥……”
哑然失笑,却还是依着他的话把他扶到床上让他躺好。
正欲转身之际,却被人抓住了手臂。想要挣月兑,却怎么都是徒劳。
姽娥无奈的看向他英俊的脸庞。
“你要去哪?”墨华死死地盯住她。
“你在这里睡,我去娘亲那里睡呀。”姽娥说的理所当然。
墨华微微用力,强制把她拉到床头坐下:“不行,你也要在这里睡。”
姽娥瞪圆了眼睛,一手指头戳向了他的腰间,果然疼的他一阵抽气:“你是不是活腻了!居然想轻薄我?”
“我没有……我只是想睡觉了”墨华的眼神可怜兮兮,“你不跟我一起,我怕你走掉……我睡不踏实……”
姽娥有点心软,犹豫了一下,却被他趁机一用力拉进了怀里。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少女在心里尖叫。咽了口唾沫,感受身后少年因为饮酒而粗重的呼吸,一阵胆寒。
突然一双手环住了自己的腰,心下一片柔软。
“墨华……世兄?”姽娥低声唤着他。
没有回音。
“世兄?”
墨华仿佛累坏了,烦躁地哼了几声,勉强睁开眼看着怀中的少女,双臂更加紧了起来:
“别走…陪我…”
熹微时,亭鱼推开房门就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少女半躺在床上,指尖轻抚在男子的脸庞。
而男子酣然入睡显然毫不知情。
小姐怎么会跟孟公子同房了?!亭鱼露出被雷劈了的表情。
“嘘,”姽娥把食指放到唇边示意她噤声。
轻巧地跳下床,姽娥接过亭鱼手里的水盆:“现在已经是小姐了,怎么还做这样的事?”
“小姐这样看的起我,是亭鱼的福气!只要伺候了小姐一天,你就永远是我的小姐!”亭鱼情绪颇为激动,虽然声音很轻,却难掩兴奋之情。
姽娥笑着替她理好刘海:“亭鱼,一定不要忘了初心。”
“一定不要忘了你现在的模样……”
姽娥的声音有些惆怅。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收到献艺的消息后,徐姽娥对父母禀明了自己不想入宫的意愿。
姽娥提出认亭鱼为妹妹,并由她代为入宫的计策。
但是徐达深知朝中仍有不少与自己交好的官员认得姽娥的长相,恐怕在宴会上会被识破。于是姽娥只好再出一计,让孟云竹在给官员敬酒时,偷偷放入少量姽娥研制出的迷药,制造出他们不胜酒力而神志迷糊的假象。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阴差阳错间墨华竟喝下了原本下了迷药的酒。
所以朦胧间,把舞蹈的亭鱼当做了姽娥。
以至于出现他夜半闯闺阁,并强行在此过夜的情况。
“小姐以后作何打算?毕竟…以后不能再在这府中待下去了。”听了姽娥的解释,亭鱼握着姽娥的手一脸担忧地问。
“孟伯伯已经答应收我为义女了,这点你不用担心。”姽娥老神在在地冲她摆手
“什么?!”刚好醒过来的墨华被这个消息惊得外焦里女敕,强行从床上支起身,“姽娥,你要到我家来?”
姽娥笑着冲他点了点头:“以后不能再叫你世兄了。”
亭鱼嘀嘀咕咕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望着:“看来过不了几天就该喊夫君了。”
——七日后
“皇上,徐昭仪已经到宫后门了。”
“哦?”皇帝合上奏折,站起身。
“今晚就传徐昭仪来侍寝吧,告诉昭贵妃一声,今晚就不必来了。”
“奴才遵旨。”
待太监恭谨地退下,皇帝的嘴角浮现一抹笑容:“徐昭仪……”
那月下舞蹈,倾倒众生的女子,步步生莲的仙女,很快就要来到他面前了。多久没有这样有趣的女子了?
这样的生活,终于有人肯来打破了吗?
他怎能忘记,月下舞蹈的少女眼中闪烁着的,渴望生存的,恍如贪狼一般的眼神。
徐昭仪……
——他又怎么会知道徐姽娥早就暗中偷偷掉了包。
原来姽娥早就看出亭鱼不甘于做一个侍女,平时早就小心翼翼地对待,生怕让她心生不满。
这次的机会,她会让亭鱼去顶替,既是偶然,也是必然。
偶然的是,这件事除了姽娥一家和孟氏父子外,她是唯一的知情人;必然的是,亭鱼一心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难保日后会做出偏激的事。
这也正是姽娥和父母所害怕的。
没想到亭鱼聪明绝顶,短短几天的时间,无论是礼仪、乐舞,还是学识、容妆都学得头头是道。这下子反倒为整个徐家投了个大注。
——朝堂千变万化,能在宫里有位皇上的枕边人,日后行事方便的程度自然不必言明。
从婢女,陡然变成了昭仪娘娘,这个亭鱼却做得毫无偏差。
俨然就是自小受到良好教育的世家小姐模样。
而皇帝自从见了亭鱼那日的一舞,已是日思夜想。再加上亭鱼的天资和容貌,得宠是指日可待的。
姽娥虽然不得不远离父母,在孟家生活。但是,幸而孟家与徐家交好,而且孟云竹也早就将她视为儿媳,自然舍不得亏待她。
早就商量好这一切的徐氏一家,虽然面临着离别。但也总好过在宫里的冰冷,好过不知对方生死的日夜期盼。
而此时坐在轿里的亭鱼,抚模着身上精致的绣花宫装,情不自禁露出笑容。
——终于让她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