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听刚刚的对话,似乎他明天还要上战场。
虽然姽娥知道他会没事的,可就看着他现在这种疲惫的样子,姽娥都觉得不舒服,更何况是那时的尘烟?
——怪不得刚才那些话,听上去像遗言似的……
“……哥哥……”
尘烟轻轻地唤着,“一直以来,你什么都比我强,都比我能干,可是我知道其实你心底只是不愿让妖王大人、长老爷爷还有师傅他们失望吧?”
“但是,因为我的孱弱、我的好逸恶劳、我的终日玩耍的性子,让你更加地不敢懈怠,只得每日每夜地待在书阁里、演武堂里,念书、习字、练武……而我……我却只会终日怨怪你不愿陪我……怨怪你行色匆匆,怨怪你不辞而别,怨怪你只留下不能弄刀舞剑、不能奔跑跋涉,仿佛废物一般的我……现在想来,我真是错得太多……整整十年……我竟到如今才想通。……”
姽娥听到轻沥沥的水响,尘烟执壶向酒杯中斟酒。莹紫的酒液衬着白皙的指尖,晶莹而美丽。
尘烟抬头,真诚地说着:“哥哥,我昔日错举多不胜数,种种不是,便由这壶酒向兄长请罪了。”
“兄长若愿原谅愚弟,也请干了它吧。”
看着尘烟那有些紧张的样子,暮烟的笑得更加温柔:“尘烟,兄弟之间何来请罪与原谅?”
“我已说过,我们永远是兄弟,今日不会变、明日也不会变,这份手足之情是没有人可以动摇的、我也永远不会舍弃的。”
尘烟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那哥哥……日后也愿继续包容愚弟的任性吗……?”
暮烟宠溺的回望着尘烟那双亮晶晶的眼眸,如水的眸光里全是信任爱护,他答道:“嗯。”
尘烟神色一晃。
半响,尘烟举杯:“那我就先敬兄长了。”
暮烟也举杯笑道:“嗯。”
姽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一饮而尽,相顾而笑。
她自然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果然,在下一刻,方才还与尘烟交谈着的暮烟,便软软地瘫倒在了案桌上,无法动弹。
杯底的酒撒了出来,清冽的酒香四溢。酒杯咕噜噜地在桌上滚动着,最后落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尘烟心疼地看着挣扎着想撑起来的暮烟,施法把他送到了寝宫的软榻上,拉上了浅紫色幕帘,慢慢地向后退去
然后,就像姽娥的梦一样。尘烟,解救了整个妖界。
他虽然救了暮烟的命,却夺去了暮烟的灵魂。
“暮烟,”姽娥转过头看向在自己梦境中的暮烟,“我就是尘烟,对吗?”
暮烟苦笑:“你是,但你又不是。”
姽娥还想再问,暮烟却不再答话,只是示意姽娥继续往下看。
梦中,暮烟绝望地躺在床上,咳得肝肠寸断,只是他却不停地呼唤着尘烟,叫的撕心裂肺。
尘烟平静地微笑,那笑容比姽娥美上千万倍,他只是让归邪不要担心,好好休息,便缓缓退出了寝宫。
只是,姽娥却分明看见,那个转身消失在紫色天幕下的身影,是那么地释怀决然。
尘烟替暮烟上了莫愁崖,以身献世,血洗了莫愁崖,阻住了入侵妖界的人类修仙者。
而他自己,也被血咒反噬,飞灰湮灭。
杯底的酒撒了出来,清冽的酒香四溢。酒杯咕噜噜地在桌上滚动着,最后落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尘烟心疼地看着挣扎着想撑起来的暮烟,施法把他送到了寝宫的软榻上,拉上了浅紫色幕帘,慢慢地向后退去
然后,就像姽娥的梦一样。尘烟,解救了整个妖界。
他虽然救了暮烟的命,却夺去了暮烟的灵魂。
“暮烟,”姽娥转过头看向在自己梦境中的暮烟,“我就是尘烟,对吗?”
暮烟苦笑:“你是,但你又不是。”
姽娥还想再问,暮烟却不再答话,只是示意姽娥继续往下看。
梦中,暮烟绝望地躺在床上,咳得肝肠寸断,只是他却不停地呼唤着尘烟,叫的撕心裂肺。
尘烟平静地微笑,那笑容比姽娥美上千万倍,他只是让归邪不要担心,好好休息,便缓缓退出了寝宫。
只是,姽娥却分明看见,那个转身消失在紫色天幕下的身影,是那么地释怀决然。
尘烟替暮烟上了莫愁崖,以身献世,血洗了莫愁崖,阻住了入侵妖界的人类修仙者。
而他自己,也被血咒反噬,飞灰湮灭。
再然后,便是暮烟不顾浑身伤痕,失魂落魄地冲上莫愁崖。只是,莫愁崖上光秃一片,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风声在呜咽。
暮烟疯狂地、不管不顾地找着,伤口崩开了,鲜血滴滴落下,他似乎也没感觉一般。
他跌跌滚滚地下到了谷底,血污泥土沾了一身。他找到了尘烟的血衣。
——哥哥…你还记得那日我房外的小雪兔吗?你可知道……其实……我一直等着和你一起取名字的……那日……你离开妖王大人的寝宫之后……我每天都和小雪兔一起等……一年过去、两年过去……小雪兔死了……我便又养了一只……我心里总想着……没关系……没关系……小雪兔还没取名字……只要兄长回来……一切又可以重头开始……我也会好好和他道歉……可是我养了一只、又一只……甚至因为怕它寂寞……我后来和人要了一对……可是……左等右等……直到师傅病死了……兄长你还是没回来……
——哥哥你可知道……你的寿辰大家原都准备了礼物的……我……我也亲自做了一只木鸢……就照之前兄长教我的方法……可是那礼物……却在你离开的那日被我摔坏了……后来……我想修好它……却一直修不好……我又不想假手他人……只好告诉自己…没关系……只要兄长回来之前修好就好了……如今……就差一点点了……这些日子与兄长在一起行动的路上……我终于想起…那木鸢缺的是什么……兄长……我终于可以将它送给你了……你等着我……我最敬爱的兄长……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我一定会亲手将那只木鸢送给你……
——哥哥……你放心……这不会是我最后一次唤你的……我和你做一个约定……我一定会回来的……
暗红的魔焰长枪颓然落地,发出了尖利的碰撞声,激起黄沙阵阵。暮烟脸上一片死寂,仿佛他的世界就这么崩塌了一般。
一只纸鸢从他胸甲里滑落,小小的,轻轻的,泛黄的竹条尾羽上还带着一抹浅浅的血痕,就像一片淡粉的花瓣。
只是这纸鸢却被卷上了天空,风在无情地扭曲着,撕扯着,最后这单薄的纸鸢竟变为一丝丝的粉末,如轻烟般消散在了风中。
灰飞烟灭……
绛紫孤崖上,那个怆然的身影越来越淡。
姽娥的脸上满是泪水,痛苦撕扯着她身为人类的心脏。那是来自于前世的纠缠、牵扯,还有被尘封千年的记忆。
——这个,就是尘烟的愿望,至死都要护着暮烟安全么?
不管用何种方法,付出何种代价,都要护着他最敬爱的兄长的安全么……
“姽娥,那一世,你仅仅是个妖,然而……”暮烟闭紧了眼眸,又再睁开,“你为了我而死。下一世,你终于月兑离了妖界这一恶道。”
仿佛没有说完,亦或是有什么不愿意再重新开口的话。
暮烟皱紧了眉,只是对姽娥说:“继续看吧。”
这一次,姽娥看到了,那是一个身着短裙的苗疆妙龄少女,恰是可人。
那张脸,与姽娥惊人的肖似,如同一个人。
然而不同的是,那个少女的眼神,分明是不经世事的纯洁,更比姽娥多了几分天真。
此刻的少女,脸上挂着悲痛而又极度担忧的神情。
“他还孤注一掷地挡在结界口,即使有妖王大人在,他那个死性子又怎么会退让?!”少女冲妖界的兵卒尖声喊着。
“放我走!我要出去!我不要让他飞灰湮灭,我不要再有人消失在我眼前!暮烟,暮烟……!”
暮烟……暮烟……
暗紫和血红在眼前交替着,被泪水晕成了诡异的黑,那少女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只知道向前疾飞。
突然,身体猛地被弹开,就像撞到了橡胶上一般,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少女有些呆滞地抬头,只见天边一团紫色的烟气连天而落,浓稠沉霭,好像一张怒目而视的妖怪脸。
——终于到了,结界口终于到了……
“姽娥,那一世,你仅仅是个妖,然而……”暮烟闭紧了眼眸,又再睁开,“你为了我而死。下一世,你终于月兑离了妖界这一恶道。”
仿佛没有说完,亦或是有什么不愿意再重新开口的话。
暮烟皱紧了眉,只是对姽娥说:“继续看吧。”
这一次,姽娥看到了,那是一个身着短裙的苗疆妙龄少女,恰是可人。
那张脸,与姽娥惊人的肖似,如同一个人。
然而不同的是,那个少女的眼神,分明是不经世事的纯洁,更比姽娥多了几分天真。
此刻的少女,脸上挂着悲痛而又极度担忧的神情。
“他还孤注一掷地挡在结界口,即使有妖王大人在,他那个死性子又怎么会退让?!”少女冲妖界的兵卒尖声喊着。
“放我走!我要出去!我不要让他飞灰湮灭,我不要再有人消失在我眼前!暮烟,暮烟……!”
暮烟……暮烟……
暗紫和血红在眼前交替着,被泪水晕成了诡异的黑,那少女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只知道向前疾飞。
突然,身体猛地被弹开,就像撞到了橡胶上一般,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少女有些呆滞地抬头,只见天边一团紫色的烟气连天而落,浓稠沉霭,好像一张怒目而视的妖怪脸。
——终于到了,结界口终于到了……
少女想着暮烟的脸庞。
她紧闭了眼睛,朝结界壁障狠狠冲地了过去!
结界厚实沉重,巨大的反弹力几乎震碎了她的骨头。肺部的氧气全被挤了出来,她急促地呼吸着,死死地盯着那不停流转的绛紫壁障。
看不到,听不到……
——暮烟,这一世,就算仙妖殊途,我也一定要抓住你!
最起码……你要平安……
少女决绝的神色一如当年的尘烟。
明明是透明的结界,明明仅仅是同她隔了一层薄薄结界,她却看不到那个挺拔骄傲的身影,却听不到那个温柔宠溺的声音……
——不,不会的!
少女摇了摇被震得发昏的脑袋,喘息着咬紧了牙,不顾一切地撞了过去。
“暮烟,你一定要坚持住!”
撞击,弹回,撞击,弹回……
少女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动作,强大的冲击力激的她气血翻涌,头昏气短,也不知道在第多少次的时候,滞黏着身体的那种阻力突然消失了。
穿过了结界那一刹那,视线一下子明亮多彩,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涌进了来。
那少女的身形极为轻盈,她像一只雨燕,穿云而出,扎入天空。
雪白的云朵在蔚蓝的天空自在舒卷,远方环绕着无尽绵延的青山和雪顶。
茫茫天地之中,一位男子白衣翻飞,身影翩若惊鸿。
少女知道,那是神农大人。神农大人要来代表人类讨伐妖界了。
他单手上托,衣袂凌空之际,那漂浮着的宝剑突然绽出刺眼红芒。焰光灼灼,直冲九霄,半面山河被烈烈剑气映成了血色。刹那间,仿佛原子弹爆发一般,炙热的气浪铺天盖地地涌向四面八方。
炎气滚滚袭来,浮在半空的少女就像水中浮萍一般,被烫人的气浪冲击地不住后退。
不安的风在狂暴地嘶吼,落叶绕着冲天的剑气飞舞不停,旋出一道道咄咄逼人的弧线。一只蝴蝶被卷到入了剑气之中,立刻被烧成了灰烬,消散在了连天赤炎中。
只是神农那火红瑰丽的双眸却依然冷若冰霜,他轻轻一挥手,最后一击毫不留情!
宝剑的炎阳如火龙一般,气势汹汹地扑向了半跪在地上的那个人!
少女一双眼,呆滞地望向那个魂牵梦萦的男子。
血顺着乌鳞甲滴滴落在了草地,他已经重伤到无法动弹,却依然不肯松开手中的黑枪,无畏地半跪在了结界口。
炙焰剑气呼啸而来,他高傲地抬着头,璀璨的紫瞳满是嘲讽不屑。
——暮烟护法说我有点笨,但是暮烟护法真的好善良,从来都不会嫌弃我!只要能保护好我的家人,多累我都不怕!
——暮烟他啊,长这么大以来,除了他那个疼到死的弟弟之外,只对你如此百般疼爱咯!哈哈哈,跟个娘们儿似的,这么温柔的样子,还真是让我承受不住哟,哈哈哈。
那少女,身体仿佛不受控制般,俯掠而下。
炎气烈烈直割双颊,只是此时,她的眼中,唯有那个永远不肯低头的银发男子。
他轻轻给她挂上了紫晶,沉声起誓,定当不负所托。
他治好了她的伤,眉眼含笑地拍着我的头,叮嘱她万事小心。
——他是……同自己纠结了两生两世的男人啊!
少女终究忍不住呼啸而出:“暮烟!暮烟——!”
他愿倾尽所有来保护家园。
他愿同这片苍茫大地的相生相随。
他愿撑开臂膀将心爱的人揽在他的羽翼之下。
周身紫光大盛,盈盈烁烁。
——那是……她所爱的男人啊……
就在暮烟拖着沉重的身体看向少女,转头瞬间,一脸震惊的时候,她已然冲到了他身边。
眼前一片红光,脑中也是一片空白,什么神仙的法术和能力,她全都不记得!
她只是本能地伸长了手臂,靠着下坠的惯性,重重地推开了他。
神农震惊,猛地撤开了宝剑,但是灼灼的剑气还是狠狠击中了少女。
她狂喷鲜血。
她不晓得是伤在了哪里,只觉得浑身好像烧着了一样剧痛,要不是身下的血,像拧开了的水龙头似的流个不停,少女还真的以为自己要熔化蒸发了。
炎阳滚滚地在血液中炙烤翻涌,只是身体却因为失血过多而阵阵生寒,头重地跟铅块似的,眩晕不止。
少女努力地睁开了眼睛。
暮烟紧紧抱着她,颤抖着双手抚着她的脸,轻轻抹去了她嘴角的血迹。
少女咳出了一口血,半天挤出了几个字,可是声音小得连她自己都听不清:“你……要……平……安……”
依稀间,那绝壁上,临风而立的银发少年安静地结出了最后一个血印。
——哥哥,我只希望,你能平安。
暮烟颤抖着,失去血色的嘴唇开开合合,似乎在喊着什么,只是少女什么也听不见。
她已经溘然长逝。
暮烟在妖界的结界口,悲痛地哀鸣。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
再见面时,已是神农知晓:妖界并非刻意攻占人类领地,而是人类残害妖类的时候。
为了弥补暮烟与尘烟的两世离散,神农准许妖界众人来见那少女最后一面。
——三世情缘,就此而定。
通天梯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长。
那少女转着眼珠想。
跨过最后一道阶梯,一方散发着蓝紫光晕的神台便在眼前开阔延伸,似乎要和远方沉沉的天幕连为一体。
螭龙护栏,朝凤浮纹,月神的神像迎风而立,只觉得浩气凛凛,仙姿翩然,不可亵渎。
少女知道,她要进入下一道的轮回。只是下一次,又会根据此生所造的功德而转世成什么?
高贵的人类?亦或是解月兑的仙人?
少女不得而知。
神农回身,微微颔首道:“请。”
少女也点点头,踏着虚无的脚步走了上去。
在擦过暮烟时,他垂头嘴唇微动,他在轻声说着:“你要幸福。”
——你要幸福。
意识渐渐清晰,姽娥知道,她要醒来了。
“……暮烟。”
姽娥看着他,复杂的情绪交织,汹涌地翻滚着:“我想起来了。”
暮烟只是温柔的笑笑,一只手轻柔地抚上姽娥的脸庞。
“姽娥,永远是暮烟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