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妥。”姽娥也开口。
她当时只是玩笑,的确没有想过,这个小小的玩笑竟然真的会被兑现。
东方天霄却只是笑,他真的没有在乎那么多。
在他的眼里,徐姽娥已经足以担任任何一个官职。
“朕还没有说完,你们在闹些什么?”他的语调里带着些微的笑意和不着调,仔细听去却有着浓浓的威胁意味。
“朕想,不如把京城中的武林人士召集起来,组织起一个组织,就当朕送给平夷郡主的谢礼了!”
文武百官一时间有些发愣,没有反应过来。
姽娥也一时间有些发傻。
“什么……?”
东方天霄笑得有点欠抽。
总之,半年后,京城里拔地而起了一个组织,这个组织的名字就是“棋堂”
为什么要叫棋堂?
因为徐姽娥在等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十分深明大义的、顶天立地的男人。
那是一个真正的汉子。
她在等一个精神抖擞的老头儿回来。
——唐门老头子。
老头子临走时,正是她对着棋盘发呆的那日。
老头子亲手诛杀了夏小公公,直接使姽娥向成功迈进了一大步。
如果没有唐门老头子的帮助,如果没有他不计个人生死的这么一次暗杀……
皇后兴许还在猖獗。
唐门老头子也许还没有死,至少当时的现场并没有发现他的尸首。
所以徐姽娥也一直在等着这么一个希望,她一直在期盼着、企盼着。
她非常热切的希望着这位令人生畏、生敬的老前辈,现在还硬朗朗地存活在这个世间上。
她在等他,真心的,钦佩的。
就连一向寡言少语的秦雪,都情不自禁在知晓一切之后声泪俱下地跪坐在烟花巷前堂哭得泣不成声。
她想象不到,这样一个平日里连小小的利益也要计较的老头子,竟然在大义面前,这样凛然,这样威风凛凛地选择了这个国家。
所以秦雪哭,哭这样一位内敛的老前辈。
但是姽娥却笑,她相信老头子没有死,也绝对不会死。
因为老头子不仅仅是一个唐门里的绝世高手,更是一个做生意谈买卖的好料子。
他一定会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只是暂时还没有回来罢了。
唐门老头子,闪亮着一双精光的眸子,他仍拉紧了弩,搭好了箭,瞄准着夏小公公。
这次是他和夏小公公的第二次会面。
不,或者说成是对峙更合适。
他整个人都不动如山。但那是活火山。
——一座随时一爆即炸、一发不可收拾的山。
夏小公公觉得有些胆寒,他望向老头子的人,看着他手上的弓,盯住弓上的箭,他的脚有点发凉,头皮也开始发麻。
他还觉得呼吸很促,胸口很翳闷,极不舒服。
可能是喝了酒的关系吧?最可怕的,也最直接的因由,是因为要他面对着这三支在屋里也闪闪发亮随时钉入他胸口里的箭镞。
他开始感觉到笑不出来了。
可是这时候一定要笑。
笑,才不会让人知道他的虚实。
所以他在脸上仍挤出了笑容。可是,这一笑,却笑出了心虚。
他自觉自己一定笑得很勉强的了,所以他立即说话。
——说话,有时候是最好的掩饰:沉默和说话,通常都是掩饰的两极。
“你这样弯弓搭箭,不累吗?”
老头子的回答只一个字,却比千语万言更令他惊心:
——“累。”
因为慌张,所以他又主动劝说:“既然累,何不放下?一放下,你就不是我的敌人,而是我的朋友。
他又紧接着抛出了诱人的条件:”我的高官、厚禄、权力名位金钱,都不少你的,更何况是你这等人才,我求之若渴呢!放下吧!“
但是老头子只是眼中精光一闪,他平静地道:”我累,但我放不下。“
夏小公公试探道:”你只要放下,我保证这儿无人伤你,任你自出自入,平平安安,功名富贵,任你选择。“
唐门老头子仿佛十分认真地想了一想,然后平实地道:”不。“
夏小公公,强抑怒愤,”那你想怎样?要什么?“
老头子道:”我来冒这个险,要的当然不是自己功名富贵,而要我的朋友都活得平安自在。“
夏小公公道:”你是说……“
老头子回答道:”催命堂,霹雳堂,皇后娘娘。“
夏小公公吞了口口水,艰难开口:”你是要我…。
要他放弃?!
不!他绝对不可能放弃!
老头子微笑道:“停止攻袭,并且交出你现在手上的权力,兴许我还会留你一命,保留京师武林人物的安全和自由,并且帮助我们一同抓住皇后。”
老头子冷冷一笑,又继续道:“你这次的目的志不在杀徐姽娥吧?也更加不是为了扶持那个蠢女人皇后!你是意在废掉在京华里所有白道武林的实力,和毁掉与你对抗的黑道势力。问题是:你自己的性命重要,还是你今天的行动重要些?你自己衡量。”
夏小公公不屑地冷笑,“你是在威胁我?枉你是大侠身份,还作为蜀中第一大门派‘蜀中唐门’的首领,却是这般卑劣手段!”
唐门老头子非常可爱的一笑,“我?大侠,谢了。我一向是以恶制恶,以暴易暴,待善以善,将计就计的人。对付你,我得跟你一样卑鄙。老头子我,只不过是个生意人罢了!”
夏小公公一愣,随即慨然长叹道:“万山不许一溪奔,拦得溪声日夜喧;到得前头山脚尽,堂前溪水出前村——我们防着你、盯着你、禁制着你,到底仍拦你不住。”
唐门老头子很不乐意听他废话,于是立刻截道:“你决定得了,也阻止得来——要不然,我,累了……”
然后他一双深邃明目紧盯着夏小公公,说:“我也是人。我一样会累。我累了之后,只好放手了……”
夏小公公凝视着他,只觉一颗心往下沉。
唐门老头子的箭,他避得了吗?
唐门老头子的功夫,他能招架的住吗?
唐门老头子的攻击,他手上的人能制得住吗?
唐门毒蒺藜的威力有多大?老头子的毒功配合追日神箭和射日神弩,杀伤力有多大?
想到老头子那一手毒功,他连心都凉冷了。)
看到老头子那闪着精光的、坚决的眼神,他的心快凝成了冰。
——他该不该下令停止伏袭?
——要是他下令停止一切计划,老头子还会不会杀他?
他,避不避得了老头子的箭?
老头子的弓引满、矢未发,但他的“心箭”已发出了:
他已“伤”了夏小公公的心。
——信心。
可是,唐门老爷子自己呢?
——他的手心出了汗。
他是不是真的那么定?
就算他真的能阻止一切,就算他成功地杀死了夏小公公,那……他自己的安危呢?
——他能活出这儿吗?
——抑或是:他根本没准备再活着出去?
老头子依旧弯弓、搭箭,瞄准蔡京,手和尖矢,稳如磐石。
他的人不动若山。
——他的心呢?也一样的坚如铁石吗?
夏小公公布下两个局:
他的意在将城里的敌对武林势力一网打尽,并让他们互相残杀。
不过,他的真正用意,还是趁此设局夺了皇后手里的权利。
其实,他们最大的主力还是放在徐姽娥身上。
大家引开夏小公公的注意力和身边的高手,而老头子趁此直捣黄龙,闯入夏小公公的居所。
——要是夏小公公留在了皇宫的话……
就算老头子再大神通,也决混不进去。
但夏小公公要直接指挥是次行动,就一定得坐镇在京师,而不能龟缩在皇宫内院。
加上老头子处心积虑的部署,以及徐姽娥一早伏下的内应。
唐门老头子便直接混了进去,直接盯死这个阉人——夏小公公!
剩下来的,唐门老头子有两条路:
一、乘此大好良机,杀了夏小公公。
二、威胁夏小公公,逼迫他同徐姽娥合作,也免了对京城群雄的追究办罪。
不过,对唐门老爷子而言,这两条路都不是“活路”。
他已骑在虎背上。
面对着夏小公公,而夏小公公的性命,就在他手指一放的利箭下可死可生,他不由得因亢奋和刺激而致全身轻颤。
杀夏小公公,这是名动天下的事。
杀这个阉人,这是不世之功德。
杀了夏小公公工,这是一件改写历史的事……
——是不是就这样一放手、就放箭,杀死这为患社稷、颠覆天下的太监夏小公公呢。
还是忍辱负重,为大局着想,只威胁夏小公公交出权力,要他也免去武林中各路英雄的罪名,让京师有一阵平静日子再说?
——你说呢?
老头子的手心已经全是汗,心里也开始颤抖。
这很诱人。
如果他挟持夏小公公,留他一条狗命,是不是也能保全自己的性命呢?
可是,这也是有风险的。谁知道自己会不会钱货两空?
所以,他的决定自然就是:
——杀!
箭离弦,如惊弓之鸟一般飞向了夏小公公额头正下方的眉心!
夏小公公甚至还来不及去躲闪,甚至还没有意识到老头子的攻击!
然而那箭却已经出了,再也收不回。
夏小公公呆呆地立在那里,而他的眉间,已然插上了一根箭羽。他临死前,一双眼还带着满满的不可置信。
而与此同时,老头子也如同飞燕一般,猛然从楼上一飞而下!
“杀刺客!——”
侍卫们的声音已经响起来,众多的持刀男子一拥而上,却只瞥见了老头子的一抹衣角。
看到唐门老头子从楼上一跃而下,侍卫们急忙转过身去寻楼梯,顺着楼梯向下,却发现老头子早已经跑远。
情急之下,不知道是谁,朝着老远的地方,向老头子掷了一枚致命的暗器!
老头子一生自负毒药与暗器,却被这个不知名的人投的不知名的暗器,正中后心!
然而他却没有倒,他仅仅是顿了顿脚步。
但是他却不能一直顿着脚步,即使背后的伤势疼痛万分,他也只能继续飞奔下去!
——他要逃命,他必须要逃命。“……姽娥丫头?”老头子怔怔地望着那个背影,一时之间竟然不敢辨认。
那女子依旧一身红衣,大裙摆四散在地面上,尊贵奢华。
她闻声转身,清丽绝伦的容颜——不是徐姽娥又是谁?
徐姽娥看见老头子,微微动了动嘴角,像是笑了。
“老头子都回来了,看来真的过了很多年了。”她张口说道。
她的声音依旧动听,却少了许多年前的那一抹清脆,多了些许的冰冷。
老头子听着这个声音,竟觉得恍如隔世。
“……是啊,我回来了。”
他回来了,再次见到了徐姽娥。
然而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平夷郡主,也不再是那个脆生生喊着自己“前辈”的小丫头了。
老头子已经一把年纪了,看到徐姽娥,竟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年轻。
那张倾城国色的面容上,虽然依旧红妆,却早已拥有了不属于那个年龄的苍老。
那是一种心灰意冷的神态。
“奈何,你也来了啊。”姽娥看向了老头子的身后,那里俨然立着一位俊美异常的男子。
老头子应声回头去看:“萧小王爷?”
奈何的脸上笑容依旧,只是似乎少了些什么,他朝姽娥作揖道:“娘娘。”
——娘娘?!
老头子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暂停了。
徐姽娥怎么会成了娘娘?就算她是娘娘,以萧奈何和徐姽娥的交情,又何必叫她娘娘?
他逃命的这几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似乎是看出了老头子震惊的眼神,萧奈何偏过眼朝老头子苦笑了一下。
“最近苗疆那边还有没有动静?”徐姽娥平静地问道。
奈何颔首道:“自从半阙当上苗疆王,对中原十分臣服。”
徐姽娥满意地点点头:“甚好。”
过了半晌,她仿佛想到了什么,又冲奈何道:“……有没有亭鱼的消息?”
萧奈何挑起嘴角,苦涩地摇了摇头:“不,没有。哪里都找不到她。”
徐姽娥的眸中似乎闪过了眸中感情,像是不忍,又像是怀念,但是终归化作了一片冷硬。
她硬邦邦地说:“那算了。记得,找到方亭鱼,一定要把她抓到本宫这里问罪!”
——问罪?
“亭鱼丫头何罪之有?”老头子忍不住问道。
徐姽娥冷冷瞥了他一眼:“国家动乱之时,作为妃子私自出逃,难道本宫不该问她的罪吗?”
老头子很聪明地选择了闭嘴。
“……你们两个都下去吧,本宫想静一静。”徐姽娥转过了身不再看他们。鲜红色的长袍晃得人眼晕。
“是,娘娘。”萧奈何抱拳应声,拉了老头子走出去。
一走出去,老头子就再也憋不住话匣子,立即拉住奈何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徐姽娥怎么会成了你们嘴里的娘娘?墨华呢?他……”
这一瞬间,他仿佛想到了某种可能,一双眼睛猛然瞪大,不可置信地望向了萧奈何:“他……他?!”
“他……墨华他……已经没了。”萧奈何沉痛地闭上了双眼。
——孟墨华,死了?!
老头子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怎么死的?”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萧奈何的神色一滞。
“被东方天霄杀了。”
——什么?!
老头子觉得自己不能接受这个现实:“皇上为什么要杀墨华?!”
萧奈何深呼吸了一口气,将事情的原委讲给了老头子。
让我们把时光,倒退回几年前。
原来,当年徐姽娥、孟墨华、萧奈何三人大破苗疆、斩除皇后以及夏小公公余党之后,本来一切都很好,相安无事。
后来,东方天霄听从了大臣们的意见。同意和苗疆进行和平谈判。而被派去的人,正是孟墨华和萧奈何。
谁能想到,这两人走了才没几天,朝中便传出了孟墨华和萧奈何两人决定造反的事。
东方天霄原本不相信,但是难免有小人从中作梗,久而久之也就将信将疑了。
又过了些日子,苗疆那面竟然传来了消息,说是萧奈何和孟墨华已经同苗疆王合作,决定共同攻打中原!
东方天霄震怒,立即下旨将徐姽娥关在了郡主宫里,不许她出宫半步。并同时派兵讨伐孟、萧二人。
——“你竟然不肯相信墨华和奈何?!”姽娥含着眼泪,几乎是冲东方天霄喊出了这句话。
东方天霄也十分愤怒:“什么相信不相信!他们已经造反了,难道还要朕相信他们?姽娥,你未免也对朕太过苛刻了!”
泪水划过姽娥的脸庞,她冷笑一声:“是啊,你是‘朕’,从来也不是和我们出生入死的东方天霄!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和墨华他们为你这个昏君卖命!”
“……昏君?哈哈哈……”东方天霄也笑,“朕的确是个昏君!所以才会听信你这个女人的话!当初你接近朕的时候,本来也就没安好心,你当朕真的是个傻子?”
徐姽娥闭上了眼睛:“这么说来,我为了你的天下所付出的一切,你是全部都忘记了,是吗?”
东方天霄的面色发白:“哼!多说无益!”
她冲他挥了挥袖子:“是,你走吧。我也不想再看到你了,东方天霄。不,应该是——皇、上!”
天霄似乎晃了一晃,他冷冷扫了徐姽娥一眼,似乎不愿意再和他说话,接着他面色不愉地走了出去。
只是,东方天霄才刚刚踏出郡主宫一步,一口鲜血便喷了出去!
“为什么你们都要背叛朕……”他哽咽着,“为什么……”
“哼!你说为什么?”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东方天霄一面擦拭着嘴角,一面抬起了头。
他看到了一袭水绿色的衫子。
“……绿珠?你是怎么进来的?”东方天霄吃惊地打量了她一眼。
绿珠看也不看他,只冷冷道:“这你不用管,当年我为昭贵妃娘娘做事,宫里头的地形自然是了解的。”
东方天霄正欲接话,却已经被一记手刃击中。
“皇上,失礼了。”
东方天霄在昏迷前,朦朦胧胧地看了一眼,看到的却是萧阳初那张毫无诚意的笑脸。
——连你们,也要抛弃朕,是么?
“东方天霄,这都是你自作自受!”徐姽娥冷冷的出现在他面前,她要为墨华报仇!
“你……”东方天霄不可置信的望着她,一双明亮的眼眸甚是绝望,原来隐藏在自己身边最深的是她……
一年后,新王登基!
徐姽娥与奈何却选择了隐居。
数年后,奈何一脸的好奇,望向身旁的女子他不禁发问:徐姽娥,为什么选择和我一起归隐?
“因为,只有你活着!”徐姽娥冷冷的回答!他们老了,离开了,再也不会见面了!苦涩的一笑,其中夹杂着太多,太多!
墨华,你可知?我徐姽娥对你的爱从未变过!如今也亦是如此。
奈何听到这话,摇头苦笑,也对,本来是各自一对,如今却是造化弄人!
“徐姽娥,你可知,你已经老了。你已经没有当年的活泼灵动,没有当年的那份纯纯可爱!你老了……”
“老了……老了…”徐姽娥喃喃自语。
“是真的老了,如果还能回到那个时候该有多好!我还住在墨家,我们还能一起在那疯,在那玩耍。毫无顾及!”
“姽娥!”奈何心疼的将她抱于怀中。我对着亭鱼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但是,对你。我想我真的是用心去爱了。
不管日后如何,你爱不爱我。我们终究以此过一生。
“是啊!”姽娥苦涩的笑了笑。终将以此过一生。她的墨家,她的墨华,她的紫陌,她的一切……终将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