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2003年的高考是中国高考史上史无前例的一次高考，对于方雅琪来说这是她工作以来经历的最最重要的一次考试。
此时**病毒仍在肆虐，国家教育部、各地教育主管以及招生部门，都对高考工作做出周密详尽的部署。往年的异地监考政策在这一年被临时取消，从正式考试前的验考场开始，各考场学校就要做好体温检测安全排查工作，如有在外地寄读考生需回本地参加高考的必须做好登记，如有从北京等疫情严重地区回来的，须为考生单独设置考场，由专人负责监考。
验考场的那天下午，由于考生多，学校大门体温检测时出现秩序混乱，学校一把校长王校长大发雷霆，把所有校级及中层领导、相关行政后勤负责人员留下开会。会议上王校长异常严肃、情绪也颇为激动，除了做好第二天正式考试前的指导工作，还破天荒痛骂了各主管校长，语言犀利难听前所未有。
一向以严谨、认真、铁面无情著称的教学校长杨校长更成了王校长发泄的对象，所有的考务工作都是由教务处承担的，杨校长作为部门主管难辞其咎。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下巴总是高高扬起的杨校长，在这个时候也不得不放下平时高高端起的架子。
“招生办宋主任通知，我们这个考点有一个从北京回来的考生今天不能来验考场，但明天一定会来参加考试，为了保护其他考生和监考老师，我们要安排由一名老师负责这两天的监考任务。”王校长环顾了一圈在座的与会人员，最后把目光落在杨校长身上，“杨校长，我看就由你们教务处出这个人吧。”
“好。”杨校长点了一下头，“我会后立刻安排。”
“明天是高考的第一天，我再最后重申一遍，高考这个高压线我们任何人都碰不起，特别是今年在这个非常时期，谁都不能掉以轻心搞经验主义，我们就是要严肃、要认真，一切听指挥，听上级领导部署，谁要是给我捅半点娄子，我绝不会姑息纵容！”王校长字字铿锵，砸在每个人的身上。
与以往不同，会后杨校长并没有立刻安排由谁负责明天那个特殊考场，而是一个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办公室，靠在椅子上闭目冥思。
教务处没有一个人敢去打扰她，但又都不敢擅自下班回家，苏主任更是满办公室来回地转，方雅琪知道现在每一个人都在担心自己，跟一个刚从疫情最严重地区回来的考生单独相处两天的时间，谁都难免害怕，但这是工作总要有人去做。
方雅琪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敲开了杨校长办公室的门。杨校长微微睁开眼，看见方雅琪端着一杯女乃茶走了进来。
“你也学会苏主任这一套了？”杨校长微睁的双眼又闭了起来。
“每次部门例会苏主任都会吩咐我给您买一瓶红茶，但我觉得热乎乎的女乃茶会更合您的胃口。”方雅琪把女乃茶放在杨校长的书桌上。
“我不喜欢女乃香的味道，你拿回去吧。”
“杨校长，我听人说，女乃的甜香可以舒缓人的情绪，使人心境平和。而女乃茶里还有清茶的味道，不会使人生腻。您不妨试一下。”
杨校长睁开双眼，看了看站在那望向自己的方雅琪，又看了看桌上的那杯女乃茶，她拿起杯子在鼻前嗅了嗅，又放到嘴边浅尝一口，点了点头，“味道还能接受。”
方雅琪笑了起来，“我知道一定会合您胃口的。”
杨校长又喝了几口，放下杯子，吩咐道：“你出去告诉大家都回家吧。”
方雅琪愣了一下，“您想好让谁去了吗？”见杨校长没有回答，方雅琪自告奋勇说：“杨校长让我去吧。”
“你这丫头心眼儿真多，先下手为强，把我的嘴堵住是吗？”
“杨校长，您误会了。我知道王校长把这个难题踢给您，您这个‘恶人’是当定了，权衡一下咱们教务处这几个人，只有我最年轻，又没结婚没孩子的，不用担心那么多。其实从北京回来的也未必就是带着病毒回来的，退一步讲，真要是我抵抗力弱头疼脑热什么的，进医院发热门诊呆上一段时间也没什么，学校工作还有那么多人来干。我年轻、精力充沛，就算得了病好的也快。您就让我去吧。”方雅琪眼神诚恳看着杨校长。
“不行，你家里还有生病的妈妈。”杨校长摇头说。
“让我去吧，我上次发烧大家都误以为我得了**，但您看我还不是好好的，我没事，我一点儿都不怕，您就让我去吧。”方雅琪停了几秒，又继续说道：“我妈妈的身体已经比以前好多了，您放心，我绝对不会把病毒带到家里。再说您现在也找不到比我更合适的人选，您就别难为自己了，让我去吧。”
杨校长看着年轻的方雅琪，眼里充满了长辈的慈祥，她深信这个年轻人将来一定会成长为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她不会看错人。
“好，明天早晨我叫人给你准备好口罩、胶皮手套和消毒水，你一定不能大大咧咧，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方雅琪使劲点了点头。
随着高考的平安度过，**病毒也不似最初那样凶猛，仿佛人们紧张的神经在这一刻也舒缓下来。金勇提议回师大看望老师，杜佳和方雅琪高兴答应，小白也吵着要去。
“你去干嘛？我们是去看老师，你又不是我们学校毕业的。”杜佳说话直来直去，小白已经习惯，也不与她计较。
“一起去怕什么，我带你到处走走，看看我们曾经战斗过的地方。”金勇拍着小白的肩膀说。
“你那个丽霞妹妹呢？怎么今天没约你？”杜佳怪笑着说。
“什么丽霞妹妹？”方雅琪从来没听小白提起过李丽霞的事。
“哦，没什么，别听杜佳乱说。”小白背对着方雅琪冲着杜佳摆出再乱说话格杀勿论的动作。
杜佳走到小白身边，小声嘀咕着，“你有把柄在我手上，千万别得罪本姑娘，嘿嘿。”
四个人来到师大，小白一个人坐在操场边等，另外三个人去看望以前的老师。方雅琪读大学的时候，小白也来过几次师大，但都是一走一过没时间好好欣赏这校园景色，今天坐下来他突然闻到一种以前未曾闻到过的味道，那个味道与他在军营里模爬滚打的汗渍味不同，与他在公交车上挥汗如雨的尘土味不同，这是属于方雅琪的味道，是一种淡淡的书卷之香，是一种优雅的知性之香。
小白正想着他与方雅琪之间渐行渐远的差距，忽然看见两个男子坐在离他不远的台阶处吸烟。他已经戒烟很久了，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抽一支。于是他向那两个人走去。
“能借一支烟吗？”小白问道。
两个男子同时抬头看他，其中一个有些意外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好久不见。”
小白先是一怔，看了半天说话的这个人，突然想起什么，“哦，杜佳的同学，是吧？”
说话的男子正是陈曦，他伸出手去，跟小白握了一下手，“对，对，想起来了吧，好久不见呀。”
陈曦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递到小白面前，小白抽出一支，“谢谢，这位是？”他看着陈曦身边的另一个男子，觉得有些面熟。
陈曦一边掏出打火机给小白点火一边说：“哦，我同学，姜云天。”
小白的手突然抖了一下，烟掉在地上。他慌乱地拾起地上的那支烟，还给陈曦，“我戒烟很久了，还是不抽了。”
他上下打量着那个叫姜云天的人，他确实是方雅琪日记本里夹着的那张照片里的姜云天，只是现在的他比照片里成熟了许多，透着青春、透着时尚、透着睿智。
陈曦看着小白介绍说：“姜云天，这位就是方雅琪的朋友，我也是上次跟杜佳吃饭恰巧遇见的。”
两个人目光相对，片刻间空气冷却一般。姜云天想起那年送方雅琪回家时看到的那个高高个子的男孩，当年仅仅看到的是一个背影，而今天看到了全貌。他礼貌地伸出手，“你好！”
小白握住姜云天的手，勉强扯起嘴角，“你好！”
这时，陈曦的电话突然想起，“喂，我们现在在操场，你们在哪儿？哦，四食堂，行，我们马上过去。对了，方雅琪的那个朋友现在跟我们在一起，我们马上到。”
挂掉电话，陈曦一手揽着姜云天一手揽着小白，“走，美女们在餐厅等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