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兮,外公除了和你说一声对不起,什么都干不了。舒悫鹉琻”我一边夹着手机,一边在整理着衣服,也不过是呆了一年多,竟然有这般多的行李,我觉得应该要好好反思一番这种看见什么都想买的心理。
“兮兮,你看,外公最终还是一个商人,当家族利益和孩子们的幸福相冲突时,下意识地还是选择了这个家。”
“兮兮,外公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原本我以为一切都在计划中,那份资料,是我故意泄露给顾氏的,不曾料到你会因此怀疑到顾睿身上,那时我很想和你说真相,却想,还是忍忍吧,等计划成功了过几天再和你说,反正小两口闹个别扭,没有几天就可以和好,却不曾料到,子渊的飞机竟然会失事,而我也因为这件事情而突脑溢血发,住进了医院,那套拯救方案就烂在了手里,我差一点亲手毁了莫氏,却不曾料到最后还是子裴,娶了君子兰,度过了一个难关,而你在我醒来后没几天,因为内疚便去了法国。”
“我本来想要保护这个家,现在,却硬生生地毁了它,子渊去世,子霖远渡维也纳,子裴和他喜欢的女孩子分离,而你自我放逐到了大西洋彼岸。”
当听到外公这段话时,我无言以对,难道要我硬生生挤出一句:“外公,我都明白的,familyaboveall。”外公一个人在大西洋彼岸絮絮叨叨,传到我耳朵里时,一字一句都拼凑不成一句完整的话,全都飘散如浮絮,我只听得见徐薇一句话:现在的他,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颗爱你的心,可是你却把他双手呈上的心伤得鲜血淋漓。所有的伤害叠加起来都比不过你的一句话,你说,你永远都不要见到他。
我闭上眼睛,放下手中的衬衣,蜷缩在墙角,那个微带血色的夜一层一层浮现,在地面上无助挣扎的金鱼,鼓着一对水泡眼,艰难地想要攫取淌在地面上的水中的空气,鱼鳃一张一合,却始终无法如愿,鱼缸的玻璃碎了一地,折射着惨白的白炽灯光,瘫在木质地板上的水草黏黏糊糊的。
“顾睿,我但愿,从来都不曾与你相识。”生涩的声音从我的喉咙中挤出来。
他的脸色惨绿,“生生,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但是,我只能对你说,不是我做的,因为我不屑。”
那枚刻着“amour”字样的指环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顾睿送我的那只恋人桥正好走到23:55,桥上的男孩和女孩深情相拥,一天一次的拥抱,而我和他过了今天,便是相忘于江湖了吧?
??摊开手掌,阳光菲薄,一如你的许诺。太爱你,所以希望你以许诺勾兑眼泪,以永恒明见柔情,却不曾料到,岁月将你的微笑做了伏笔,只待风沙四起,尘埃遍野,便折戟扬刀,杀一个回马枪,陷我于永无翻身之日的险境。
??没有狂歌当哭的勇气,却在倒地时明心见性,瞥见万里风沙之上,有人沉腕拨镫,疾书一行字:“相忘于江湖”。朱砂如血,触目惊心。
简媜的《相忘于江湖》跃入脑海,轻易地切割着神经,结局早已我先抵达,在我无法涉水而过的彼岸对我发出阴鸷的笑声。
黑色的夜无法遮掩住汹涌的回忆,我沉沦在另一个时空中,起起落落。伸出手,发现指甲上的丹寇已经剥落了些许,斑斑驳驳的错落在上方,拼凑出一片片不成规则的形状,杂乱而又无章。
生活原来并不像表面那般光鲜,至少我们无法嬉皮笑脸地去回忆那些不堪或者是痛苦的经历。当那些黑暗的岁月随着时光的河流溯洄而上呼啸而至时,才发现自己的脆弱以及不堪一击。回忆如潮水般漫过了身子,只见涨潮,不见退潮,只能仍凭水流顺着鼻子、嘴巴、耳朵进入原本以为的金刚不坏之身,侵蚀着心室,留下千疮百孔的躯壳。
就像一个故事,明明知道是以悲剧收梢,却在不经意间发现,不是这样的,主线偏离了原定的道路,主人公只能怀着一个沧桑的心,不知何去何从,究竟是破镜重圆还是参商永离。
飞机隆隆声把我带回了上海浦东机场,和上次一样,所有人都没有通知,我独自一人拖着一只行李箱哒哒哒地踏在这片土地上。
从机场到虹桥火车站,需要搭贯穿整条2号线地铁,反正我现在也是闲人一个,爸爸给的那几家酒楼,我都拜托给了**子,至于莫氏,我暂时好不想去碰。
我把行李寄存在飞机场,只带了一只手提包,便踏上了去桐乡的高铁。
窗外的景色快速变
换着,一帧一帧从眼前溜过,我看见顾睿抱着手臂站在连理树下,接着我吟出的《诗经》:“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他在我耳边轻喃:“好啦,好啦,我错了,我不该抢了你的kfc的吮指鸡块,明天陪你再去吃,好吗?”
他递给我一把水青色的油纸伞,工笔细细地勾勒出小桥流水的人家,一只乌篷船款款地漂在一江春水之上,满溪流淌着纷飞的桃花瓣,点点簇簇,粉墙瓦黛,春山如笑,一如他脸上的璀璨。
“十年修得同船渡,我们不知道修了多少年,才修来了同桌这一缘分呢。”顾睿对着我眨眨眼。是不是那个时候,想我顺口接下“百年修得共枕眠”呢?
我打开ipod,音乐流畅在耳边:
那些旧时光已远去却又再相遇,
埋藏的回忆还剩下微笑的距离。
我没多少清晰的记忆,
恰好每个片段都有你,
时光像琥珀,凝结在一起,
光阴分不出前后顺序。
我的记忆有一条主线,那里串起了一段一段有关于顾睿的画面,在无人打扰时,供我回忆,水道纵横的痴缠江南,连白居易都心折不已,提笔写下“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更何况我这般的凡人?月老祠边,红色的绸带在我心口绾下了一个同心结,江南的水光潋滟了我枯涸的心房,因为他对我说:感谢有他,因为那段快活的时光。那时,他递给我一只手,把我拉出泥沼,赐予我一段更为快乐的时光。
从桐乡到乌镇的路上,我麻木地站在公交车上,似乎看清一些成铺在眼前的路,一支画笔三两下勾勒出寡淡的水墨画,然而待到想要仔细观摩时,那意象却又退到留白之外,只余下对未来隐隐地希冀。顾睿尔,你会不会在原地等我?还是,你已经被时光的洪流夹带着滚滚前逝。
徐薇给我的那一张纸上也不过是写了“乌镇”两个字,其余的,就只剩下我的一腔运气了,在和他的这一段路上,我的运气向来是不错的,只是,却是不敢太过于笃定。回国前,我便已经听子裴说了,顾睿的爷爷在失去了他的二儿子后,整个人变得柔和了很多,对着我们家也不是很反感,竟然有一次和外公两个人手谈了一局棋。人老了,心境总是会有变化的。所以,我便回来了。
我买了一张东栅、西栅的联票,跟着一个旅游团浑浑噩噩地第四次踏在青石板铺陈的河岸边,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斯,雨雪霏霏。青碧色的江水还是一如既往地东逝着,两排民居依水而建,露出斑驳陆离的墙面,乌镇酒行散发出醇酿的香气,一阵浓郁过一阵,一坛一坛的酒罐堆积在地上,仿佛一拍开封印在上面的软泥,便可以一气饮得痛快。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木质的板门被风吹得“咯吱咯吱”响。
??一幅幅蓝印花布被高高地挑起,飘荡在竹竿之上,蓝色的底子,白色的碎花,亭亭而立,衬得青砖黛瓦愈加地古朴生色,悠悠然然地从百年的故事中走出来,带着沉淀过的故事徐徐绽放开来,分花拂柳而出,似嗔似怨,在二月初的豆蔻梢头娉娉袅袅。
我走到一幅垂下的蓝印花布下,上面渐染着一幅和合二仙的式样,一持荷花,一持圆盒,盒子中飞出五只蝙蝠,这是主婚姻和谐的神仙。
我伸出手扯过蓝色的布,蒙上双眼,仁慈地上苍,我能否在乌镇重拾被我一手打碎的爱情?泪水顺着两颊留下,一瞬间就被手中的布给吸了。我抬头望了望天,湛蓝色的一片,镶嵌着几朵白色的浮云,凹凸有致。飘飞的蓝布把这个古老的宅子划分成等分的空间,我游走在其中,恍然间忘了身处何处。
“areyouthatsomeonewhocanshowmelove?isitmethatyouarethinkinglove?”手机铃声呼啸而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生生,你说一对相恋的男女在连理树前祈福后,月老是否会仁慈地让他们喜结连理?”顾睿的声音穿过冗长的岁月,带着细碎的阳光,笼罩着我。
风吹起蓝色的幔布,扯开了一出惊喜,我看见顾睿站在飘忽不定的布子后面,左手拿着手机,对我笑得温文尔雅。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只要你愿意。”欢喜来得太快,迟钝的神经还
没有反应过来,心还是慢了半步,等到它不可遏制快速蹦跶起来的时候,我和顾睿已经站在月老祠中,焚香诵经,鲜红的绸子,我的手中握着一支竹子做的毛笔,他握住我的手,手掌包裹在外,狼毫沾一抹浓重的乌墨,气息抚在我的侧颈上,带着温软的湿意,带着我的手一挥而就: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彼岸桃花盛开,春意正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