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隔天,严致头重脚轻地醒来,看时间竟然已经是下午,手机里有三通未接来电,都是公司那边打来的,他懊恼地下床,看到床头柜上还放着开水跟药。
昨天自己恐怕是发烧了,但又太困,以为睡一觉就好了,就没去管,夜里好像烧得更厉害,隐约记得是罗寄凡整夜照顾着他。
然后好像还有什么情节……严致看看自己,身上的睡衣还穿得好好的,那么说那些模模糊糊、似是而非的事,应该是他烧糊涂产生幻觉了,总觉得自己作了一个十分不好意思的梦。
严致吃过药,扶着脑袋走出卧室,想去跟罗寄凡道谢,然而她却不在家里,她的被子被她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沙发上。
是出去买东西了吗?但她的电脑也不见了,严致松懈倦怠的脸立刻变得严肃,他大跨步走过去,她从住处带回来的背包果然也不见了。
茶几的杯子下压着一张纸条,他抽出来看,上面罗寄凡用十分潇洒的笔迹写着,她已经找到工作的地方了,今天要去和对方见面,那边还提供住宿的地方,于是就把行李也一并带走了,见他睡得香就没把他叫醒。
她就那么走了,连句道别的话都没有,理由只是见他睡得熟,就没叫醒他。
严致气极反笑,真像她的风格,就如同她为了省车钱把他当司机用一样,她要走就走,连句当面的再见都没必要跟他说,真是……气得他头更痛了。
也许是这个道别太过草率、太像开玩笑,严致内心深处总觉得哪天她还会突然跑回来,跟他补上那句再见,或者奢侈一点,再说句谢谢照顾。
但日复一日,罗寄凡再也没有回来,也没再出规在他的生活里,如同凭空消失,如同压根没有这个人,他不知该到哪里去找她,更不知道为什么要找她。
两年后,位于市郊的某座大型度假村内,严致站在其中一座小木屋的阳台处,向外观赏着风景,旁边站着的是他的未婚妻廖珍玲。
“想不到市郊还有这样的地方,谢谢你带我来。”廖珍玲身材娇小、性格温婉,倚靠在严致身边,任谁看了都不禁羡慕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早说过要带你出来玩玩,却总是没有休息的时间,这次也只能来这么近的地方,觉得有些对不起你。”
廖珍玲抿嘴而笑,“我觉得这里很好,空气好、风景也好,其实去哪里还不都一样,重要的是你特地抽出时间陪我来。”
她把手轻轻叠在严致抓着栏杆的手上,“对了,我爸爸说这个周末想一起吃个饭,你有时间吗?”
严致看了看她的手,对她温和地一笑,“当然了,跟你的家人吃饭,我什么时候缺过席?”
廖珍玲又被他逗得笑了起来。她看向远处,指着一处问他,“你看落在亭子上的那是什么鸟?满好看的。”
“在哪?”严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并没看到鸟。
“就在那边啊,亭子上,快点,它要飞走了。”
严致眯起眼睛仔细看,木屋下面是一片凉亭,晚上是露天餐厅,很多人在那边聊天、喝饮料,他的目光在凉亭间游走,寻找着廖珍玲所说的鸟。
瞬间有什么影像从他的眼前扫了过去,他的眼睛顿时瞪大,视线回到刚才一扫而过的地方,寻找着那一刹那的熟悉感。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两座凉亭之间,那里有三个人正在聊天,其中两个面对他、一个背对他,而他的熟悉感来自于那唯一一个背对着他的人。
这个距离,即使是面向他也看不清楚具体的五官,更何况还是个背对着他的女人,穿着普通的服装,留着普通的长发,不胖也不瘦,万千女人的背影似乎都是这样子,看不出什么端倪,但他的视线就是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啊,飞走了。”廖珍玲跟着那只鸟抬起了头,目送鸟儿飞走,才发现严致像被钉住一样,扶着栏杆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某处,“那边有什么吗?”她好奇地看过去。
严致猛然回神,那个人是……
廖珍玲还在疑惑他在看什么,再一转头,他已经顺着阳台的木梯跑了下去,“咦?严致、严致!”
严致听到她的呼喊,但他没有回头,那三个人好像要去什么地方,以这个距离,等他跑到那里,他们可能已经不在原地了,但他就是要去追,因为那个人可能会是……
他把这些年积攒下来的运动能量全都用在这时,眼看凉亭区出现在眼前,他穿过密集的人群,找寻着那三个人所在的位置。
目光锁定一个方位,他们还在,他又拼命地跑了过去,生怕一个懈怠,那个人就会凭空消失,不会错的,他不知自己哪来的自信,但他就是知道自己不会错。
那边三个人有说有笑,罗寄凡刚结东一次采访,这次采访的对象是这座大型度假材的老板,她最近在做商界新秀的特辑,另外一个人则是罗寄凡所在报社的主编,因为她是度假村老板的大粉丝,所以这次也跟过来,正在努力跟对方套关系。
主编想套关系,她哪有说话的份,罗寄凡只负责面带笑容,配合着说些不痛不痒的客套话,知道今天工作已经结东了,她内心也跟着放松了下来,好想回去补眠啊。
不知是不是罗寄凡的错觉,她只不过是在心里偷个懒而已,那两个人却像是听到了一样,停止了谈话,瞪大眼看着她。
“咦?”难道是她不小心说出声了?就在她想解释的时候,自己的手腕被人从后面死死地拉住,措手不及的她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先痛得叫了一声。
“谁啊?”罗寄凡愤怒地转身,度假材的老板就在这里耶,什么人胆子这么大,敢在老板的眼皮底下惹事?
罗寄凡一回头,她看到了一张气喘吁吁、不太有风度,但十分英俊的脸,这张脸……
一时间,两人大眼瞪小眼的,都愣在那,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经历了许多事,而如今看来却只是一瞬。
“你……”严致本来很笃定这个人是罗寄凡,但发现真的是她的,最惊讶的人倒是他自己。
罗寄凡被手腕处传来的疼痛刺激得回神,短暂地愣了一下后,傻傻地笑了出来,“真巧啊,你也来这玩啊?”
她转头对其他两人说:“遇到一个朋友,我先失陪一下。”
罗寄凡迅速地拉起严致的手,把他拉到至少十公尺远的地方,换上一张刻薄的脸,“你有没有搞借,我还在工作耶。”
严致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记忆中的人突然间变得如此鲜活,让他一时无法适应,而且他很惊讶,她怎么能够这么自然地跟自己说话?不过也是他想太多了,她的神经本来就跟常人不同,怎么可能会产生久别重逢的感慨。
“什么意思?半路杀出来又一个字都不说,我可是很忙的。”罗寄凡被他看得有点心虚。
好吧,其实她一直很心虚,从见到他的那瞬间起,她就有种逃命的冲动,但她只能强装镇定,希望能这么唬弄过去,她可是一辈子都不想见他的。
严致掏出手机,此刻看起来倒是冷静了许多,只是罗寄凡不太懂他要做什么。
“你的号码。”严致说。
“什么?”意识到他是在问手机号码,罗寄凡变得警惕。“我为什么要给你?不给。”
两年前换了号码,现在又拒绝给他新号码,表明了他很不受欢迎,已经被她打击惯了,严致也懒得去想她为什么翻脸不认人,最重要的是获得她的联系方式,免得她再跑掉。
“走过来的人是你同事吗?你不说,我就去问她了。”
谁啊?罗寄凡转头一看,看到主编正往这边走,显然她跟度假村老板的谈话已经结东了,现在对自己这边的情况更感兴趣,“千万不要,那是我的主编耶,你去骚扰她是给我添麻烦。”
明明对他那么凶,对上司却是完全相反的态度,她可真是……严致叹了口气。
这会报社主编也来到他们面前,罗寄凡以为她是来找自己的,结果她却是来找严致的。身为主编,她一眼就认出严致的身分,他的公司现在可是风生水起,只不过他为人低调,很少接受采访。
知道他是严致,报社主编双眼一亮,灿笑着说:“寄凡,原来你跟严总是朋友啊,怎么从来都没听你摆起过?我们这次特辑的主题,严总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只不过我发出的邀请被拒绝了,要是知道你们有私交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罗寄凡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说:“没啦没啦,其实我们没有很熟。”
严致眼角闪过狡黠的光芒,热情地和那位主编握起了手,微笑着说:“我不知道这件事,采访的事一直是我的秘书在安排,如果知道是寄凡工作的报社,怎么可能拒绝,她也真是见外,如果我能帮上忙,当然乐意之极。”
于是罗寄凡轻而易举地就被主编出卖了,拿到一份难得的采访承诺,主编哼着小曲快乐地走了,美其名曰不影响他们,罗寄凡有种进退两难的挫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