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熏跟着万和公主来到大殿之上时,看到老皇帝半靠在龙椅上昏昏欲睡,打着呼噜,时不时动两下,似乎是姿势不太舒服。
他的身边,则站着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长眉若柳,俊美无双,身形修长,衣衫雪白,一尘不染,温润如玉,宛若谪仙,眸子微垂看不清神色,睫毛却是卷长的。乍一看他双手拢在雪白的衣袖中,一副低眉顺耳的模样,却透露出王者气息,运筹帷幄,仿佛天下尽在掌控。
他抬起眸子看着台下作揖的女子,眉目淡然,转头看到陆熏,眸子闪过一丝诧异。
也对,陆熏带着银质的面具,只露出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怎么不教人注目。
“臣万和公主塔丽娜,与陛下万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和公主塔丽娜温婉的声音惊醒了龙椅上的皇帝,他一震,慌张的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是在上朝后才慢吞吞的定了定神,坐好身子看向塔丽娜,便是眼睛都看直了。
塔丽娜原是西草原的二公主,作为和亲对象,皇帝赐了她万和公主的名号,取意万事兴和之意,以祝佑两方邦交和睦。
她本就长的明艳动人,换上大樊的服装,越发显得娇艳可人,芳菲妩媚了。
皇帝颤抖的抬起手,目光闪烁,死死的盯住塔丽娜。
旁边那名男子上前一步,从旁边小太监手中接过明黄色的圣旨,用沉静的声音念到:“陛下有旨,晋万和公主塔丽娜为丽嫔,赐布绢百匹,华锦十匹,白银二百两,黄金百两,入住鸾华殿,大樊与西草原就此休战,钦此。”
众大臣立刻叩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男人将圣旨交给小太监,复道:“退朝。”
众人便一一退了出去。
陆熏跟在万和公主,也就是丽嫔后面,来到了鸾华殿。
殿外的院子花团围绕,美艳繁荣,宫内摆设也是富丽堂皇,极尽奢华,丽嫔一进去便四处打量,看到吊着珠翠玉石的帘子后,便道:“这大樊当真是我草原比不得的,便是一个帘子也是如此华美。”
她身后的贴身婢女依玛也跟到:“公主到了这里,可是享了福了。”
陆熏看了看,道:“虽是华美,比起自由的草原来说,还是差了那么些。”她声音微哑,中性难辨。
丽嫔听到此话,转过身来看着陆熏:“自由能有权力重要?自由便意味着任人宰割,生不由己。”顿了顿,她一拂蝶袖,在主椅上坐下,抚模着镶在椅子扶手上的红宝石,眸子渐深:“以后莫要再叫公主了,该改口了。”
依玛问道:“那,我们该如何称呼公主呢?”
“这…”
丽嫔皱起眉头。
大樊规矩多的很,哪是草原上那么随便。
正在这时,一个宫婢走了进来,做了个福,恭敬的道:“主子,薛大人派的教规矩的嬷嬷来了,在外面候着呢。”
“请进来吧。”
“是。”
宫婢有做了个福,转身出去了。
依玛有学有样,做了个福,讨巧的笑道:“主子,依玛给您道个福。”
丽嫔被逗笑了:“学的到快。”
两人正在谈笑,外面刚才的宫婢领着两个老女人走了进来。
“老身李嬷嬷(孙嬷嬷)见过丽嫔主子。”
“二位嬷嬷平身。”丽嫔使了个眼色给依玛。
依玛连忙从刚才赏赐的银钱中取出两锭银子,一人一个塞进了两个嬷嬷手里,笑道:“我家主子刚到大樊,不懂的多着呢,望二位嬷嬷多多担待呢。”
“这,这怎么好。”
两个人对望了一番,嘴上推拒着,眼神却是带着贪婪的笑意的。
“什么好不好,二位嬷嬷如此辛苦,这是应当的。”依玛将他们的手往回推:“还希望嬷嬷有什么知道的,莫要藏着,多说些给我们主子听,日后我们主子得了好处,自然也是少不了二位嬷嬷的。”
“这。哎呀,那我们就不客气了。”两人半推半就的连忙把银两塞进衣衫里,轻咳两声,笑道:“大人知道主子初来乍到,宫里规矩定是不熟的,便派我们二人前来,叫我们教会主子。”
丽嫔大大方方:“有劳二位嬷嬷了。”
“好好,那么我们先从妃位开始吧。”李嬷嬷道:“大樊的妃位很多,一时半会说不清,多是些虚的,用的多的从低到高便是宝林,美人,嫔,顺仪,贵仪,婕妤,贵嫔,淑仪,昭仪,妃。往上走那边是必须设立的六妃,四贵妃,两皇妃,一皇后。”
另一位嬷嬷接到:“现在宫里面受宠的,便是皇后,明妃,玉顺仪,柳宝林,看上去是少了些,不过皇上现在在修养,宠爱的不多,将来可说不准,咱们薛大人可是身强体壮呢。”
“这称呼嘛,也是有讲究的。”李嬷嬷道:“主子您对着大人等娘娘称呼自己‘臣妾’便好了,对着下人,称‘我’即可。”
丽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孙嬷嬷又道:“主子,咱们当今皇上太子虽在,可都是常年呆在千承殿的,不理事的。”
“这个我自然是明白的。”
丽嫔点头,表示知道。
“还有啊,主子,您是嫔,身边带的,有一个管事宫女,一个贴身宫女,不知娘娘可有人选了,若是没有,回头老身就回禀大人,调两个机灵的过来。”
丽嫔看了一眼依玛,道:“依玛便是我的管事宫女了,劳烦嬷嬷再调个贴身婢女来。”
“是是。”
这时候李嬷嬷转头看到了陆熏,吃了一惊:“这,这是何人?”
丽嫔看了一眼陆熏道:“这是我从家中带来的侍卫,可有不妥?”
“这,后宫之中不准有男子出入,若是主子家中自己带的护卫,除非是得到大人的允许,编入宫内的侍卫队,否则是不允许呆在宫中的,何况主子你这侍卫,不知何故竟要带着面具?”李嬷嬷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着陆熏,露出一副戒备的模样。
丽嫔抬头看了看陆熏,神色莫名,而后道:“这事我自会去找大人,先不管她了。”
三言两语将陆熏的安排事宜打发掉了,两位嬷嬷见状,便不再多说,转而继续教起了宫中事宜。
时间很快过去了,两位嬷嬷一见天色,连忙道:“主子,时候不早了大人今晚应当是陪着您的,老身就此告辞了,明日再来。”
“多谢二位嬷嬷。”丽嫔点了点头:“依玛,替我送送二位嬷嬷。”
“是。”
依玛带着两个嬷嬷出门去了。
丽嫔长长的出了口气,拿起一旁的茶盏,吹了吹,喝了一口:“陆熏。”
“是。”
“晚上我自会跟大人说明,临出发前父汗将你带进来,还交代我务必让你安稳的呆在皇宫内,扮作男生。好在你声音暗哑,少说些话,别人自然是认不出来的。”
“是。”
丽嫔对她的冷淡有些不满,却是只抬起眼扫了她一眼,显然是对她忌惮几分:“知道便好,出去吧,叫婢女打热水来,我要沐浴。”
陆熏依旧只是吐出一个“是”字,转头便出去了。
吩咐了外面的婢女后,她便站在门口,尽自己侍卫的职责。
直到薛明月雪白的身影出现在宫外的大道上,并向这里来了,陆熏才快步走去,单膝下跪:“见过薛大人。”
“嗯,起来吧。”
薛明月淡淡的应了一声,抬脚往里面走去,陆熏默不作声的移了一步,拦住了他。
薛明月停住脚,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侍卫,不做声。
旁边的太监尖细的声音喊到:“大胆,竟敢拦住大人的去路。”
陆熏低着头,盯着男人的黑底描金靴,道:“主子正在沐浴更衣,请大人稍后。”
薛明月似笑非笑:“你叫本官在这里等?”
陆熏愣了愣,随后看到院子里的八仙桌,连忙走去,拂掉椅子上的灰尘:“大人请。”
薛明月:…。
这时候外面进来一个太监,行了礼道:“大人,罗领军在议事阁等您了。”
薛明月皱了皱眉:“何事?”
“说是军中纪律之事。”
“叫他明日再来。”
“是。”
这个太监刚走,又来了一个穿着绛红色衣衫的老太监,他行礼也与别人不同,像是辈分极老了:“大人,沈大人递了折子上来。”
薛明月眉头更紧,伸手拿过来,细细的阅读。
陆熏再不懂事,此刻也大概分清了形势,姑且不说军队议事,就连折子也是眼前这位薛大人拿主意,情势在分明不过了。
这个薛明月才是皇宫中的主导者。
陆熏还没理完思绪,只听他道:“告诉他,皇上纳妃子时候还未到,再往宫中送人,本官就罢了他的官。”
“是是。”老太监连忙接过折子,退了下去。
事情处理完了,薛明月想起了陆熏,走了过来,看着好像一尘不染的石凳道:“本官衣衫脏了,又如何?”
陆熏还没开口,只听他慢悠悠道:“若是脏了半点,本官便不再来这鸾华殿,你说可好?”
不再来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丽嫔从此失宠,再无恩荣。
陆熏哪敢这么做,连忙跪下:“奴才不懂规矩,大人恕罪。”
“哦?”薛明月意味不明的哦了一声。
只见左边的太监飞快的从衣衫中抽出一条白色的手帕,垫在石凳上,铺平,右边的太监从身后的宫女手中端过放在托盘中的白玉茶壶和杯子,甄满茶。
薛明月坐了下来,端起另一个太监倒好的茶水,吹了吹:“不知道你何罪之有呢?”
“奴才不该拦着大人进殿。”
“奴才?”薛明月一笑:“听你的声音倒真是雌雄莫辩,但却是没有喉结的,怎么说自己是奴才?”
陆熏连忙磕了个头,却没有求饶:“大人恕罪,家父交代,陆熏刚出生时,有一云游道士路过家门,掐指一算,说陆熏必当做男儿身教养,并且要带上一块面具遮住这灾星面容方可使得家族繁荣昌盛。”
“这么说,你这面具是永远都摘不得了?”薛明月道。
“正是。”
“…”他的表情一看就是不甚满意,刚欲开口,只听身后传来了娇滴滴的声音:“大人…。”
转眸看去,是一名美艳的女子。
她身着粉色锦缎群,衬得肌肤似雪,两眸如水,含情脉脉,只消一眼,便让人浑身酥软,欲罢不能。
冲着薛明月走了过来,盈盈行了一礼,一眼看到了陆熏:“咦?后宫竟有男子,还带着奇怪的面具,大人最近兴致倒是颇高。”言下之意认为陆熏是男宠了,话毕还伸出手来去掀陆熏的面具。
陆熏一惊,反射性的抓住了伸来的手。
女子一惊,连忙将手抽回:“你这蛮子,不懂何为男女授受不亲么?”
“…”
薛明月摆了摆手:“罢了,你怎么来了?”
女子见他发话了,连忙柔声答道:“妾身听说西草原来了个妹妹,便来看看。”她招了招手,身后的宫女连忙端上托盘,里面放着的是一套琉璃茶具,美丽极了。
正巧,丽嫔沐浴完听到依玛说大人来了,连忙赶了出来。
她瞪了一眼陆熏,行了礼:“大人安好,玉顺仪安好。”
“起来吧。”薛明月将在手中那了半天的茶盏放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方才大殿之上看丽嫔便是楚楚动人了,到了宫内,越发娇艳了。”
丽嫔含羞道:“谢大人夸奖。”她又看了一眼陆熏,试问道:“大人,不知这人犯了什么错…?”
薛明月也看了一眼,道:“无事,起来吧。”
“是。”陆熏默默的站了起来。
谁知刚才跪的太久,膝盖酸软,陆熏啊了一声,噗通又跪了下来,正巧扑在了薛明月身上。
丽嫔大怒:“你这奴才,站都站不好吗?!”话毕扬起手掌想打陆熏,见她带着面具,无从下手,又到:“将面具摘下来!”
“不行!”
“什么?!”丽嫔被自己的奴才当众拒绝了命令,面子上挂不住了,脸色一青一白,好不精彩,那边玉顺仪笑道:“妹妹平日里大概太宠这奴才了,竟敢与主子脸色了,实在是不知好歹,缺了教养。”
教陆熏养陆熏的是谁啊,可不就是丽嫔么。
这话火上浇油的又扇了丽嫔一巴掌。
丽嫔大怒:“来人,将这贱奴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于是,陆熏就被拖下去,打了二十大板。
打过之后丢到了一个偏僻的小院。
原来陆熏因为是丽嫔的侍卫,所以住的是丽嫔宫殿侧间的偏房,虽说是偏了一点,但是环境不错,现下犯了错,直接被人丢到了冷宫边的外偏院中。
因为是冷宫的外偏院,因此是一片荒芜,床褥只是一个土炕,上面铺着稻草,阴冷而潮湿,窗户还漏了风。
现在是初春,早晚颇凉,冷风顺着木门与破窗的溜进来,发出呜呜的声响。
太监将陆熏丢在这里后,就离开了。
陆熏听到脚步声慢慢远去,然后慢慢的爬了起来,坐在了床头。
她有内力护体,做做样子便罢,至于皮开肉绽什么的,完全不用在意嘛,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