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庄园大厅,晚宴还有一会儿才开始,寇玉婵和几个贵妇皆是锦衣美服,聊得正热络。这时候,莫成清走过来了。
“成清,怎么就你一个人,孟小姐呢?”莫太太迎了上去,纳闷地看了看四周,却没有发现孟念雪的影子。
莫成清笑了笑,“孟小姐遇见一个熟人,两个人正说话呢,我怕这里这里忙,就先过来了。”话里尽是对孟念雪的维护之意。在他看来,寇恒虽是魏家的表亲,但在莫家的地盘上,两个人却私下见面,终究不好。
寇玉婵却是一愣,她本想借莫成清之口扯出寇恒来呢,可他刚刚的说词……这个孟念雪,吸引男人倒真是有一套,这么快,这个莫家少爷就为她说起话来了。不过,自己也不宜说什么,叫人起疑了,就坏事了。
“哦,是这样啊。”莫太太责怪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哪里有绅士这样将人家姑娘抛下的。
莫成清讪讪笑了一下,却没说话,与这几位太太寒暄了一下,就与莫太太一起前往别处了。今晚是他的生日晚宴,他久学未归,好多人都不认识了,还得母亲为他一一引见。
过了一会儿,眼看晚宴就要开始,孟念雪却还没有回来,莫成清有些担心,刚刚他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念雪怎么还没回来?”这一边,寇玉婵面上带着焦急,担忧地说道。
“哼,谁知道她和哪个野男人鬼混去了?”这时候,魏清棠却忽然开口道。她是不会放过每一个可以打击孟念雪的机会的。
寇玉婵瞪了她一眼,这样的场合,可别给自己丢人现眼。不过,这一次,她倒是歪打正着,起了一个推波助澜的作用。
果然,周围那几位太太来了热情,“要不要去找一找,万一出了事,可就不好了。”一个穿着紫色齐膝裙子的贵妇说道。
另一个白衣肩处镶珍珠的碰了碰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看热闹这回事,哪里有说得这样直白的,她脸上露出担忧的表情,道:“孟小姐看着也不是个不知分寸的,这会儿还没回宴上来,恐怕是被耽搁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这年头,什么‘看起来’,那都是假的。”
……
这群贵妇平日都是常常聚在一起的,又无事业,无事可忙,谁家的事都要拿来说上一说。这魏家最近风波频起,本就是他们八卦的重点对象,这会儿见了这回事,虽然孟念雪可能并没有什么事发生,他们也想着去看一看热闹。万一有事,自己岂不是错过一则重要新闻,他们谈论时,只能干干望着。
这时候,周围传来的一阵躁动却打断了他们的七嘴八舌。几个人朝着门口看去,看到一个穿着深红色正装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身材颀长,脸庞俊美如刀刻般无瑕疵,却自有一种男儿的坚毅。一个穿黑色西服的中年男人已经迎了上去,那人正是莫太太的丈夫,莫家家主的大儿子,莫立人。
“顾先生。”莫立人伸出右手,笑意吟吟道。自己虽也为顾裄之送去了请柬,却只是以示礼节,从没想过他会来。毕竟,他到了云城也有些日子,却没有露面几次,崔家、窦家那几个云城老族请他,他都没去,却来了自己这里,今儿可真是长面子了。
顾裄之点了点头,伸手与莫立人轻轻一握,便放开了。
“他就是擎玉集团的董事长吧?好大的气场啊!”
“是啊,没想到他会来这里,我们窦家上次请他,他都没去呢。”
“为什么不去?这也太失礼了。”
“有什么失礼的,请柬照送,去是看得起你,不去的话,人家的身份摆在那里,也是天经地义。”
这就是清桐未来的夫婿了!寇玉婵听着周围女人们的讨论,再看顾裄之,那气场,那派头,心里对他更加满意。而在不经意间,她似乎看到顾裄之也朝着她这边看了一眼,心里顿时一亮,莫非他对清桐也有意?他来云城这么久了,自然知道清桐的名气,男人嘛,哪个不爱美女的?寇玉婵想了想,便想待会儿带着魏清桐过去与顾裄之搭话。
只是,清桐?清桐到哪里去了?寇玉婵往大厅各处都看了看,却不见人。罢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先把孟念雪那丫头收拾了再说。
“崔太太,窦太太,我要去楼上找我那二女儿了,这丫头,估计是贪杯醉了……”寇玉婵脸上带着些微尴尬,似乎是在为她教女不周感到愧疚,“宴会就快开始了,多几个人也好早点找到她,不知你们……”
“愿意,自然是愿意的,你们说是不是?”那崔太太就是那位紫衣礼裙贵妇,这会儿她也从顾裄之的到来中回过神来,想起之前她们在讨论的那回事。
“是啊,我们一起去找吧。”窦家的大太太也反应过来,笑着说道。
寇玉婵心里暗喜,窦家和崔家是云城最大的家族,近些年虽愈发不如从前,可那底子尚在,有崔太太和窦太太去了,其他太太必定得跟着去。
果然,另外的几位太太也都说好,几个人一起从左边一座豪华木梯往楼上去了。这是厅里的回旋明梯,方便贵客们上楼歇息用的,而孟念雪跟着李传芜上楼时,走的却是从后门进入的暗梯,与大厅是隔了一层喧嚣的。
见到寇玉婵等人上了楼,顾裄之嘴角轻扬,他的小女人可是准备了一份大礼准备送给她呢。
看见顾裄之脸上的笑容,一直陪同在顾裄之身边的莫立人有些莫名其妙,是什么事情,竟逗乐了这位万年大冰山?
寇玉婵与寇恒约定的是405这一个房间,可为了让这些太太们不起疑,她倒也不阻止她们,真的从二楼的房间开始找起。这找人可是一件不轻松的事情,这几个养尊处优的贵妇却也不嫌疲累,很快便上了四楼。
“念雪……”寇玉婵担忧地叫着孟念雪的名字,一边却悄悄注意着另外几位太太的动静。崔太太从403房间出来,冲着她失望地耸了耸肩,没有找见人。
寇玉婵也回以一笑,心里却有一团狂热的火在燃烧。快了,快了!
终于,崔太太推开了405房间的门,走了进去。寇玉婵觉得这几秒钟简直度日如年。
“啊!”崔太太的惊呼声传来。寇玉婵松了一口气,孟念雪,枉你再是聪明狡诈,怎敌得过我寇玉婵比你多吃二十多年饭。
其他几位太太也都被崔太太的惊呼声吸引了过来,还有两位等候在走廊进处随时待侍的男侍者,也寻声而来。男男女女一共六个人,往405房间涌进去。
进了房间后,却见这个房间布置得极为温馨,窗帘、窗纱竟都是粉色的。崔太太正站在床前,努力藏住喜色,有些忧虑地看向寇玉婵。
“怎么了?”寇玉婵也忍住喜意,明知故问道。
“魏小姐……”崔太太指了指床上,有些欲言又止。
魏小姐?什么魏小姐?孟念雪虽成了魏家的女儿,但她可不姓魏。寇玉婵心里有些不满,但崔家是云城老族,一向排斥魏家,她和崔太太虽是面上和睦,背地里也是各自中伤。
“什么?”寇玉婵大声呼道,似乎受到了惊吓,随即又平静下来,站在了床边,挡住了床上两个若隐若现的影子。“念雪估计是喝醉了,睡着了,我在这儿照顾她就行了,你们先出去吧。”
窦家的大太太却是讽刺一笑,“魏太太,你这是逗我们呢。这床上分明有两个人。怎么,自己的女儿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你还要遮着掩着不成?”
“我,我……”寇玉婵还在支吾着,那一向泼辣的窦家大太太却已上前几步,蓦地掀开了床纱。一男一女躺在床上,女人的头靠在男人的胸前,皆已闭目熟睡,身子被极薄的夏被遮住,可从旁边泄出的几缕春光来看,他们并没有穿衣服。
怎么会这样?屋里的几个贵妇都愣住了。这床纱极细,刚才她们都没有看清楚床上的人,还以为是孟念雪呢。
寇玉婵却是怒目圆瞪,怎么会这样?床上的女人怎么会是清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走过去抓住崔太太的衣服,“你怎么不早说,这是我的清桐?”
“我说了。”崔太太一脸平静地道,眼里却含着一丝幸灾乐祸。“我说了,是魏小姐。”
魏小姐,竟然是这个魏小姐。
寇玉婵心一空,手也松弛下来,崔太太连忙甩开寇玉婵的手,走到离她有好几尺远的时候,口中念念道:“果然是外面来的暴发户,再怎么学做凤凰,还是个没有规矩的。”周围几个太太听了这话,皆是一笑。
窦家的大太太性子虽然泼辣,却是个眼聪目明的,回想起刚刚寇玉婵的表现和话语,也有些明白了,自己这一干人,恐怕是被这寇玉婵当作枪使了。
这便是报应吧。带人抓奸,却抓住了自己的女儿。看来,传闻说孟念雪不是寇玉婵的亲生女儿,是真的了。
“魏太太说得对,她的女儿也许是喝酒喝醉了,咱们就别在这儿打扰了人家的好事吧。”崔太太话里带着讥诮,率先往外面走去。窦家大太太深有意味地看了寇玉婵一眼,也迈开了脚步。这两位领头的走了,其他太太抓紧时间瞥了几眼床上男女的丑态,也跟着走了出去。
寇玉婵这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你们别走啊,清桐她真的只是喝醉了,一定是这个男人强迫她的……”她知道,一旦这几个太太走了,她女儿的前程就完了,没有哪个体面的人家会要一个道德败坏的女人做媳妇。
可哪几个太太哪里会听她的话,早就走出门外了,隐隐地,还能听见他们碎碎地谈论的声音。那两个跟着进来的侍者相视一眼,面露无奈,他们哪里会想到,竟然遇见这么一回事。两个人对着已经濒临崩溃的寇玉婵鞠了一个躬,也出去了,那急匆匆的样子,就像逃离车祸现场似的。
寇玉婵浑身瘫软地坐在了地上。她的女儿,她的如花似玉,才华似锦的女儿,完了。
大厅里,晚宴已经开始,崔太太等人刚坐下后不久,便见到孟念雪急切地从门外进来,她寻了一寻,便向她们走了过来。微微垂了垂身,孟念雪礼貌地道:“几位太太有没有见过我母亲呢?”
窦家大太太复杂地看了孟念雪一眼,刚刚寇玉婵分明是带着自己等人去抓她的奸的,却被她逃过了。这到底只是巧合,还是,这个女孩其实不简单。
“哦,她在楼上呢。”
“楼上?”孟念雪的表情有些不解。
“你姐姐喝醉了,她在照顾她呢。”另一个太太插嘴道,话里含着深意。她也是刚刚随着寇玉婵上楼去的一个。
“那我这就去找她。”孟念雪忍住急切,微笑着道。说完,就要往楼上去。
“孟小姐。”这时候,一个温煦的声音却叫住了她。她回过身去,是莫成清。
看见孟念雪这时才从外面匆匆地进来,莫成清从自己的那一桌起身,到了孟念雪的身边,“你没事吧?”他刚刚总觉得事有蹊跷,后来才想清楚,那个把孟念雪叫走的侍者,并不是他们莫家的。莫家的男侍都统一踢了平头,而刚刚那个,却是一头黑发微长。
“我没事,我刚刚去给母亲回家拿药了。母亲身子不好,每日的三次药都要按时吃,刚刚母亲的特护在庭院里找到我,说是药忘记拿了,她又没钥匙,我想着家里的钥匙交给别人总是不好的,就自己回去拿了。”
看了看孟念雪手中提着的一小袋东西,那几个贵妇恍然,原来这孟小姐竟是回家为寇玉婵拿药了,当真是个孝女啊。
“原来是这样。”莫成清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怀疑,刚刚那侍者,分明是有问题的。而且,她为什么换了一件礼裙?天气这么热,还戴了一双蕾丝手套。但这里人多,他也不好说什么。
“那,莫先生,我先上楼去找母亲了。”孟念雪对着莫成清微微笑了笑,便转身上了大厅中的明梯。
一号桌上,顾裄之看着这一幕,嘴角动了动,心里有点说不出来的滋味,他的念雪,居然对别的男人笑得那样灿烂。一旁的莫立人又是一阵莫名其妙,这位贵客自从进了大厅,除了刚刚那一笑,表情就一直没变过,这会儿又是为了什么?
“这位是令公子吧?”待莫成清回桌坐定,顾裄之忽然开口。
听了这话,莫立人心里一动,“是,正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要是成清能去到擎玉工作,那真是一个机遇啊。
“不错。”顾裄之抬头,嘴里蹦出这两个字。
不错?这是什么意思?莫立人心里一阵糊涂,不知道顾裄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想了想,便罢了,这位可不是个性子温和的,若一时惹怒了他,就得不偿失了。
这时,莫成清却自己开了口,“顾董,你一直是我很钦佩的人,我之所以回国,就是很想进擎玉工作,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
这……他的这个儿子,说话是多没有技巧啊?怎么能这么直接提出来呢?莫立人在一旁有些为莫成清担忧,一方面却又含着一丝期待。
“北都的总部正在招聘,如果你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的话,可以去试试。”言下之意,他不能给他开后门,他若有能力,自然会被录用。
“太好了,谢谢。”莫成清朗声道,眼里含着自信。
顾裄之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孟念雪上了楼,却并没有见到寇玉婵,她便下来了。一餐完毕,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待她出了门,魏家的车子已经开走了,她正要打电话让小陈来接,魏清棠忽然和几个女孩儿一起走了出来。这几个都是她玩得好的千金小姐,自从放了暑假,也是好几天没见了,她见了玩伴,便把寇玉婵弃到了一边,和她们一块去了。
“妈妈呢?”见到孟念雪孤身一人在这里,魏清棠有些纳闷。
“不知道呢,可能是回家了吧。”孟念雪微笑道。
魏清棠不屑地哼了一声,却并不做他想。她从小被惯宠着长大,哪里会知道豪门里的这些复杂之事,在她看来,她只须玩玩耍耍,打扮打扮,就已尽了她千金小姐的本分。
“清棠,这位就是你家那位新来的二姐姐吗?”一个女孩问道。
“你住嘴。”魏清棠回过头喝道。这几个女孩家里虽殷实,却都是比不上魏家的,因此魏清棠在家里不敢大声说话,在这几个人当中却是个大姐头。
果然,那女孩悻悻住了声。
孟念雪见状,心里觉得好笑,朝着魏清棠点了点头,便打算走。这时,却忽然有一辆黑色的车子停在她的面前,“念雪,上车。”
车窗摇下,赫然是顾裄之那张俊逸似妖孽的脸。他对着她微笑了一下,下了车,走到另一边,为孟念雪开了车门,待她上了车,才又上去。
黑色威龙开走后,被这一幕镇住的几个年轻女孩才醒过神来。
“刚刚那个是不是顾裄之啊?”
“怎么不是,你没看到他的车吗?布加迪威龙86。”
“魏家二小姐和他是什么关系啊,他刚刚笑得好温柔哦,我的心都化了……”
“花痴。”
“停。”魏清棠实在是受不了了,“你们在说什么呢,顾裄之怎么可能看上孟念雪这个乡巴佬?”要是姐姐,还差不多。虽然魏清棠很恼怒寇玉婵对她和姐姐厚此薄彼,但在她心中,魏清桐确是高高在上的女神级人物。
她还不知道,她心目中的女神此刻正躺在博海医院的病床上,昏迷不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