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六,杜潇驰、凉子和小g一起排了晚班。最新更新:苦丁香书屋由于下了一天的雨,时大时小,就没歇过,整晚都门可罗雀。九点之后,更是一个客人都没有。
小g扒在工作台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打起了盹儿,不知昨夜又和小男友去哪里通宵,整晚都昏昏沉沉的。杜潇驰仔细端量着他熟睡的样子,还真是好看,眉毛精心修过,皮肤在柔和的灯光下也显得粉女敕粉女敕的,估计是涂了粉底,相比之下,作为女人的杜潇驰都自愧不如。
凉子百无聊懒,听着广播,在顾客区走来走去,找不到事情可做。杜潇驰则在吧台后擦拭着刚消过毒的一堆咖啡杯具。
时间静静地滴答滴答。
缓缓地,小野丽莎的「玫瑰色的人生」自广播中流淌而出,轻柔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占据了一屋子寂寞的空气。打盹儿的小g,睡得更加安稳。
正当杜潇驰,凉子和小g都沉浸在「玫瑰色的人生」的旋律中时,没人注意到一个清瘦的日本男人推门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一叠书。
“effy”男人停在吧台前。
此时的杜潇驰正低头认真擦着杯子。
这声‘effy’,发音的方式和重音的语调以及声音的辨识度都和记忆里的另一个声音相似极了,伴着「玫瑰色的人生」熟悉的旋律,杜潇驰恍惚地以为这声音来自记忆深处,来自于曾经的岁月。
“effy?”男人试探着又轻唤了一声。
杜潇驰抬头的瞬间,时间静止了,时钟的嘀嗒也静止了。
凝望着杜潇驰的是一双清澈的眼睛,如一潭碧水,深不见底。不懂得回避的目光,专注地落在杜潇驰的眼里,一直望进她黑色的瞳孔,仿佛可以望穿前世今生。
他有清秀的五官,棱角分明,不笑的时候,透着一丝冷俊,但此刻,他的微笑近在咫尺。他看上去也就刚二十岁的样子,利落的短发,露出一对轮廓圆润分明的耳朵,耳垂儿大大的,像精心雕琢的贝壳。左耳上戴着一颗小巧的钻石,闪着炫目的光芒,透过他帅气的外表直指内心深处的倔强不羁。老人都说,耳朵的形状会透露命运的玄机。面前这男孩的耳朵,是福泽的象征。
这一瞬间:橙黄色的光晕,「玫瑰色的人生」,一张漂亮的有点不真实的男孩子的脸,一双清澈深邃的黑色眼眸……这是一帧再专业的摄影镜头都无法扑捉到的画面,完美的无懈可击。
杜潇驰促狭地笑了一下,避开了他的目光:“いらっしゃいませー”(欢迎光临。)
“一杯萨尔瓦多浓咖啡,不加糖。”男孩说着流利的英文。
“好的,请找个位子坐吧。”通常,客人讲英文,杜潇驰就礼貌地用英文回应。
男孩笑笑不语,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倒是把怀里的书罗到吧台上,饶有兴趣地看着正专注地研磨咖啡豆的杜潇驰。
浓郁的香气从咖啡豆磨成的粉末中缓缓漫溢出来,其间竟然夹着一丝琥珀香,杜潇驰不自觉地寻去,才发现男孩还站在吧台前。
“不适应一下子有那么多空座位,还没想好要坐哪里。”男孩赶忙解释,地道的英式口音,“不介意的话,让我在这里看你煮咖啡吧!你煮的salvador很特别,我想知道是怎样一双手煮出来的。”男孩的目光落在了杜潇驰纤长白皙的手指上。
“哦?怎么特别?”杜潇驰边说边把磨成白糖状的咖啡粉倒入事先铺好滤纸的滤器中,手法娴熟。
男孩的目光依然逗留在她秀气素净的十指上,出神地随着它们在杯杯罐罐之间流转。
“温暖。”
杜潇驰第一次听到有人用温暖来形容咖啡。
“冷的时候,喝上一杯热咖啡,当然会觉得温暖啊!并不是我煮的有多特别。”杜潇驰一边谦虚地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将已静置片刻的沸水,从细嘴的小水壶里,缓缓地向过滤杯注入,等待着浓稠的黑色液体慢慢过滤到底部的玻璃容器中。
“也对。但问题是,冷的时候,心凉透的时候,到底是谁递来了这样一杯热咖啡呢?”他停了一下,“温暖的人才能煮出温暖人心的咖啡。”
这最后一句话,像整间屋子里昏黄的灯光,像空气中流淌的「玫瑰色的人生」,暧mei的叫人无处躲闪。
出于礼貌,不能冷场,可是杜潇驰实在不想将话题继续。于是她扫了一眼男孩放在吧台上的书,最上面的一本竟是woolf的《tothelighthouse》:“一直逛到书店打烊?”杜潇驰佯装随意地问,自然而然地岔开了话题。
“是啊,下雨,书店人少,很安静,我挑着挑着就挑了这么多,要不是打烊,估计还不止这些呢。”男孩说。
“还买了什么?”几个月的waitress做下来,杜潇驰已经掌握了如何lead一场好的对话。
男孩如数家珍:ernesthemingway的《thesunalsorises》和《afarewelltoarms》,williamsomersetmaugham的《therazor’sedge》和《thepaintedveil》,除了刚才瞄到的woolf的书之外,竟然还有两本amytan的。如果说之前的书都是出自大家之手,而这两本着实让杜潇驰诧异,因为amytan是一位华裔的美国作家,她的书杜潇驰都读过。这男孩选书的口味还真是特别,特别的和自己如出一辙。
“一色英文的啊!你不是日本人?”他的英文接近母语。
“我是,只不过在英国待了好多年。”男孩回答。
英国,难怪似曾相识。原来是英国,古老深沉的味道,和男孩的年轻朝气交相辉映,折射出一种错落的别致。可是,英国,是杜潇驰不愿和陌生人多谈的话题。她从不和别人提起在英国的种种,好像唯有这样才能将那一段美好的时光封存,不至于被时间风化耗尽。
见她微笑不语,男孩好似故意要强调:“在伦敦,留学。”
“哦。”对这个话题杜潇驰显然无心恋战,“为何会选amytan的书?感觉上她比较小众。”
“她是位相当有才气的华裔作家,我喜欢她笔下的那些中国母亲和美国女儿的故事,还有她温柔细腻的笔触,让我不会忘记母亲的怀抱。”顿了一下,说,“五岁时,我妈妈就过世了。”语气平静,并不想以此博得谁的同情。
杜潇驰礼貌地说了句“sosorry。”
这个男孩的直接和坦诚让她有点措手不及。难道他不知道每个人心里都可以有秘密?!难道他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和自己的过去?!没人要他必须把秘密说出来,必须把伤疤揭开来!因为不是所有人都会守口如瓶,也不是所有人都懂得为别人疗伤的慈悲。
慢火慢焙的salvador终于好了。杜潇驰把咖啡递给他,说:“woolf的不要读,太悲伤。”
“我的心不怕悲伤,因为它总能痊愈。”
“趁热喝。”
男孩点点头,抱着他的书,离开了吧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