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无光,触目漆黑。
弥漫着龙涎香的寝殿里安静的连一根针落地都听得见。
沈苏姀缓缓地睁开眸子,胸口的抽疼已经平复,浑身上下都被充沛的暖意包裹,内息平和,内伤似也愈合了大半,沈苏姀黑漆漆的瞳孔微微一狭,如果她腰间没有放着一只大手的话,沈苏姀的心情大抵能更好些。
此刻的她正睡在一个宽厚而硬挺的怀抱之中,她背对着身后之人,略有些僵直的背脊紧紧靠在他胸前,胸背相贴,沈苏姀甚至能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有力的心跳声,她的睡姿是如同虾子般的蜷缩,他揽紧了她,将她牢牢嵌在了他怀里,颈下枕着一支硬实有力的手臂,他的呼吸落在她发顶,每一寸肌肤都被他的味道浸染,沈苏姀咬了咬牙,一动不敢动。
粉唇上仍有灼烫,檀口依有他的气息,沈苏姀颊上缓缓浮起两分热意,好似他的唇舌一点点磨挲而过,平缓的呼吸忽有停滞,沈苏姀一颗心由静然无声一点点的狂跳起来,她当然没有忘记他说过的话,他说他要让她明白……
两世为人,然而前世的她与情爱并无半点接触,今生的她更没有闲心来风花雪月,即便如此,她也能明白他那样生人勿近的人绝不会随便对哪个女人那般亲密,沈苏姀悄无声息的抿了抿唇角,那被他唇舌滚烫过的每一处都变得敏感而灼热,如同烈火席卷,一路烫到了她心里,猛地闭了闭眸子,沈苏姀唇角微微勾起,忽而觉得万分荒诞!
某一刻,幽寂的静谧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道衣衫窸窣之声!
落在沈苏姀腰间的大手毫无征兆的动了,顺着她温软的腰线一路模索着往上,轻而缓的朝那衣襟之处探去,骨节分明的五指将那襟口一挑,手顿时滑了进去,隔着她里衣一层薄薄的轻纱,一点点的磨挲欲往更上面的地方去,可尚未触及,怀中安睡的人已一把将他的大手按了住,嬴纵的手被她轻而易举的桎梏,本以为大抵也就是这样,可他尚未反应过来怀中之人已经翻身而起堪堪将他的手肘折压向他头顶!
轻微的咔嚓声作响,那时嬴纵手肘关节处发生错位的摩擦声,嬴纵知觉身上一沉,他微挑了眉头,面不改色的伸手将床边的灯罩打了开,叮的一声,大殿之中露出一抹昏黄色的微光来,他毫不反抗的任她压住他的手无法动弹,抬眼一看,墨蓝色的瞳底骤然一缩!
沈苏姀正以一个倾身力压的姿势骑在他腰间,一手压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中正握着一把剑,仍是他的裂天,无锋重剑在幽暗的光芒之中闪动着寒芒,此刻被她拿在手中,只需稍稍一用力,就能在顷刻间要了他的命!
嬴纵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寝榻,有些讶异她能这么快就将那剑抄在了手里!
沈苏姀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见他竟然也不反抗,便也缓缓地直起身子将他的手臂放了开。
沈苏姀今日里本挽了个简单利索的坠马髻,可此刻的头发却早被他解了开来,她身上的白裙他未曾动过,此刻那如瀑的墨发尽数随着她的动作垂在肩头流泻至胸前,从他的方向看过去,那发丝儿从她胸口齐齐落下,因那处的高耸让那发丝儿空荡荡的打着颤儿,悠悠轻晃的模样一时让他看得狠狠眯了眸,墨发,白裙,正衬出她面色绯红的脸。
是因他为她疗了伤功力恢复,还是因为他适才吻了她?
嬴纵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眼睫微抬定定看着她。
沈苏姀没时间看嬴纵此刻的表情,她双腿微曲骑跨在他腰上,此番正将眸光落在裂天之上,白日里与裂天完美无间的配合仍然让她心旌微震,裂天是一把上古名剑,排名更在她的长生剑之前,反是名剑皆有灵气,好剑不遇二主,她本以为驾驭裂天应当极难,却不想将使起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虽无长生剑来的顺手,可裂天的威烈仍是被她发挥了六七分!
“王爷将裂天放在本候手边,就不怕本候取剑杀了王爷?”
甫一开口便带着淡淡血腥味,她居高临下看着他,他外袍已除,此刻只着了见墨色的中衣,襟口微敞,露出那淡麦色的硬实肩颈,面上仍有病态的奇白,与他铺散在枕上的墨发一对比,黑白分明,愈发让他的面色生生的渗人!
嬴纵并不避讳沈苏姀的目光,好整以暇的道,“你舍不得杀本王。”
不容置疑的一句话落定,那被她挡在思绪之外的香艳一幕立刻涌入了脑海之中,她眯了眸子看着嬴纵,嬴纵也正看着她,他那眸光好似能穿心,沈苏姀不由得冷声一笑,长剑回转,剑风一扬便朝他面门刺去,那剑势恻然如风,嬴纵陡然转头,裂天生生擦着他的耳边落下,“咔嚓”一声,极品的暖玉枕被沈苏姀堪堪砍做了一堆齑粉!
眉头一挑,沈苏姀好整以暇看着嬴纵,唇角欲动,可尚未出声身下的人已经动作,骤然欺身而起,五指成爪落在她腕上,扬手一拧便将她手中长剑卸去,这边厢将她纤腰一楼,内力一出便抱着她朝床榻里侧滚去,沈苏姀顷刻之间叫嬴纵制了住,等内息平复,沈苏姀已被他堪堪压在了身下,他抵在她两腿之间,沈苏姀眉头紧皱的僵住了身子!
“咣当”一声将裂天扔至一旁,嬴纵将她的腕子钉在她身侧,眸光微亮的看住了她。
“你是舍不得杀本王。”
沈苏姀眸光半狭,看着他的目光带着深深的深思,嬴纵看她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勾了勾唇,微倾了身子,一把将她颊侧的发丝拂开,冰冷的指尖擦过沈苏姀的脸,叫她的眼睫止不住的颤了颤,抿了抿唇,沈苏姀凝眉开了口,“王爷真是让沈苏姀意外。”
嬴纵眼底薄光一闪,唇角笑意微苦,“你是该意外。”
沈苏姀唇角冷冷勾起,“王爷为了自己所图,竟然已经到了愿意以身色诱的地步?”
——色诱?
嬴纵唇角的苦笑一滞,看着她的眸光带起了两分冷芒,沈苏姀动了动身子,眼下这姿势对她而言可一点都不舒服,刚一动,嬴纵的身子已沉沉压了下来,他一手撑在她身边,一手拂上她的唇,唇角的冷笑学着她的角度勾起,“色诱你么?”
沈苏姀眸光一深,“王爷最好换个人,因为本候对王爷并不感兴趣。”
带着刀茧的指月复擦过沈苏姀的唇瓣,沈苏姀止不住的一颤,嬴纵看着她这模样眼底薄光一闪而出,“是么,感不感兴趣,你说了可不算!”
话音未落嬴纵便以将身子彻底的压了下来,沈苏姀仍是凝眸望着他,一副不避不让的模样,嬴纵眼底亮光一闪,可就在他即将触到她唇瓣的时候,颈上忽然被一抹带着杀意的冰冷抵了住,沈苏姀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本手说或许不算,不过它说……便一定算数!”
嬴纵当然知道抵着自己的是什么,千算万算只卸下了裂天却忘记了她身上还有一半寒铁打造从不离身的匕首,白刃森森的匕首就抵在他颈侧的大动脉处,稍稍一个错手便能让他血溅当场,见嬴纵沉身不起,沈苏姀手上的匕首稍稍往前移了半寸,便是这小小的半寸,空气之中忽的漫起了诱惑又撩人的血腥味。
眼底寒光一闪,沈苏姀的语声低幽而危险,“虽然十万大军的天狼军大营本候走不出去,可王爷的王府只怕拦不住我……”
她的唇在他咫尺之地开合,嬴纵看着这样的她眉头几皱,随即竟然忽的一笑,他缓缓地直起身子来,看着沈苏姀随着他的动作也坐了起来,且那匕首半分不理他,嬴纵有些无奈的将手放在一旁去,语声深长的为她让开了路,“早知如此,便不该带你回来。”
沈苏姀唇角微勾站起身来,见他离了她老远方才将匕首收回袖子里,转身下地,随意将头发一拢便往外走去,“那王爷可要记得,下一次莫要再干这等蠢事!”
话音落定沈苏姀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内室的门关着,沈苏姀走至门口也未听到身后人声,她心头一跳下意识的回头一看,恰在她转身之时眼前骤然闪过一道暗影!握着匕首的手腕被人一把狠狠攥住,嬴纵的大手掐住她腰身,稍稍使力便将她拖着离了地,双脚踏空,他硬实的胸膛狠命的将她抵在身后的门板上,沈苏姀怒意一盛,可那低咒之语尚未开口他已低头将她的唇瓣一口噙了住!
狂风暴雨一般的肆虐,冷唇嘶磨贝齿轻咬,一路攻城略地汲走了沈苏姀口中所有的甘甜,沈苏姀空着的手起初还能打在他肩头,然而他肩头硬实如铁,她的力道与他而言好似蝼蚁撼车般无用,至呼吸被他尽数夺去,她便只能如同浮木般的攥住他的衣袖好让自己别狼别的滑落在地,狂风暴雨般的吻让沈苏姀白日里晕晕乎乎的神识全部苏醒,他的气息瞬间变攻占了她最所有的思绪,沈苏姀心头一道怒吼在叫嚣,内息乱窜劲力涌起,就在她准备运起内力推开他之时唇上忽然重重的一疼!
他竟咬了她!
铁锈味在唇齿间蔓延,沈苏姀的内力一滞,再睁眸发力之时他却又忽的将她松了开,前后变故发生在一瞬,那天崩地裂的吻仍是发生在一瞬,沈苏姀唇瓣生疼舌根发麻,脑海之中甚至记不清这一瞬之间的细节,脚刚一落地,他已朝后一步退了开!
沈苏姀骤然抬眸,满眸含怒的盯着他,她以为自己此刻的面容定然狰狞至极,却不知此刻的她面颊酡红双眸水莹,那喘着气发怒的模样更叫他心头痒不可耐,可他知道此番已至她的极限,若是把她逼急了,她只怕真的会拿那匕首刺在他身上!
“嬴——纵!”
语声嘶哑却咬牙切齿,那不很此刻能一刀将他了断在此!
抬手在唇上一抹,殷红的血珠儿盈盈落在指尖!
沈苏姀复又抬眸,眼底的怒意有增无减!
嬴纵站在她三步之外,这安全的距离让沈苏姀生生扔下了举刀便刺的冲动,嬴纵唇角也沾着两分殷红,那殷红落在他面上,堪堪生出一种触目惊心的美,他皱了皱眉,面色冷酷而俾睨,“不是说本王色诱与你?如此,方能留个你告发本王的凭证!”
沈苏姀只觉得一口气一岔,瞬时让她胸肺生疼,嬴纵看着她那怒不可遏的模样摇了摇头,又看了看她披散着的头发更有些不认同,大手一挥从门口的衣架之上拽下他的斗篷,他缓缓走近,手法利落的披在了他的肩上,沈苏姀下意识的握紧了匕首,谁知嬴纵一点不退,反而语声平静道,“让容冽送你回府。”
话音一落,他一把将那墨色的风帽戴在了她脑袋上,那披风本就是他的,此刻往她身上一罩立刻便将她整个人都裹了个严实,此刻那风帽一戴,仍是谁也瞧不见她的脸,嬴纵颇为满意的看着她这般装束,将她往自己身前拉了一步,替她将身后的门打了开来!
门一开,他识趣的将她放开,再退两步,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出门!
沈苏姀紧紧眯着的眸子冷厉的落在他身上,嬴纵眸光半狭,“莫非你还想继续?”
沈苏姀眼底碎光簇闪,豁然转身朝门外走去,嬴纵一路看着她从内室走至外室门口,见她即将出门,嬴纵站在内室入口忽然语声凉凉的一语,“莫叫别个看到你这模样,否则倒要叫别个以为今日是你色诱了本王……”
沈苏姀脚下一顿,外室之内劲风陡然一烈,只听外室的门“啪”一声震天巨响被打了开,嬴纵站在那处看着沈苏姀的背影消失,又看了看那扇快被她摔坏的殿门,面上的漠然一散,墨蓝色的墨瞳忽有微光一亮,他抬手触了触自己的脖颈,一星殷红妖娆又妩媚的落在他指尖,嬴纵微微一叹略勾了勾唇,那一抹带着她气息的殷红被他舌尖一滑舐了去!
再走出主殿的时候嬴纵面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冽,然而对于等在那里的人来说,嬴纵今日这模样仍然算是个奇迹了,来人见他走出来便从远处的廊檐之下走了过来,身形笔挺的站在了他身后,先是看了一眼沈苏姀离去的方向,来人这才将目光落在嬴纵的身上。
“看来主子是真的看中了洛阳候。”
嬴纵闻言并不接话,身后之人复又将目光落在了嬴纵的侧脸上。
“主子终于摘下了鬼面,恐怕要让更多人不安。”
嬴纵闻言冷冷的狭了眸,“那鬼面早就该摘下了——”
身后之人听他语气不善略有默然,而后才道,“主子如何打算?”
嬴纵抬头看了一眼无星无月的夜空,语声深长的一叹,“恐怕得改改计划!”
身后之人欲言又止,可瞧着嬴纵唇角那略微上扬的趋势,他到底是忍住未曾言语。
·
沈苏姀回到伽南馆的模样实在是让香书和香词等人吓了一跳,身上穿着件奇怪的披风不说,更不许他们跟进屋子里伺候,看着被狠力关上的门,香书香词等人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赵勤站在一旁眸光簇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香书一看就知道有蹊跷,不由得沉了语气问他,“赵勤——”
赵勤被香书这一声吓了一跳,香书见他那面色更知道今日必定有问题,当下继续道,“今日你一个人先回来了,却没说清楚侯爷去了何处,你若再不说实话我就……”
“侯爷被秦王殿下带走了。”
香书是伽南馆的大丫头,地位自然不同寻常,他稍稍压低了声音,只让香书和香词听了见,他动了动唇,到底没说秦王殿下带走自家侯爷的时候可是一身怒气的,那被毁于一旦的马车当然也被他绕了开去,本以为香书香词虽然没看到秦王那隐怒未发的模样至少也是觉得不妥的,可谁知一抬头就对上了香书满是兴味的目光,赵勤一愣,有些不懂了!
“好了好了,没什么大事儿,大家都下去吧!”
香书一声吩咐,因为沈苏姀行至有异的小丫头们都散了开去,赵勤也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伽南馆,虽然走了出去,可心中对嬴纵仍是有些心有余悸,心中一时想着,自家侯爷不会被侯爷一怒之下怎么着了吧……
被嬴纵怎么着了的人正在内室之中暗自生怒,站在铜镜之前,沈苏姀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面容便深深的将眉头皱在了一起,她人都回来了,面上却仍然留着一抹诡异的酡红,她几时有过这般模样?!沈苏姀深吸口气,在看到自己唇上那一道猩红的口子之时更是狠狠地咬了咬牙,转眸看着挂在一旁的嬴纵的披风,沈苏姀深吸口气朝书房走去!
不消片刻,她手握长生剑快步走了回来,点着两盏暗灯的屋子里骤然一阵剑光大作,只是一瞬,嬴纵那鎏金绣银的披风就这么的被沈苏姀的剪花刺成了满地的碎布,沈苏姀略喘着气,本以为这般就能解气,可她站在原地看着那满地的狼藉却是愣了住!
不知过了多久,沈苏姀才深深地一叹!
她这是在做什么?!
无奈的将长生剑放在一边,沈苏姀坐在临窗的榻上开始思考这荒唐的一天!
嬴纵将她掠走,只是为了告诉她她此行十分危险,却似乎没有揭穿她的打算,他明明就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她此番是为了做什么,可他竟然只是将她叫去身边教训一顿而已,他明知道他自己此前做下的那些事多么的诡异,亦知道她的迷惑,可他最后给她的答案竟然只是……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吻?
沈苏姀下意识的模上了自己的唇,甫一触到那细小的伤口,她便皱了皱眉,那伤口并不大,却奇怪的泛着酥痒的疼,那些被她混混沌沌接受的细节忽然清晰起来,唇与舌的挑逗与撩拨,他浓烈而灼热的气息,骤然间,好似整间屋子都充满了他的味道,沈苏姀脸颊上轰然燃起了滔天大火,一想到明日人人都能看到她唇上这道伤口,沈苏姀感觉自己的脸都快要被烧焦了,沈苏姀猛地一握拳!
那厮是故意的!
沈苏姀到底没有失去理智,他当然没有忘记嬴纵其实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既然知道了她的身份,那他怎么还会……而他的变化也恰好是在他从南境回来之后,如果他感兴趣的是“沈苏姀”,又怎么会在知道了她的身份之后还这般对她!
可如果他感兴趣的真的就是苏彧呢?
这念头一出,沈苏姀落在自己唇上的手就顿了住……
苏彧,他对苏彧感兴趣?
那么便是说……他对一个男人感兴趣?!
好似迷雾散开,沈苏姀心头忽然便是一阵豁然开朗,难怪这么多年来嬴纵身边从来没有女人,难怪他对宁微倾不感兴趣,难怪他说他心中曾念着一人,原来,原来他竟……
可怎么可能呢?
他和前世的苏彧,分明就是很不得对方即刻死掉的对手啊!
沈苏姀懊恼的扶了额,怎么都想不通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正懊恼之间,外室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香书进得门来,当先便看到了一地的碎步狼藉,她眉头一挑,一抬眼便看到沈苏姀身边的长剑,这都不是最叫她惊讶的,当她看到沈苏姀面上的懊恼霞色和那殷红唇瓣上的痕迹之时,即便是香书未经人事可她也骤然之间明白了过来!
“侯爷,您这是……”
“恩?”
话说到一半,沈苏姀的眸光已经冷冷的狭了起来,香书话头一段,转而看着那地上的披风摇了摇头,“侯爷,您要生气便去打秦王啊,这披风又没惹到您,这一看就是上等货啊!”
香书说这话,背后凉风嗖嗖的吹,她咽了一口口水,算是看明白了自己侯爷现在浑身逆鳞的状态,低眉顺眼的抬手一请,“侯爷,浴汤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您请吧。”
沈苏姀的眸光这才从她身上收了回来,见沈苏姀起身朝浴房走去,香书这才长长的叹了口气,一边可惜着上好的天水碧一边将那满地的碎步细致的打扫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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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又是那片千山素雪!
寒风凛冽刺骨,她身着七星龙渊甲带着白色的披风一路疾驰,九巍山上的地形并不简单,然而绝影对于眼前走的这条路却似乎极为熟稔,刺骨的风声呼啸而过,她却将那披风一把扯了开来,凉意从颈子上涌入,顿时让她舒服的低叹一声!
沈苏姀明知这是个梦,却怎么都醒不过来,白日里的羞恼与惊疑都被她带入了梦中,感受着那刺人的冷意,沈苏姀心头竟也生出两分透体而出的舒畅,绝影马儿顺着山势而上,没多久便到了一处山梁,沈苏姀并不知道它带她来这里做什么,因着山势的升高她可以看到整个九巍山的磅礴雪景,这条山脊极高,她站的位置除了能看到步天骑的大营之外还能看到山脊另一侧的天狼军大营,连绵起伏的营帐似一个又一个灰色的小点儿密密麻麻的落在两侧的山谷之中,在这山脊延伸的正南方,便是那焉耆人的阵营所在地!
即便隔了这样久,与沈苏姀而言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这般熟悉,绝影脚下不停,眼看着便要到了山脊最高处,绝影终于在一处山梁平坦之地停了下来,沈苏姀深吸口气,那透体而来的寒意如同救命良药一般让她几条不已的心缓缓静了下来!
暮色正缓缓落下,沈苏姀索性跳下马去走到了山脊悬崖边,巍峨的山势被素雪覆盖,天地都是整齐一色的白,这样的雪景只有在九巍山才看得到,沈苏姀心头生出两分久违了的高阔之意,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细小的积雪碎裂声!
尚未转过身,一双大手已经攀上了她的腰,沈苏姀心头陡震,尚未反应过来耳边便触上了两分湿热,身后的胸膛她片刻之前才靠过,那双硬实的铁臂也好似未曾变过,沈苏姀一颗心快从嗓子眼里飞出来,无论如何接受不了自己梦境之中再次出现嬴纵的事实!
沈苏姀心头满是惊骇与羞怒,然而这对她来说才刚刚是个开始!
他拥着她,尚未说出一句话便吻了过来,沈苏姀眉头一竖便欲怒喝,然而此刻的她却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心中正在惊怒,可接下来的一幕更是叫她神魂俱灭!
她心头分明想要挣扎出来,可“苏彧”竟然转过了身去!
思想与身体好似在剥离,沈苏姀眼睁睁的让自己投入了那个宽厚的怀抱,她分明有自己的感知,却无法决定自己的行为,嬴纵的双臂一收便将她拖了起来,一个转身几步连走,她尚未反应过来他已经将她抵在了雪壁之上!
沈苏姀心头狂跳不止,奈何“苏彧”竟然主动攀住了他的脖子,他压住“苏彧”忘我的亲吻,可怕的是“苏彧”竟然在回应……
脑海之中轰然一声炸响,沈苏姀感受着嬴纵的双臂嬴纵的怀抱,那带着两分狂乱与温柔的吻更叫她神思湮灭,不知从何时开始,“苏彧”的念想竟也占据了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她只觉她自己的双臂也将来人揽了住,那张刀削斧刻的脸在她眼里满满的放大,那双墨蓝色的眸子陡然噙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深邃与温柔,沈苏姀心头一晃,下意识探手朝他衣襟之中去,身子分明滚烫,可却还是想偎进他怀中去……
沈苏姀只觉得自己疯了,若非那胸前忽然袭来的冰冷,她想她可能永远要沉沦在那个满是寒冷与火烫的梦里!陡然睁开眼的沈苏姀怔然在喘着气,两手无意识的攥紧了身下的薄单,身上的被子不知怎地滑落在了腰间,胸前可不就是一片寒凉?
虽然冷,可沈苏姀浑身上下都在出汗,那梦中的触觉好似都变作了现实,唇上的腰上的火辣辣的感觉她甚至分不清是在他身边留下的还是在梦里留下的,心中的急跳尚未平复,沈苏姀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帐顶不得不在心中哀嚎一个事实!
她又做了一次和他在一起的春梦!
再也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沈苏姀抓狂,这么多年来修炼而来的处变不惊尽数这个春梦面前化作了一场空,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让她五迷三道成这般模样……
万事不畏的心底忽然萌生出一种隐隐的畏惧,连她自己也不知到底在畏惧什么,可就是觉得空茫不安,好似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沈苏姀深吸口气,一转头便看见外面已经有微光乍现的天,她不是会认输的人,可这一次她竟有些怕!
香书甫一进门便看到自家侯爷两眼大睁目光虚无的躺在那里,香书心头一惊顿时有些怕了,待疾奔至窗边,又陡然看到沈苏姀攥着薄单青筋暴露的手,香书心头微微一松,随即心中立刻涌起更大的不安,“侯爷,您这是又做噩梦了?”
沈苏姀因香书的话回了神,手上的劲道也缓缓地卸了下来,她并不回话,只是抿着唇复又闭了眸子,香书一看便知不好,“侯爷,您可有哪里不舒服的?到底是做了什么梦,您不要吓香书,不然香书现在就去请大夫来?”
香书即刻就要走,却被沈苏姀一把拉了住,沈苏姀睁开眸子满是疲累的看她一眼,摇摇头,“我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梦到了个吃人的恶鬼,差点将你家侯爷吃掉了!”
香书闻言顿时呼出口气,拍拍胸口扶着沈苏姀起了身,“侯爷年纪大了胆子倒是小,从前为世子和夫人守夜过忌辰的时候您可是连下人都不要呢,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鬼啊,连香书都知道的道理侯爷还不知道吗?侯爷莫怕。”
沈苏姀一边洗漱一边点头,“你说得对,这世上没有鬼,鬼远没有人可怕!”
香书在为她收拾床铺,听着这话觉得有些奇怪,可一时又想不出,闻言只笑着转移话题,“侯爷,今日您可要进宫?听说八殿下遇刺了,您应该要进宫去看看他的吧?侯爷别怪香书多嘴,幸好您那天没去,不然出事的可就是您了,真是吓死了!”
沈苏姀闻言眉头一挑,“这事情已经传开了?”
香书点点头,“是啊,昨天禁卫军风风火火的出了城,随后整个君临城都知道了。”
沈苏姀为微沉吟一瞬,“那可有传此番的刺客是什么人……”
香书闻言眉头微皱,摇了摇头,“这个就不清楚了,不过有人说是犬戎人。”
沈苏姀点了点头,“去叫香词来。”
香书应声而去,没多久香词就进了暖阁,香书识趣的带着其他小丫头退了出去,屋子里瞬时只剩下的沈苏姀和香词两人,沈苏姀眉头微皱,“不是说了只做个意思便好,八殿下的伤的是怎么来的?只差一点便能要了他的命!”
香词闻言眉头微蹙,“主子,咱们的人本是奉命行事,可没想到八殿下紧追不舍,我们的人没办法这才下手重了些,还有……还有一事不知道主子知不知道……”
看香词犹豫的面色沈苏姀便猜到了她要说的是什么,不由得眉头一挑,“说来听听。”
香词面上略有些迟疑,“我们的人这一次损了一半,剩余的一半本也回不来,却是被……被秦王殿下放走的。”
香词话音一落沈苏姀便沉沉的闭了眼,面上闪过一阵诡异的神色,沈苏姀这才点了点头,“现在满城上下都知道了八殿下遇刺,却不知道刺客是谁,让人把消息散出去吧,这几日注意朝上的动静,万万莫要放过任何一家权阀的动静。”
香词点了点头,沈苏姀挥手让她退了出去。
香词甫一出门沈苏姀便是沉沉的一叹,他没有骗她,她的人的确被他放走了!
狠狠地一抿唇,沈苏姀感受到那刺疼之时才想起来自己唇上有伤,顿时,那昨夜春梦之中的情景又在她脑海之中浮现了出来,沈苏姀猛地一握拳,这边厢去而复返的香词又回来了,她手中正拿着一张帖子,“主子,这是太后娘娘派人送来的。”
沈苏姀看到那帖子心头一沉,接在手中打开一看面色顿时黑了下来,竟然是陆氏让她进宫之时带着她新制的“天竺香”,那香可静心养神,只怕是为嬴策养伤要的,按道理来说沈苏姀本应该进宫去看看嬴策,可想到她唇上的伤,她却怎么也不想进宫去!
奈何老天不帮她,竟送来这么一个烫手的帖子!
即便心中万般不愿,沈苏姀依然在午时之前乘着马车入了宫,临行之前她三次向香书确定自己唇上的伤口有没有被那唇脂盖住,得了三次确定她才出了府门,她今日坐的马车乃是崭新的,沈苏姀看到这马车顿时便又想到了嬴纵,眼前一晃那素雪皑皑的场景栩栩如生的落在了她眼前,沈苏姀只觉自己定是走火入魔了,打定了主意将这香送进寿康宫便回府!
心中如此作想沈苏姀的心境才稍稍平复了两分,一路驱车入宫,至内仪门前下车,沈苏姀径直朝寿康宫而去,本以为今日之事应当顺利万分,可刚走到寿康宫之前便遇上了从宫中出来的路嬷嬷,她带着四五宫女手中提着几个食盒,看到她顿时眸色一亮!
“给侯爷请安!太后娘娘在八殿下那里,请随奴婢们一起去如影宫吧。”
沈苏姀深吸口气,心头涌起一股子不安,眉头一挑有些迟疑的问道,“秦王殿下……”
路嬷嬷眼底滑过两分深长的笑意,解释道,“秦王殿下在崇政殿呢,待会子才过来。”
沈苏姀呼出口气,点了点头,“那好,过去看看八殿下。”
路嬷嬷并未看出沈苏姀的异常来,一行人齐齐朝如影宫而去,一边走沈苏姀还不忘问路嬷嬷,“敢问嬷嬷,八殿下遇刺之事可否查处了眉目?”
路嬷嬷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几个宫女,摇摇头压低了声音道,“和苏阀有关的都是禁忌,这件事皇上大抵是要暗地里好好清查一番的。”
沈苏姀唇角微扬,面上的笑意顿时更为和煦了……
一行人刚走至如影宫之前便看到来来往往的许多宫人,沈苏姀一眼看去,有司礼监的,钦天监的,礼乐司的,甚至连司膳房和司针纺的都有,沈苏姀疑惑的和路嬷嬷走上如意宫之前的台阶,这边厢路嬷嬷笑着解释道,“都是为了八殿下养伤。”
一句话沈苏姀便明白了,必定是淑妃和太后为了让嬴策开心尽量满足了他的各个要求便是了,刚走上最后一道台阶迎面便遇上三四个宫人抬着一扇巨大的屏风走了出来,沈苏姀见状不由得和路嬷嬷几人分开让在了两边,可靠近她这边抬着屏风的那人堪堪被屏风挡了住,竟一时未曾看到她,沈苏姀本就站在台阶边沿,被那人一撞便猜了个空!
“侯爷当心!”
路嬷嬷一声急唤,沈苏姀神思恍惚之间没有防备,眼看着便要从台阶之上栽倒,电光火石间,一只大手骤然揽住了她的腰,沈苏姀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的呼出口气,可那口气尚未呼出来她便愣了住,转头抬睫,赫然一双墨蓝色的鬼眸!
“吓死奴婢了,幸而有王爷在!”
路嬷嬷这边厢面色微白的走了过来,看着沈苏姀呆呆的望着嬴纵,一时笑意深长的补了句道,“王爷来的可真是及时,刚才侯爷一见到奴婢就问王爷您在何处呢!”
沈苏姀心间一声哀嚎,这边厢那双墨蓝眸子已看着她绽出两分笑意,薄唇轻动,道出一句让意味深长的话,“原来侯爷如此念着本王,侯爷忘了昨夜我们才见过吗……”
沈苏姀肝胆俱颤,在路嬷嬷兴味的眼神之中彻底石化!
------题外话------
噢漏,我又痿了!这春梦什么的很难写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