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苏姀回到伽南馆的时候面上的热意仍是未被外头刺人的寒风吹散,香书和香词看她此刻才回来也并不觉得意外,可今日的沈苏姀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两分不对,那雪瓷一般的肌肤之上浮着两分可疑的红晕,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里更浮着两分微漾的水光,被她那眼神一扫,饶是香书、香词都觉得有些惊艳,香书疑惑的走上前去行礼问安,刚接过沈苏姀身上的斗篷便听她唇角微抿道,“今日我自己沐浴,你们在外头守着无须侍候。za”
香书欲出口的话便止了住,跟在她身后站在了浴房入口处等着,这边厢沈苏姀已经径直走入了浴房,浴房之中香书早已将一切制备妥当,水汽袅袅的汤池边上,沈苏姀唇角轻抿的将自己的衣衫解了开,宫裙外衫除去,只剩下一身雪白的内衬,上身的里衣衣襟半敞,饶是她自己都能看出那胸前颈侧青红交加的暧昧痕迹,再一低头,腿间衬裤之上的湿迹早已干涸,却在那雪色的丝缎之上留下了暧昧的痕迹,她和他的……
沈苏姀面上陡然一热,索性连这身内衬也不月兑了,徐徐朝那池水之中走去,温热的水汽浮在半空,沈苏姀身上强忍着酸软,没入这温热汤池之时终是忍不住低低的喘了一声,静谧的室内唯有低不可闻的水声叮咚,她这声喘息虽低,却竟然引得她脑海之中陡然跃出了白日里那副场面,面上的微红一盛,陡然变作灿然的桃花之色,水汽熏得她一双眸子也噙满了波光,此刻这幅面容若教嬴纵看在眼里,必定要若白日那般将忍不住。
沈苏姀轻撩着水波往自己身上浇,可心中念头一出,那轻扬而起的手却猛地顿了住,眸光扫向自己纤细的五指,沈苏姀喉间忍不住发出一声懊恼的叹息,她怎么就帮他……
眼下唯她一人,心底的情绪终于不必再遮掩,他强烈的喘息和低沉的话语言犹在耳,一时搅得她心中亦是满满的不甚平静,沈苏姀不自觉磨了磨双腿,心中正生出些意动,却又想起他欲要前往钦州之事,水漾的眸子稍稍一暗,心亦是跟着一沉,钦州……低叹一声,她确说了苏阀之事乃是眼前最为重要的,可是在她心里,他远比他想象之中的还要重要吧。
香书有些担心,从前沈苏姀虽然也不爱她们近身服侍,可是至少在浴房之内站着总是行的,眼下却是连守着都不许了,心中生出两分疑窦,香书更怕沈苏姀有什么不妥,一个犹豫之间便要进的浴房之中去瞧瞧,刚走至门口,却见沈苏姀一身雪白里衣走了出来,半干的墨发垂在肩头,衬得她一张小脸分外精致清绝,早前的异色似乎淡了些,可香书还是下意识觉得今日的沈苏姀与往日的有些不一样,本想上前服侍,沈苏姀已挥了挥手,“不必在眼前伺候了,今日有些累,我先歇着,你们亦歇着去。”
说完此话沈苏姀便朝床榻走去,香书心中的感觉更为确定了些,看了看手中拿着的欲为她擦头发的帕子有些无奈,“侯爷再急,也得先擦干净头发啊,当心夜里又着了凉……”
沈苏姀闻言脚步一顿,转身一把将她手中的锦帕接过,再度挥了挥手。
香书无奈的皱了皱眉头,分外疑窦的朝沈苏姀身上看去,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地,颈丛沈苏姀墨发的间隙之间看到了她颈子上的一抹异样,香书眸光一暗,“侯爷,您颈子上那一点红是怎地了?可是受伤了?要奴婢拿些药膏吗?”
沈苏姀脚下步子一顿,唇角微抿语声艰难,“大抵是被虫子咬了,不碍事。”
香书心中一松点了点头,看沈苏姀实在无心叫她们服侍便转身退了出去,待从内室走出,香书才猛地想起,虫子是什么虫子,冬天还有什么能咬人的虫子吗?本是有些担心,可想到沈苏姀似乎并无痛苦难受之色香书这才放心的走了出去。
没了别个服侍,沈苏姀自己将头发擦了擦躺在了床上,没多时香词便从外头闪身而入,暖黄色的床帏半垂,香词隐隐能从床帏之内看到沈苏姀半倚在床头的影子,稍稍一默,香词语声平静道,“主子,这两日申屠府中并无任何动静,申屠默的丧事由府中管家督办,只是那申屠致痛失爱子眼下已生了病,这几日极少出来,丧礼吉时定在明日申时过半,待明日丧礼既定,后日一早禁卫军便会将申屠致押送入天牢。”
床帏之内的沈苏姀在香词平静的话语之中回过神来,稍稍一默点头道,“盯紧些,万万莫叫申屠致跑了亦莫叫他死了,他若是死了,稍后审苏阀之案时便是死无对证。”
香词在外点了点头,“申屠致这几日都在府中主院闭门不出,我们的人一点不敢大意,除了我们的人,禁卫军亦是团团守卫在申屠府门之外,申屠府中大部分没有涉及旧案的佣人都已经遣散,只留下些办丧事的,府中进出都由禁卫军严密查验。”
沈苏姀微微颔首,“等申屠致入了天牢大家便可放松些,这几日辛苦了。”
香词在外应了一声沈苏姀便挥退了她,抬手一挥,床前的灯火亦是被一道劲风吹熄,沈苏姀滑进锦被之中,没多时便入了梦,一夜浅眠,至第二日醒来之时天色还未大亮,沈苏姀思及今日还要去刑部,一时再没了睡意,起身洗漱用了早膳,待天色大亮之时已经收拾妥当,当即便让赵勤驱着马车朝刑部行去,进刑部大门没多时,嬴华庭一身紫貂大裘大步流星进了门来,看到沈苏姀这样早便等在此处不由得眉头一簇。
沈苏姀见她这表情心中一沉,唇角微抿着迎上去行了一礼,还未说话便听见嬴华庭不太同意的道,“既然身子不爽怎么还这么早就来了刑部?所有人都已经审讯完毕,虽则有些繁杂,可有本宫看着也不会出岔子,你既然身子不适便该回去歇着,本宫本打算下午再去你府中看你,却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
嬴华庭一席话带着两分担心,沈苏姀却有些怔愣,眸光微垂一瞬顺着嬴华庭的话说了下去,“每到冬日身子便有不适,诸事繁杂,沈苏姀能为公主减轻一分便是一分吧。”
嬴华庭闻言眼底闪出两分动容来,唇角微扬带着沈苏姀往里走,一边又道,“你昨儿去贵妃娘娘那处拿东西,我本是在刑部等你的,却是碰上七哥派他手下来刑部送折子,随口听他说你在贵妃娘娘哪里有些不适差点昏了,本宫便叫他叫你先回去休息昨日和今日都不必来刑部,莫不是他没说清楚?你若实在难受可莫要瞒着。hi”
沈苏姀心头微动,他竟是早就为她安排好了……
唇角微扬,沈苏姀眼底露出两分动容来,笑道,“当时是有些晕,后来得了公主的信便先回府去歇着了,如今过了一晚身子已是大好,公主不必担心,若是不能沈苏姀绝不强撑。”
嬴华庭闻言点头,拍了拍她的肩头当先往刑部后堂行去……
如嬴华庭所言,所有的供词都已经准备妥当,然而此番涉案人员实在是多,沈苏姀和嬴华庭不得不保证呈在一众朝官和昭武帝面前的证词必定是万无一失的,因此事情虽则不多,却重在细致严谨,从早间一直到下午,沈苏姀和嬴华庭二人都不曾离开刑部衙门,眼看着到了申时,嬴华庭却忽然将她从致知堂中叫了出来。
虽然只是申时,可因为雪粒儿翩飞阴云坠天,灰白色的天空变得格外阴沉,沈苏姀抬眼看了看这天色,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簇,看着嬴华庭问道,“公主何事?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嬴华庭唇角微抿,“眼下快到申屠世子行葬礼之时了。”
沈苏姀心头微动,看着嬴华庭的微皱的眉头有些明白,那位世子申屠默虽然自小病重不良于行,可既然是申屠家的人,必定与她是有几分交情的,而今是她亲手将申屠揭露,刚好又碰上了申屠默之死,沈苏姀几乎可以想到嬴华庭眼下愧疚又矛盾的心绪,微微思忖一瞬问道,“不如沈苏姀陪着公主去送送申屠世子?”
沈苏姀知道,申屠默的葬礼在申时过半开始,届时申屠府中诸人将从申屠府出发,将申屠默的棺椁送往城外申屠家祖辈坟陵之中下葬,虽然做为罪族的申屠已经没了请宾客吊唁的资格,可是嬴华庭心中有愧,哪怕站在道旁看看也是她一份心意。
沈苏姀果然是了解嬴华庭的,此话一落嬴华庭眸色便是一亮,稍稍沉吟一瞬,当即转身入了内堂,与展狄交代几句,转身便带着她往外走,“我们就在道旁看看便可,申屠府被封,只有哥哥破例入府吊唁了世子,到底……本宫身上也留着申屠家的血。”
嬴华庭今日是骑着马来的,大抵是想低调些,两人出去时便都乘了沈苏姀的马车,赵勤驾着马车往圣德大道之上行去,因为下雪的缘故,街道之上的行人并不多,可饶是如此,因为百姓们都知道申屠家的丧事,此刻街市之上还是聚集着一些百姓想要看看这属于申屠家的最后一场声势浩大之事,虽然,这事并非是一件喜事。
马车在圣德大道中断的一个拐角停下,这处正周围三三两两的站着些百姓,沈苏姀和嬴华庭默然坐在马车之中,外头的议论声低低的落在了他们耳边。
“啧啧,申屠这一次是大伤元气了,也活该申屠竟然敢陷害大殿下!”
“这么多年大殿下的名字连皇家宗谱都不能上,却原来是被陷害的,到底是一国皇子,那申屠着实是胆大包天,这一回大罗神仙都救不得他们了!”
“这世子一死,申屠家便是无后了,申屠大抵要和窦阀一样彻底倒台了!”
“也不是这么说,你不知现如今的卫尉营头领大秦二品辅国将军便是申屠家的二公子吗?只是听说这位二公子素来不得老侯爷重视,之后自己得了军功才有今日的位置,而这一次皇帝并未迁怒与这位辅国将军,申屠家倒也不算无后了……”
“申屠家的二公子?倒是极少听说,快看,来了……”
沈苏姀和嬴华庭同时掀开了车窗窗帘,只见在那空无一物只剩皑皑素雪的街市拐角之地忽然出现了一行招展的灵幡,足足有百人的队伍各个身着缟素,额上亦是系着白色的布条,在那百人队伍的中间,墨色的棺椁被前后左右二十多人抬着,在死一般的沉寂之中缓慢的行走在这阴沉灰暗的天色之下,没有哀乐,不见哭声,却正是如此安静的悲切更叫人生出剖心般的难受,百多送葬人之中并没有申屠致的身影,这些从前隶属于申屠的家臣下人们面色惨白而哀戚,不知是在为他们的世子感叹,还是在为申屠这座即将坍塌的大厦悲伤,或者,是为未来自己浮萍般不知生死的命运而绝望——
那缟素的衣衫几乎就要和周遭的雪景融为一体,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日,死亡带来的沉重,氏族覆灭的绝望,都好似一把无形的大手一般捏紧了众人的心脏,那笼罩其上的哀绝之味,便是连这些旁观人都能感觉的道,早先对申屠多有斥责的路人到底是静默了下来,百多人的队伍默默的从这些围观之人眼前走过。
那一双双低垂而虚无的眸子,那一张张麻木而冰冷的面容,只好似一行没有魂魄的傀儡一般越走越远,尖利的啸叫响起,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在那阴霾重重的天幕之上正有几只黑色的寒鸦来回盘旋,沉重而压抑的死亡气息从天际直达人世,马车之中的嬴华庭眉头紧蹙的注视着那送葬的队伍朝安定门而去,紧抿的唇角未发一言。
沈苏姀的目光从那送葬队伍之上移开,本是不经意的一扫,却陡然看到在街对面的人群之中竟然赫然有一人一马立在街角,往日里身着银甲的将军今日里亦换上了缟素麻衣,因是站在檐下并不惹人眼球,可是隔得这样远,沈苏姀仍是从申屠孤沉寂的面容之上看到了一抹不在她预料之中的哀默,眉头一皱正欲移开目光,申屠孤却好似有所觉得朝她看了过来,冰冷的空气之中隔空一望,沈苏姀果然从那双秋泓深潭般的眸子里看到两分悲伤。
沈苏姀心念一动便能明白申屠孤大抵是和嬴华庭一般来送葬的,可他做为申屠致的第二个儿子,做为申屠默的弟弟,竟然也只能如此旁观相送,一时间不由得让沈苏姀心底生出两分叹然,一转眼,那送葬的队伍已经变作了一片灰色的暗影,旁里围观着的百姓三三两两散去,言语之间欷歔多过了斥责,而街对面的人,也不知何时打马站在了沈苏姀的马车旁。
“请将军节哀。”
沈苏姀在马车之内,看着申屠孤沉沉道出一语,嬴华庭闻言也看到了申屠孤的身影,她大抵懂得申屠孤此刻的心境,对着他点了点头并不多言,申屠孤看了两人一眼,极缓极轻的叹出一口气,“多谢公主和侯爷相送,世子若是底下有知必定……”
申屠孤寂然的话语并没能说完,眉头一簇,他几乎是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了一个方向,申屠致的葬礼在申时过半开始,眼下不过酉时差半刻,天色阴沉幽暗好似夜幕已经提前降临,便是在这浑似夜空的苍穹之下,君临城东北方向正有一股子颜色黑沉于别处的浓烟滚滚的冒了起来,沈苏姀和嬴华庭随着申屠孤的目光望过去,二人心中皆是“咯噔”一声!
那里乃是申屠府的位置!
几乎是立刻申屠孤已经挥起马鞭催马而行,然而刚走出几步,一行卫尉营的士兵已经身穿银色的披风朝申屠孤行了过来,那浓烟看样子已经冒了一会儿,火势亦是不小,只是因为众人都将目光落在适才的送葬队伍之上才未发现,然而此番那些卫尉营士兵一路疾驰而来,显见的已经知道了申屠府发生了何事,沈苏姀一声令下让赵勤赶着马车朝申屠孤靠近几步,甫一跟上去便听到驻马在申屠孤身前的领头士兵语声恭敬又急喘的开了口……
“将军,是申屠府走水了!”
申屠孤看向申屠府方向的眸光已经变得深沉万分,闻言眉头狠蹙,一边打马朝申屠府的方向驰去一边又问,“世子的棺椁刚出来不到半个时辰怎会走水?府中剩下的人呢,禁卫军不是围着的?府中何处走了水?”
虽然强自克制,可那平静的语声之下却还是有两分焦急难以掩盖,那领头的士兵随着申屠孤的速度更上来几步,语声微颤的道出三字,“是主院!”
主院是申屠致连日来待着的地方,那样的地方绝不可能无端起火……
申屠孤如此莫不是要趁着申屠默的棺椁送出之时……引火**?
申屠孤闻言似有一愣,眼底暗色一闪而逝,而后当即挥起马鞭欲加速朝申屠府的方向而去,“啪”的一声脆响落定,申屠孤还未行出几步,身后却忽然响起了一道清绝笃定的语声!
“申屠致不可能**!”
猛地扯缰驻马,申屠孤转身便看到距离他十多步之外的马车之中沈苏姀正眸光沉凝的看着他,见他回身看过来,她又皱眉重复了适才那句话,“申屠致……绝不可能引火**!”
大抵是沈苏姀说这话时眼中的机锋与往日素来不同,申屠孤在她的眸光冷沉的注视之中竟然一时怔愣了下来,看了他一瞬,沈苏姀豁然转头看向了安定门的方向,唇角冷冷勾起,她掀帘望向了车辕之上不知所措的赵勤,“追上那送葬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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