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迪庆和罗绮回到上海后不久,在上海的夏天真正到来之前,麦姬也被正式派驻到了上海,负责协调亚太区的合作伙伴公司。因为菲尼克斯是这家德国公司在中国区的总代理,而麦姬是受德国总部全权委托的咨询公司首席代表,少不了会一同参加一些同德国有关的商业活动——比如德国工商总会组织的酒会。
1998年的夏天,德国消费品博览会在上海举办,德国商家和有德国背景的企业云集上海。德商会于是借机举办了一场在外滩和平饭店的酒会。对菲尼克斯来说,这场酒会对他们建立关系网络,在有德国背景企业中推广他们源于德国本土的管理软件,有着关键的作用。当然,雷迪庆也不可能不记得,随着来年的施罗德访华,拜尔在上海设厂,德国参与建设浦东的磁悬浮项目等等,中德合作全面开展。
雷迪庆和麦姬都参加了那天的酒会。雷迪庆走进位于八楼的和平厅的时候,好多客人已经到了。德商会特别安排的和平饭店老年爵士乐队在大厅的另一头优雅地演奏着三十年代的欧美流行乐曲,挑高的天花板上悬挂下来的水晶灯同两排如戏院包厢一样的半圆形玻璃天窗相互辉映,深色西装男宾客和各式晚礼服的女宾客持着盛有各色各样酒水的水晶杯热闹地交谈着。
雷迪庆一边从门口往里走,同所有的人用英文或是中文打着招呼,简单地聊上几句;一边用眼睛在人群中搜寻着麦姬。一个穿着墨绿色低胸收身长裙的身影进ru到雷迪庆的视线——那是麦姬,而且雷迪庆之所以能在衣袂飘飘的人群中这么肯定地确认是她,是因为在上一个时空夏彤也有一条同样颜色和款式的裙子。
麦姬正在同商会和领事馆的几个德国人热火朝天地用德语不知聊着什么;但从他们的神情和不断传过来的笑声,雷迪庆能猜到他们已经混的蛮熟的了。麦姬戴了施华洛世奇的水晶项链和耳环,璀璨的水晶环绕在数颗同她墨绿色长裙同色系的水滴状宝石的周围,同她有着丝绸材质的紧身长裙的闪亮光滑相互映衬着,勾勒出她的耳垂、脸颊,和她露出的脖子、肩膀的完美线条。
麦姬见雷迪庆过来,也亲热地同他打了招呼,然后把他作为生意伙伴介绍给了她刚刚认识的几个德国人。
整个晚上,他们两人一直作为合伙人的姿态,与很多认识和不认识的人聊天喝酒,拿了一大堆的名片。从他们参加这个酒会的社交目的,这些可能就足够了:拿了联系方法,混了个脸熟,以后再约专门的时间谈生意——没人会有兴趣在这种场合聊上两句就签出去一个大单的。
虽然在上个时空谦和善良的夏彤,变成了风姿卓越的麦姬,但是在聊天中,雷迪庆还是注意到了这个麦姬同夏彤其实还是有很多相同的地方。比如麦姬和夏彤都喜欢同家人朋友一起自驾游,开着车一路走走停停,没有导游喋喋不休的笑话和故事,也没有必须追赶团队行程的那种匆忙。
雷迪庆小心翼翼地同麦姬聊起他们在上个时空一同去过的那普勒斯。夏彤后来曾经多次提起过他们一起走过的那些海岸边依山而建的街道:一扇扇窗口摆满的鲜花装点着一面面白墙,人们坐在同样摆满鲜花的露台上喝酒喝咖啡,悠闲地度过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夏彤说过她不喜欢纽约、上海这样的大城市,第一次看到那普勒斯,她就知道这里应该就是她一直梦想的小镇。
麦姬惊喜地说:“你也喜欢那里吗?那是我长久以来梦中一直想要住下来的地方!”
掩饰住自己内心的兴奋,雷迪庆装出神神道道的样子,说要看麦姬的手相;然后装作从手相里看出了她的一些特别好恶——喜欢喝白葡萄酒但不喜欢红葡萄酒中果皮留下的酸涩;爱吃小绍兴的白斩鸡但不能闻鸡汤的味道;皮肤对合金的东西过敏,所以饰品必须是纯金纯银……
麦姬笑着把自己的手从雷迪庆手里抽回来,开玩笑地说:“不看了不看了!再看下去,什么底细都给你看出来了!”
从麦姬的眼睛里,雷迪庆看出她其实并没有相信他的魔术,她可能觉得他是用心打听和记下了关于她的点点滴滴,所以麦姬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其实更多是感动。
从德国回来的几个月里,罗绮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每天早上从她同李海里的小屋里醒来,等着他从楼下的面点摊上买来的大饼油条和豆浆牛女乃,两个人面对面坐在窗前的饭桌上,像老夫老妻那样吃完早饭,然后一起手牵手出门上班。晚上的时候,如果李海林不加班,两人就会一起做晚饭;吃完后再一起坐阳台上,罗绮把头靠在李海林的肩上,听他弹吉它,抽两口烟,天南地北地说着白天的事情。
每一次,罗绮的心里都会飘出那首赵咏华那首正在流行的歌,想着会不会就这样同李海里一起慢慢变老。每一次,她都会问自己,这是她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吗?那几天在德国那个“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地方的故事,就当它们都没有发生吗?
从德国回来后,雷迪庆同罗绮在办公室里除了业务的事情,几乎没有再单独地相处过。罗绮想,可能雷迪庆也觉察出她夹在两个男人中间的尴尬,可能也想留给大家一点冷静的时间和空间。直到有一天,罗绮收到一个雷迪庆发给她的电子邮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下午三点,复兴路星巴克二楼,等你。”
罗绮按耐不住好久没有同雷迪庆私下约会的激动,早早地来到那个星巴克店的时候,雷迪庆已经在那里了。他坐在二楼最里面的沙发座上,一个人喝着一杯黑咖啡,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被风吹动的树叶。
看到罗绮来了,雷迪庆站起来,拉着罗绮的手坐下。他把罗绮的手捧在自己的手里,看着她的眼睛,仿佛有很多的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罗绮躲闪着雷迪庆的眼睛。同他在一起时,她渴望握着他的手,把手放在他的口袋里,靠在他的肩上,一起慢慢地走在阳光里。可是回到上海后,面对着李海林多年不变的感情或者是亲情,她又有一种无法割舍的不忍心。
罗绮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她好想把自己的纠结和委屈对雷迪庆说出来。
雷迪庆对罗绮讲了一个故事。一对男女在海船上相遇,然后他们相识相知,到后来结婚生子,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可是有一天,一个偶然事件让这个女人从男人的生活中消失。多年后,他们又再次相见。虽然那时女人失去了对这个男人的记忆,但是从再次见到这个女人的时候,男人记忆复苏了:从拨动心弦的第一眼,到每一个牵手走过的大城小镇,每一次心灵默契的快乐时光,都清晰地重现在男人心里。
可是这个女人消失的这几年,男人已经决定放下他的伤痛,准备同另外一个他引为红颜知己的女人开始一段新的恋情。
罗绮猜不到雷迪庆为什么要讲给她听这样的一个韩剧里用滥的场景,只是出于她的直觉,她知道这个故事同她和雷迪庆有那么一点关系。罗绮只说了一句话:“感情来的时候,谁都挡不住;它走的时候,谁也都不要想拦。”
那天回到家后,罗绮扑到李海林的身上,头靠在他的肩上,眼泪喷涌而出。罗绮一边哭一边告诉李海林她同雷迪庆那种朦朦胧胧的感情,也告诉了李海林她感情的纠结和痛苦。她知道,她同雷迪庆之间的故事结束了。
李海林扶起罗绮的脸,用他的亲吻擦掉她的眼泪。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你是我这一辈子唯一会用心去爱,去照顾的女人。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你遭受了什么样的委屈,这里永远是你可以停泊的地方。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梦想家园。”
李海林从他的书桌里拿出了一个他藏在抽屉最里面的小纸盒,拿出一枚戒指,对罗绮说这是他准备了很久的结婚戒指,慢慢戴在罗绮的手上,说:“我们结婚吧!”
第二天早上,李海林醒过来时看到书桌上放着一封罗绮给他留下的信,上面放着他昨晚给罗绮戴上的戒指。罗绮带着她的衣物和她对这两个男人不能割舍的感情和纠结,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