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马车缓慢行驶在雪地上，驾车的男人有张方正的脸，体格壮硕，但见他一面驾车，嘴里一面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看得出来心情很好。
坐在他身旁、身形肥胖的男人双臂环胸，闭目养神，似乎一点也不惧怕摇摇晃晃的马车会将闭目的他给甩出去。
马车内，一名清秀女子神情专注，垂眉敛目，在钉在车厢中央的方桌上提起用棉布覆盖住的热水壶，倒入装了些许茶叶的紫砂壶里，再把紫砂壶里的茶水先行烫过两只青釉茶碗；之后将紫砂壶和茶碗的水全数倒掉，提起茶壶将热水二次倒入紫砂壶里，再分别倒入两只茶碗里，端起其中一只青釉茶碗递到对座男人的面前。
男人手里捧着书册，目光却不在书册上，黑眸注视着女子的一举一动，那温顺的眉眼、专注的神情，格外耐人寻味。
“三少，请喝茶。”段柔将茶碗递到他面前。
向隆宇伸手接过，先在鼻前闻了茶的清香，再轻啜了口，黑眸透过茶碗直视对座的女子。
“到了凤凰城，你不需要帮忙客迎来的生意，想做什么就去做。”
想到娘亲耳提面命的交代︱段柔此行，不是去帮忙生意，而是要让她一游凤凰城，绝不能让她累着，还嘱咐他得多陪着她。娘的心思也未免太过明显了。
段柔微愣地抬眸，将手中茶碗放在方桌上，娇女敕的嗓音轻启：
“三少，可是我希望能帮忙，这样我此行来凤凰城才有意义。”
“不必。娘交代过，是带你出来游玩，不是出来做事的，你不用觉得抱歉，别害我回去又被娘给叨念了。”娘待她可比待他们三兄弟还要好。
段柔粉唇开了又闭，瞧他冷淡的神情，也只好轻声应允。
“三少，前头有间客栈，要不要吃点东西，稍做休息？”驾车的徐永转头问着车厢里的主子。
“也好。”向隆宇瞥了对座的人一眼。
徐永挥动马鞭，驾车速度加快，身旁的人仍是不动如山。没多久，马车停在一间客栈前，他随即翻身俐落下马。
马车一停，向隆宇推开车门，率先下了马车，转头看向身后走出的段柔在徐永小心的扶持下下了马车。
这对义兄妹的感情倒是真好。黑眸微敛，转身走进客栈。
“坐了一个早上的马车，累吗？”徐永关心地问着身前的义妹。
“不累。”段柔笑着回应。
“还不快进去，难不成要三少等我们？”王大厨拍了下徐永的肩头，率先走进客栈。
三人先后踏入客栈里，一眼即看到坐在角落的向隆宇，三人连忙走上前，分别落坐。
“四位客官，请问要点些什么？”小二哥笑容满面地客气询问。
“四碗白饭、一斤炒牛肉、红烧鱼、荀丝卤肉、一盘炒青菜，还有鲜鱼汤。”
向隆宇黑眸扫了三人眼，迳自点了四菜一汤。
“好的，马上来。”小二哥重述一遍，笑着离开去张罗。
“你听说了吗？王老爷昨夜在睡梦中死了。”
前面桌位传来不小的谈话声，出声的是身形矮小的中年男人。
“王老爷？你是指卖油行的王老爷吗？”问话的是坐在他对面、身形瘦长的男人。
“正是。”
“前天看到他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死了？不过，在睡梦中过世，倒也算是寿终正寝了。”瘦长男人喝了口酒，语气难掩惊讶。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诡异的就在这里。王老爷的脖子是被人给扭断的。”
矮小男人夹了些菜入口，声量并未压低，已有不少人纷纷拉长耳朵听着两人的谈话。
“我怎么愈听愈糊涂？你方才不是才说王老爷是在睡梦中死的吗？怎么又会是被人扭断脖子了？”瘦长男人听得一脸迷糊。
“这就是诡异的地方。因为仵作上门验屍，才发觉王老爷的脖子确实是遭人扭断，可又查不出脖子表面有任何外伤。王老爷是一个人睡的，家里并没有贼人闯入，现在衙门封锁消息，正在苦恼这个案子。”矮小男人说起这桩事，也是满脸惊异，若非他有朋友在王老爷府上做事，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送菜来了！”小二哥动作俐落地将托盘上的饭菜一一摆放上桌后，随即笑着告退。
向隆宇端起碗，举箸正欲夹菜，抬眸瞧见对座脸色有异的人，剑眉微挑。
“段柔，怎么了？”
徐永坐在段柔身旁，听到主子的问话，转头望向身旁的人，发现清秀小脸透着惊惶不安，不禁关心地低问：
“柔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没什么。”段柔强扯出一抹笑，连忙端起碗筷，低头吃了起来。
向隆宇黑眸深思地注视着她不安的小脸，和徐永交换一记眼神，却不再多问，各自用膳；徐永帮着身旁的人夹菜，目光不时担忧地瞄向她。
“三少，这两人方才谈论的事倒真是透着诡异。若是一个人的脖子遭外力扭断，外表总会留下痕迹，总不可能隔空扭断脖子吧？也不可能是王老爷睡梦中自己弄断脖子。”
王大厨这一听也觉得悬疑，就像他在灶房扭断鸡脖子，也要用手指使力一扭，多少都会留下指印。
“老王，你就别再说了。柔妹该不会是方才听到那些话吓着了？”
徐永横了眼边说边流露出凶狠眼神、还外加动作的王大厨，心想义妹可能是方才听到受惊了。
王大厨模了模头，瞧了段柔一眼，便不再吭声。
“我没有被吓到，只是刚好想到一些事罢了，没事的。”
段柔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大家担心，清秀小脸扬起一抹笑，杏眸在对上向隆宇打量的黑眸时忙不迭地垂下，不敢与他对视。
“什么事？”向隆宇黑眸直勾勾注视着对面回避他眼神的人。
段柔一脸纳闷地抬头。
“你想到什么会令你一脸受惊不安的事？”向隆宇不容她逃避，醇厚嗓音犀利地再问。她外表看似柔弱，但并非容易受惊之人。
“我……”段柔垂下杏眸，低头用膳，摆明不愿多说。
“咳，三少，我们大约再两个时辰就能赶到凤凰城，柔妹和王大厨也是跟我们一样暂住在酒楼里吗？还是要另外找住处？”徐永眼见义妹被为难，连忙开口救援。
“你是在问废话吗？徐永，你倒真是个好义兄。”向隆宇直接赏他一个爆栗。
“说真的，徐永和段柔你们这对义兄妹感情真是好，甚至比亲兄妹还要好，真是少见。”王大厨在接收到徐永暗示的眼神时赶紧插话。
“哈哈！你是羡慕我和柔妹的感情好，对吧？”徐永开心大笑。
段柔听闻，唇角微扬，却不再抬头，就怕又对上那一双锐利探索的黑眸。
向隆宇冷哼。他岂会不明白这两人的心思，就暂且放过段柔。低头用膳。
向隆宇一行人在天黑前抵达凤凰城。负责凤凰城客迎来的姚掌柜在瞧见驾车的徐永时，连忙来到大门口相迎。
“三少。”姚掌柜恭敬地弯身喊着。
目光望向率先打开车门、走下马车的俊逸身形，随后再看到尾随走出车厢的姑娘时，表情一愣。三少不是一向讨厌女子吗？怎么会容许女子与他同车共乘呢？
更令他睁大眼的是，徐永在一旁小心地扶着那位姑娘下车；他几曾见过徐永这个傻大个对哪位姑娘这么体贴的！这令他更加好奇这名清秀白净的姑娘到底是何许人。
“姚掌柜，这位是王大厨，他会暂时留下，负责教厨子们的厨艺；而这位是段柔姑娘。”向隆宇简单介绍后，便负手大步踏入酒楼里。
“原来你就是段姑娘，也就是徐永常挂在嘴上的义妹。”姚掌柜笑道，总算是见到徐永口中温柔可人的义妹了。
“姚掌柜客气了，叫我段柔就好。”段柔浅笑盈盈。
“好了，别站在这里，风大。柔妹，我先带你去你的寝房休息。”徐永大手一挥，一掌推开挡路的姚掌柜，护着段柔先进酒楼里。
“臭小子！有这么宝贝吗？”姚掌柜毫无防备被这么一推，脚下踉跄了下，气得啐骂。
“哈哈！”王大厨大笑出声，随后走进酒楼里。
段柔在被徐永带到三楼厢房稍作休息后，便走到隔壁向隆宇的厢房，将他的包袱打开，取出里头的衣裳，放进衣柜里；再拿起圆桌上的茶壶，打算去趟灶房装些热水。
走下阶梯，来到一楼，正欲拐进灶房时，却听到一道娇蛮的嗓音，不由得停下脚步。
“向隆宇人呢？我知道他回来了，快把他给我叫出来，我要见他！”
一抹美丽红艳的身影，手持长鞭，如火般的身形十分吸引人，站在一楼处，无视众人目光地叫嚷。
“马姑娘，三少还没回来，你还是改日再来吧。”
姚掌柜搓着双手，笑得一脸小心翼翼，心里暗忖，这个姑女乃女乃怎么消息这么灵通，三少前脚才踏进来，她就追了来。
马天娇一听，美眸一眯，挥动手中长鞭，在空中发出“咻咻”吓人的声响，令人听了不禁害怕地咽了口口水。
“姚掌柜，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瞒本姑娘。我的人明明就看到向隆宇方才踏进酒楼里，你还敢骗我！”
原来是派人守在酒楼附近，才会三少一回来，马上就知道。这个马天娇还真是难缠。姚掌柜额冒冷汗，心底暗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