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没关系……本王勉为其难,帮你情景再现一番,如何?”景玺扯下挡在自己和白筝之间的软薄锦被,笑得不怀好意。)
“我们这王府虽不在郊外,没得那般清净,可是这床榻却是实打实的。来,躺上来……”不等白筝反应,景玺做回想状,又兀自加了一句。
前头几次都在言语上吃了亏,白筝现下学乖了,无论景玺说什么她都不接话,只是站在那里,瞪着景玺不说话。
同时,她将景玺的每一句话细细过了一遍,又恍惚记起前几日自己确实是从郊外回来的,而且还“见到了”景玺的娘亲和一名老者才。
这几日事情多,将她脑袋里塞成一团稀糊糊,让她都没时间好好整理一下。
现在在这个档口,景玺一提郊外,她倒突然想起好多事情来。
其实那天在郊外的院子里,本来她睡的挺香,却猛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呵斥,她正想睁眼看个究竟,却感觉身体被拽着动了起来,她当时本就觉得没什么力气,这突然醒来搞不清状况,只是觉得现场的气氛太过于压抑。
后面听到景玺娘亲的话,才晓得自己成了个拖累。如果她在那一刻睁开眼睛醒过来,不晓得景玺和景玺的娘亲会作何反应,因猜不准,所以就干脆装睡。再加上,当时鬼使神差的,她想知道面对刁难,景玺到底会为了她作何反应摹。
后来被那名老者扛走,白筝更觉没有必要醒过来同陌生人作一番交流,就完全没有了睁眼的打算。
直到后来景玺来,她回想起她为了自己,才和自己的娘亲起了一番冲突,所以才忍不住同他说了话。
可……
在她醒来之前,她明明还在县衙的地牢里。虽然她当时浑身难受、焦灼,只觉得全身都有蚂蚁在爬,但她的意识还是有些的,所以她可以确定的是,她当时见到的是季审言。
那么中间的这一段就空白,定然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对了,方才景玺说,那见不得人的药物,莫非……
虽然记忆没了,但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情,潜意识里总隐隐感觉得到一些的。
白筝又打眼看了一回景玺脸上让她略觉羞臊脸红的笑,心下猜测,景玺要帮她再现的事情,绝对不是件好事情。
从他的表情来看,还是一件那方面的事情。何况,他方才都说了,这件事情要躺下才能……
“我突然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想先回房了。”白筝并不是在完全撒谎,刚刚经过这几次猛烈的脸红心跳,只觉得气血上涌,脑袋也越来越重,一时之间像贫血的人蹲得久了之后猛然起身那种感觉,竟是有些站不稳。
景玺离开蹿下床来,连外衣都来不及穿,“没事吧?”
白筝只觉一阵风掠过,再看时,已被景玺护在怀中,而她竟然差点被这阵风带倒,不由得向后倒了一步。
她心下苦笑,料想可能是白天奔走于县衙和王府之间,又遇到一个让人头疼的江素绡,所以才落得这么虚弱的样子。
“没事儿!我就是累了!回访歇一歇就没事儿了!”她在这个时候陡然做成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她害怕景玺疑她用心不良,是想以退为进,好让他强势一点。所以白筝挣月兑了景玺的护扶,把声音也不由得提高了几分,甚是爽朗的态度。
但她又怕自己若装得太过于没事,景玺会认为她在开玩笑,不让她走。所以她说话时,依然强调要回屋子里歇一歇才能好受点。
主要是,白筝心里装着事,害怕接下来真的面对那件事,让景玺发现了她身体上的秘密。
说句话也要考虑如此多的因素,白筝只觉更累,一颗心也是醉了。
“你今夜哪里都不许去,就在本王的房间睡。”景玺看了一眼白筝复杂的神色,又苦涩地加了一句,“本王出去。”
白筝犹豫了一下,最终颇是无情地说了一个字,“好。”
景玺将白筝扶到床榻上坐下后,捞起一旁的外衣,就往门外走。
“等一下!”
听到白筝的声音,景玺惊喜地转过身,“怎么了?”
白筝吞了吞口水,“记得帮我把门关上。”
景玺嘴角抽了抽,“哦。”
眼见景玺就要走出大门了,一个脆生生的女声却不合时宜地钻进白筝的耳朵,
“三哥哥。”
白恒顿觉身上好了许多,忙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果然是江素绡。但奇怪的是,这次她居然没有带任何侍女,竟是独身冒着夜色而来,她眼中一片楚楚之色、像是受了惊吓。
景玺望了一眼白筝,却并不说话。
“素绡姑娘,这深更半夜的,你到这儿干什么?”
“素绡有些认生,所以睡得不踏实,便想着月色大好,不如出来赏赏月,过一过应景的诗词。却不想半路听见两个府中的丫鬟说王府闹鬼……”江素绡用手拍了拍胸口,似是惊
tang魂未定,“素绡原本也只是当作玩笑话听听,可不曾想回廊的纱灯突然间便灭了几盏,一阵怪声音伴着凉风就飘了过来。素绡带出来的两个侍女胆子极小,扔下我跑了。”
江素绡往身后的一片漆黑望了望,紧着往景玺站的地方走了几步,又才柔声道,“本来我是不信这些的,可这黑夜委实有些吓人。我想着三哥哥这里近些,便急急奔了过来。我……”
其实说到这个话题,白筝是最害怕的。江素绡一番话说完,白筝脑海里已经有了千万个诡异的画面飘过,立时觉得自己的脊梁骨一阵拔凉拔凉。
为了给自己壮胆,白筝也不由自主地往景玺走了几步,想伸手去抓他,可一想起方才那些事情,就作罢了,以免又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以为她想留他。
可江素绡不同。
“三哥哥,我怕。”几个字,将小女儿家该有的娇俏和柔弱诠释得淋漓尽致,一双柔夷早就拽上了景玺的衣袖。
彼时她一身素白的纱裙,一头青丝只是用红带子松松地束在脑后,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真真是我见犹怜!
望了一眼景玺,白筝发觉他并没有要推开江素绡的样子。
白筝突然觉得有些泄气,虽知自己长得并不差她几分,但是自己这稍显扁平的身材,终归是个痛处。再加上自己这一副万事都要强的性子,哪里会做得出她这样一幅惹人怜爱的样子。
连之前在房中那样好的机会,她都要生生地找了理由毁掉。
是了,她还有一个痛处:被破了身。
遑不论江素绡是皇帝老儿亲自指婚与景玺的,江素绡本身的家世,也高出她太多!
而她呢,单单凭着景玺的一点情谊。
以往她刻意回避的一些问题,稍稍被提起一点头绪,就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提醒她,她的情况是相当、相当地悲催。
不知景玺的那一点情谊,还能撑到几时?
就算情意长在,面对圣旨,她和景玺的未来又能走到哪一步呢?
更,那次在郊外的屋中,景玺的娘亲,对她确实也是讨厌得紧,虽然她们之前从未见过面。
先不论正妃侧妃这个头衔问题,难道她的真的要和别人分享同一个男人?
她做不到。
白筝扼腕,决定趁还没泥足深陷之时,索性就此抽身为妙。免得到时你也哭爹,我也喊娘,那就尴尬难办了。
看白筝半天没有吃醋的意思,景玺有些扫兴第拂开江素绡的手,往白筝挪了几步。
他却突然想起白筝曾经说过,她也是相当地怕鬼,决定吓吓她,于是便敛了眉目道,“这府中确实有些闹鬼。连本王都有幸见过一两回……那场景,本王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被景玺躲开,江素绡原本还有些尴尬,现在听景玺说出这么一句话,以为是在附和她,又欢喜起来,于是情不自禁又朝着景玺追了几步,又将自己的一双柔夷搭了上去,“三哥哥,竟连你都害怕吗?”
白筝脑海中一片翻江倒海过后,回过神来看身边的两人,却一不小心看到那双依然蹭在景玺身上的手,虽然不爽,可又有些庆幸,幸亏自己方才在心中做了决定。
她委实是太英明神武、未卜先知,否则又要酸一阵了!
“你们先聊,我要去睡觉了。”为了装得毫不在意,白筝夸张地打了一个哈欠。
江素绡先是一疑,而后见白筝真的转身进了屋、关了门,脸上才晕出一朵喜滋滋地红云来,“三哥哥,不如你送我回去吧……”
景玺怅然回神,心道女人心海底针,当真是说得一点没错!
内心反复模索了好一阵白筝突然关门的原因,他才猛然发现自己身边还站着一个江素绡,遂冷眼说了一句,“灵风,送回去。”
江素绡还没反应过来,已从黑暗中出来一个面孔冰冷的男子,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白筝关了门后,只觉心头一口气堵得难受,再加上头昏脑涨,便顺着门板滑下,就地坐了,把头埋在自己的双膝之间,想了很多很多。
而门外的景玺,望了一眼越渐明亮的悬月,一矮身坐到了门前的石阶上,想起白筝这几日种种的嗜睡情形,终于开始认真审视老顽童说的那些话。
白筝的身体,真的再也拖不得了。
一扇薄薄的门板,两张肚皮,就这样隔着两颗心,各自枯坐了好久好久。
*
接下来的几天,景玺都再没出现过。白筝只当他是在陪远道而来的太子,并没有想太多。
木袖来过一回、秦柯自然也跟来了。但不过是闲聊一些后,就走了。
白筝一直没有出院子,一方面是觉得身子不舒服、没力气,再则就是怕遇见江素绡。关于景玺,她绝口不提。
中间有几次,白筝动了想去看看季审言的念头,但最后思前想后,都作罢了。想着在这王府之中,他应该会被照
料得挺好。
一切好像都过得顺风顺水,没什么特别。
最大的事情,就是有一个眉目乖巧、有些微胖、唤作“云雀”的侍女前来报到,说是被景玺指派而来,专门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这个小丫头同白筝年龄差不多,也不过十七八岁,却是个话唠,面善得很。
可由于有了陶儿这个前者之鉴,白筝对侍女丫鬟这一类词,都有些抗拒。
千防万防,身边人难防!
上次被陶儿陷害了几把,她竟浑然不知。
只是这次是景玺亲自选的,而且人已经到了房里,再赶走人家确实不大好,所以白筝勉强将她留了下来。
几天里下来,无所事事的白筝被云雀照顾得甚好。且,人如其名,云雀的聒噪让白筝觉得,烦闷的日子也过得快了些。
只是至此,白筝原本一颗随和松散的心,便开始慢慢筑起一道防人之墙。
**书锦程**
第六天的半夜,白筝睡梦间恍觉床边立了个人,她惊慌坐起,才发现自己并不认识他。
“醒了?”将白筝的慌乱全部扫尽眼底,一身男装的段清尘哼笑一声,语气冷冽。
“你是?”白筝头昏脑涨,只是觉得对方的声音很是熟悉。
“我是玺儿的娘。不过,这是个秘密。想必你不知道,当年我还是段贵妃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如今我的存在,是不便让外人知道的。”说完,段清尘挨着白筝坐下,摩挲着手里的长剑。
白筝心里咯噔一声,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既然劫匪在你面前露了脸,那你如果没本事,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正欲朝着院门外喊两声救命,白筝只觉身上的某处一痛,随之,她就发现自己能看不能说,能活不能动了。
“别喊了,附近几个院子的人都被放倒了,连那一直保你的梅歌,现在也是不省人事。怪只怪,你误了我玺儿的心,也就碍了我的道。你也活了十几年,算是不枉此生。再说,我只不过是提早断了你的命,总好过你忍受病痛的折磨。”
白筝听得云里雾里,但重点她是抓住了:她活不成了!
恩,现在安逸了,等着被宰吧!白筝在心里苦笑。
*
原本以为自己会被段清尘带到一个深山老林后解决掉,没曾想段清尘只是在王府里绕了几绕,就把她带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花园。
白筝这才头一次知道,原来王府里还有这么个地方!
幸得他、娘,让她长见识了!白筝在心里笑了笑,算作是苦中作乐,自行安慰一番。
最后段清尘停在一口枯井旁,一矮肩,就将白筝扔在了地上!
她望了一眼天,马上抓起白筝的肩,竟毫不犹豫地将白筝扔下了枯井!
白筝真真是哑巴吃黄连,痛得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却连哼也不能哼一声,颇是委屈和无奈,只得抱着一眼的泪花惊恐着、害怕着,望着井口微弱的光,白筝在心内哀嚎了几声苍天大地,却恍然醒悟,这不正是天要亡她了么!
喊不能喊、动不能动!除了等死,就只有等老天爷开开眼,给她抛一根活命的橄榄枝了!
可出乎白筝意料的是,段清尘紧接着居然也跳了下来。
难道不是要她慢慢等死,而是要在井里结果了她?
老天爷啊!把心错付看来真的是要命的!白筝眼睛的里的泪花儿因为段清尘的突然陪伴,陡然间扑扑簌簌地全滚落下来!
再一次出乎白筝意料的是,段清尘却并没有一道结果了她。只见她半蹲在在井壁模索了一阵,而后双掌用力一推,那井壁居然动了!
井壁上居然还有一道门!
直到那道门大开,白筝醒过神来时,段清尘又已经拖着她往里而去了!
完了完了!这下是彻底完了!白筝不由得又一阵哀嚎,要是进了这里面,就再也不要抱着被人偶然发现、然后把她救出去的希望了!
她死定了!
段清尘的动作很快,想必也是对着地方十分熟悉,她三下五除二就将白筝“安置”在了一根木柱上。
白筝实在很佩服她的本事,这黑漆漆的一片,她连视物都很艰难,而景玺他、娘亲居然还将她绑了,还邦得忒牢固!
“那个贱人当年同你一样,也是长得这般水灵,也是这般无家无势、也是这般……没本事!可她却靠着一副皮囊一路坐上皇后的位置。呵呵……”段清尘将一根长长地蜡烛点上,洞内瞬间有了亮光,虽微弱,与之前的乌漆麻黑天差地别。
白筝对段清尘说的这些话已经相当震惊,带接着烛光看清这洞内的情形时,她惊得一颗心瞬间停止了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