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筝推开云雀喂过来的饭菜,冷冷地看了一眼江素绡。
“让她们俩都先出去。”白筝扫了一眼江素绡身后的两个侍女,面孔严肃。
江素绡面露狐疑,但最后想到这是在王府,且白筝有伤在身,便挥手让两个侍女退出去了。
“云雀,你也出去。守着大门,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可是王妃娘娘……”云雀看了一眼江素绡,又看了看白筝,有些不放心。
“出去。”白筝将神色又染上几分严厉摹。
“是,王妃娘娘。”云雀不敢再多说,转身快步走开。
直到确定云雀已经关好大门后,白筝这才重新看向江素绡,“我们做个交易吧。”
对于白筝的话,江素绡显然始料未及,“白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是皇上御指的三王妃,是也不是?”
江素绡的眼神有片刻的躲闪,但很快便将下巴扬了扬正色反问,“白姑娘为何突然说起这个?莫不是以为这是我和太子殿下合谋来骗你们么?”
“我没有这么说。我只问你,是也不是?”白筝深知太子的身份摆在那儿,他做事,定然容不得怀疑的。
“是。”江素绡回答得很肯定。
“你与景……你与三王爷,可是旧识?”
“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白姑娘,你到底想说什么?”江素绡对于这样反常的白筝,有些吃不准,所以不敢再多说。
“那就算作不是旧识吧。这样说来,三王爷对你,是没有感情的,对吗?”白筝将声音放柔了一些,也不再看江素绡的神色。
“白姑娘,皇上赐婚和感情二字比起来,想必你也知道孰轻孰重。”江素绡将下巴仰得更高,目光里有些志在必得。
“我知道,当然皇上赐婚重于一切,感情算什么。”白筝的声音更轻,带了些明显的伤感。“不过,如果三王爷对我用情至深,你觉得,我对你的王妃之位有没有影响?”
江素绡没料到白筝会这么直接,一时模不准她的意思,便只是看着她,等她的下文。
白筝苦笑了下,“你也知道三王爷从小便养在深山,他的性子并不好驾驭。如果我夹在中间,你和他的好事,恐怕不一定能成。”
“白姑娘,你是在威胁我吗?”见白筝说话已经如此直接,而且房间里又没有其他人,江素绡便也没再克制。
“威胁?呵。你还记得我刚刚对你说过什么吗?我想和你做个交易。你只需破费一些财物,再帮我一个小忙。你和景玺的路,会顺畅很多。”
江素绡眼中闪过一抹惊色,越加狐疑,“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难道白筝的房中藏了人,这是在试探她的话,让她钻套子?可方才她明明看见景玺甩袖离开了她才进来的……
“放心。我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和你做交易。你过来。”白筝抬起自己的一只包子手,朝江素绡招了招。
江素绡本就坐得离白筝很近,看见白筝这副神秘的样子,好奇心作祟,身子不由自主地往白筝靠了靠,白筝坐起身子,干脆直接趴到江素绡耳边,簌簌叨叨的说了一阵。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或者说,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江素绡听完,也很自然地压低了声音。
白筝用两只包子手挡住自己的脸,然后又说了一阵。
看着江素绡依然纠结的脸,白筝故作高深的丢下一句,“这样的机会,错过就不会再有了。你最好尽快做决定,指不定我下个时辰就后悔了。”
江素绡一噎,嘴唇动了动,最后站起身来踱了一会步,“你容我考虑考虑。”
说完,江素绡便要走。
“哎哎哎!你要考虑多久?我只给两个时辰,如果到时候你那边还没有消息,就别怪我反悔了。到时候……这往后一辈子的时间,可长着呢……”
江素绡皱眉,丢下一句“两个时辰便两个时辰。”后就走了。
白筝看着她的背影,心底悲喜交加,一时间五味杂陈。
**书锦程**
江素绡走后,白筝让云雀扶着她去了一趟金苑。
金苑的各处,均有戎装的侍卫把守,但白筝和云雀一路进来,倒是畅通无阻。
“季公子,我是白筝。”房门紧闭,白筝让云雀敲了门后,自己朗声报了一句。
想起之前季审言对她的抗拒,白筝有些忐忑,估模着季审言不会给她开门,更不会出来见她。
可白筝的这个想法还没从脑海中褪去,大门吱呀一声便开了,一个戴着半面淡金色面具的男人立在门后。
白筝细细看了一眼,才发现那是季审言。和她想象中不同的是,季审言仪容整洁,身姿挺立,面容看起来也相当平静。
“白姑娘,进来坐。”季审言的声线也很平稳,是白筝初见他时的那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白筝一时有些发愣,她想过好几种与季审言重新见面时的情景,但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这样从容的季审言,反倒让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呆愣在门口。
“白姑娘。”季审言扫了一眼白筝的双手,眼底抹过一丝心疼,但很快便褪去。
白筝回神,有些尴尬,这才提步走了进去。但为了安全起见,她让云雀候在大门处等着。
等白筝坐定后,季审言本准备沏一杯茶给白筝,但想到白筝的手,便放弃了。他一掀灰白的衣袍,坐在桌子的另一边。
“季公子,你……”白筝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想要问问季审言脸上的伤,但又怕提起他的伤心事。
“不碍事的,都已经好了。只是落了疤,往后这半张脸怕是见不得人了。”季审言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毫不在乎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极小极小、且于自己无关的事情。
“只要人没事就好。”白筝觉得气氛很怪,便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转了转,“这屋子里的画都是你画的?”
季审言扫了一眼屋子里挂着的几幅丹青,不自觉地瞟了一眼书桌上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宣纸,“闲来无事,找点事情聊以度日罢了。”
“为何画中的女子只有背影,都没有正面?”白筝凑近一副挂的最低的画,问出心中所想。
“白姑娘,你的手怎么了?”季审言走到白筝身边,却保持了两三步的距离。
“没什么,一点意外。过几天就好了。”白筝一时有些慨然。仔细想一想,她在这个北赤王朝最先认识的一个人,如今阴差阳错的被毁了脸,成了现在的模样。虽然季审言现在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可她知道,在这些“不在乎”背后,必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心酸。
当大家都被新的苦痛折磨着的时候,往日云烟,倒显得无足轻重了。她与季审言之间,本就没有什么大怨大仇,如今时过境迁,再次看到现在的季审言,倒有一种故人的感觉。
只是……
“女子的手,是第二张脸。白姑娘该好生注意些,不要落了疤痕。”季审言见白筝不愿意对自己吐露真心,便也不再问,只是言辞恳切地嘱咐了一句。本想再说多一点,但一想到两人之间如今的关系,便住了口。
白筝听见季审言这句,眼睛突然有些酸涩。一个被毁了容的人,居然还在这个时候要她好好注意自己的手……这场景,实在让人感慨。
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些事情,她和季审言如今会是什么样?
只是,世间哪有当初。
“我会注意的。你往后怎么打算?”白筝为了制止住自己的伤感情绪,忙换了话题。
“往后……”季审言转身望着窗外透进来的光,顿了良久,“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吧。”
他作为一个人质,哪有什么往后?有现在,就已经很不错了。听说月国当初过来的人质,大半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完好的,没有几个了。北赤皇帝将那些人质安插在诸皇子身边,那些皇子,又有几个是好惹的、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景玺对他季审言,算是仁至义尽了……
不过对于这些事情,季审言并不想提,更不想对白筝提。
“对啊,往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毕竟计划赶不上变化。”白筝沉默了一阵,想起自己最近经历的一些事情以及自己的一些打算,对季审言的话很是赞同。
季审言转过身,白筝也转过脸,竟是不约而同弯起唇角浅笑起来。
“不过,不论经历了什么,只要还活着,我们就不要放弃希望。再糟糕的人生,都有他的一套活法。你以后……”白筝顿了顿,吞去喉中的哽咽,“你以后,也好好为自己打算打算。毕竟,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只要人在正道,终有一天,能叫人刮目相看。”
听着白筝的话,季审言心中猛然有什么东西顿时炸开来,荡起一片清明。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他的脚边,仿佛他往前走一步,就有无限的光明在等着他。
季审言没有说话。
白筝用自己的包子手拍了拍他的肩,“小伙子,我看好你!要加油哦!我们是永远的……朋友!”
季审言侧首,“好,永远的朋友。”
收回自己的手,白筝在脸上挤了一个大大的笑,“那我走啦!”
季审言笼在衣袖中的手动了动,淡淡应了一声,“那我就不送你了。”
白筝甩着自己的两只大包子手往外大步流星,“哎呀,老熟人啦,送什么送!走了!”
本想说一句“改天再来看你”,可那句话在喉间盘旋了半天,终是没有说出口。白筝跨出大门的那一刻,眉目瞬间黯淡下来。
“小姐……”云雀有些担心,关于这个季审言,她是有过耳闻的。
“走吧!”白筝脚步匆匆,并不回头。
**书锦程**
十五天过后,白筝的手已经
基本上好了。而在这十五天之间,除了太子景宣身边的那个太医,再没其他人踏入过她这个院子,包括景玺。
“云雀,王爷最近不在府上吗?”白筝盯着自己手上淡淡的疤痕,将十几天来一直憋在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云雀将盛好的一碗米饭放在白筝面前,气呼呼地嘟哝,“奴婢昨天还看见王爷和那个什么江小姐在花园里赏月呢!”云雀本还想再说,却猛然发觉这句话可能会伤到王妃娘娘的心,便忙住了嘴。
不过,一起赏月的,除了江素绡,还有太子。云雀暗忖,这个即使不告诉王妃娘娘,也应该没什么吧。
“赏月……”白筝自己端起米饭,往嘴里送了一口,却觉得有些苦涩,便放下了碗。回想起景玺最后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两人不过发生了一点口角,甚至连口角都没有,他怎么就生了那么大的气?宁愿赏月也不愿意来看看她。
或者说,他也深深地明白皇命不可违,所以现在已经开始疏远她,和江素绡培养感情去了吗?
如果她白筝和景玺已经是夫妻、或者说二人已经感情深厚,她倒可以奔去问他一问。可现在,二人不过是处在彼此有些好感的时候,她白筝实在没资格、也没脸去质问他。
想到这些,白筝反倒笑了笑,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一顿食不知味的午饭很快吃完,在云雀收拾碗筷的时候,白筝站起身来,“你带我去厨房。”
“恩?”云雀一时搞不清白筝的用意,呆愣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