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杨得意就来到了兰林殿,并带着刘彻的口谕。
杨得意往兰林殿的大门前一站,花念吟不得不跪下接旨。
“传皇上口谕,平阳侯府歌女卫子夫身有隐疾,不宜伺候君王,特命为宫女,侍于长信殿,服侍太后。”
“民女谢主隆恩。”
花念吟磕头后,杨得意亲自将花念吟扶了起来,然后对花念吟说道:“姑娘,皇上念你身体有恙,特许你先入住永巷,等身体养好了之后再去长乐宫伺候。”
“有劳皇上费心了。”花念吟礼貌地对杨得意说道。
杨得意看着花念吟不卑不亢的样子,眼中浮现出一丝赞赏之意,
“姑娘这就随着咱家前去永巷吧。”本来是应该派一个姑姑带着花念吟去永巷的,但是杨得意却突然临时起意想要自己带着她过去。
“谢谢公公了。”
花念吟随着杨得意一路,二人并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花念吟偶尔询问两句关于宫中规矩的事项,然后杨得意回答。在途中,杨得意给了花念吟一个锦囊,说是皇上给的,让花念吟看完之后就尽快销毁。
花念吟接过,放入了袖中。
当杨得意将花念吟带到了永巷,让小宫女找来一位桂姑姑,想桂姑姑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花念吟仔细打量着这位桂姑姑,她的穿着一丝不苟,看样子是一位在生活上很是严谨之人,当桂姑姑看向花念吟的时候,见多了世面的她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只是领着花念吟来到一处房间,对她说道:“你是杨公公亲自领来的,不管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到了永巷,你就要听我的吩咐,知不知道?”
“喏。”花念吟答道。
桂姑姑看花念吟样子还算谦和,于是口中的语气也就没有之前那般生硬了,然后再对她说道:“你是杨公公带来的人,我自然不会故意去刁难于你,但是你也要知道,若是你仗着有杨公公在背后撑腰,就不听从管教,那我可就会对你不客气。”
“姑姑放心,奴婢不会的。”
“这就好,听杨公公说,你是被安排在长信殿太后娘娘身边当差,正好我也在太后身边服侍了多年,对太后的习惯也有所了解,我现在就告诉你。”桂姑姑对花念吟说道,“我只说一遍,你要好好记住。”
“喏。”
“太后娘娘一向浅眠,每日卯时时便会醒来,这时就要给太后娘娘准备梳洗。太后娘娘在用早膳之前,一定要喝一杯浓茶,此茶要用御花园清晨荷叶上的露水泡制,煮上山前龙井,泡制三次,取最后一道……”
桂姑姑说了很多,花念吟都认真地听着,然后牢记于心。
待桂姑姑离开之后,花念吟便在房间内休息下来,此时的她,身体还是虚弱的,她打开杨得意给自己的锦囊,里面是一块写有字的绢布,花念吟看完之后,便拿出火折子将锦囊烧尽。
没过多久,就有人敲响了花念吟的房门,花念吟上前将房门打开,看见门外站着的是一个自己并未见过的小太监,小太监对着花念吟乐乐呵呵地一笑,然后开口说道:“请问是卫子夫卫姑娘吗?”
花念吟点头,“请问公公是?”
“奴才来贵,在杨公公手下当差的,奴才奉了杨公公之命,来将这些药材拿给姑娘。”来贵回答道。
花念吟接过小贵子手中的药材,然后对他道谢:“谢谢公公了,劳烦公公代我向杨公公道谢。”
“不用谢我,姑娘叫我来贵就好。”来贵往花念吟的屋内张望了一下,然后说道,“姑娘可否还有需要添置的东西,和奴才说一声,奴才这就给你送来。”
“不用了。”花念吟谢道,被他这么一说,她倒是感觉自己不像是来当宫女的,反倒是像个主子似的。
“这样吧,永巷夜里水气有点重,奴才去给姑娘添置两床被子吧。”像是生怕花念吟不答应,说完之后就立即走开了。
花念吟将药材放回房中,来贵很快就回来了,手中抱着两床棉絮,帮花念吟放入了柜中。
“姑娘,以后你有什么事情就和奴才说,奴才肯定为姑娘办到。”来贵依然是很开的笑脸。
花念吟对来贵说道:“来贵,谢谢你了,麻烦你去告诉皇上,不用为我如此费心,这些身外之物我并不在乎。”
来贵一听花念吟的话,脸立刻红了,“姑娘怎么知道是皇上让我来的?”
花念吟只笑不语。
“既然姑娘已经知道了,奴才也就将姑娘的话告诉皇上,姑娘以后若是有需要,告诉奴才便可。”
“嗯,我会的。”
待来贵走了之后,花念吟将他从来的要放在了桌案上,然后打开仔细查看。
因为太医查不出自己的病因,所以开的大多是一些调养身体的补药,而且还开得不少。
花念吟自然知道这些药对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作用,但是这些药对于自己来说,却是用处不少。
这些药已经是一副一副配好了的,花念吟便将这些重新分类放好,然后思考着要研制成那些药。
“刘彻对你,倒是蛮好的。”
突然,花念吟的身后传来一阵男声,花念吟回头,便看见楚言翊站在自己的身后。
花念吟没有理他,继续摆弄桌案上的药材。
楚言翊见花念吟没有理会自己,于是便自行在花念吟的对面坐下。
花念吟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边摆弄药材,头也不抬地说道:“那是,若不是你昨晚将蛊毒催动,说不定我已经成了后宫的美人或者夫人了,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
“昨晚,你没事吧。”楚言翊开口声音很轻,花念吟差点以为自己听到的是错觉,但花念吟还是听见了。
花念吟嗤笑,“这不是没死?”
突然,花念吟拍案而起,指着楚言翊大骂道:“楚言翊,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我昨晚被痛得差点丢了半条命?我知道我现在的命掌握在你手中,但是你用不着这样来提醒我,我也是人,这种撕心裂肺的痛我受不了!”
昨晚的疼痛真的是让花念吟刻骨铭心。
楚言翊望着花念吟生气的样子,脸上闪过一丝愧疚,然后对花念吟轻声说道:“对不起。”
他的道歉,让生气中的花念吟愣住了,他一向冷漠的样子,竟然还会向自己道歉?花念吟本来心中的怒火被他这一句“对不起”立刻浇熄了半分。
花念吟重新坐下,然后对楚言翊说道:“那你说说,到底是为什么要突然催动毒蛊,你不是很希望我能够在刘彻身边吗?若是昨晚你没有催动蛊毒,我恐怕就已经达到你的计划了。”
其实,花念吟还是和感谢昨夜的蛊毒发作的,若不是这样,自己可能就已经被刘彻给那个了,但是一码归一码,楚言翊让蛊毒发作得如此厉害,将自己折腾得死去活来,这笔账,自己肯定是要找他算的。
“按你的意思来说,是我打扰到你了?”楚言翊脸上露出不屑的嗤笑,眼睛一直看着花念吟,等着她的回答。
花念吟被他奇怪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反问道:“难道不是?”
“别忘了你进宫的目的,让你进宫不是让你来享受荣华富贵的。”
“你让我进宫刺杀汉武帝,我不去接近他,有怎么去刺杀他?”
“计划有变,你现在的任务不是去刺杀汉武帝,刘彻的武功不凡,一点武功都没有的你根本就刺杀不了他。”
楚言翊的话,倒是让花念吟没有想到,于是问道:“那你前来,是想要给我安排什么任务?”
“我要你找到朱雀衔环杯。”
“朱雀衔环杯?”虽然自己知道这个东西肯定有它的意义,不然在司马谈当时听到朱雀衔环杯的时候会有这么的的反应,但是她还是想知道这个东西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我也不怕告诉你,朱雀衔环杯本是霸王之物,朱雀衔环杯为一雀双杯,雀嘴上衔有一玉环,后来在霸王死后无意中流入汉宫之中。”
“你要这个东西干什么?”
楚言翊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传言,朱雀衔环杯中隐藏着一幅地图,那是霸王的墓穴所在。”
花念吟听完,也就懂了。恐怕这幅地图不只是墓穴那么简单,当年霸王乌江自刎,他真正被葬在哪里谁也不知道,就像秦始皇一样,虽然有一个浩浩荡荡的兵马俑,但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葬在哪里。
项羽毕竟是一世之雄,身前的财富定当不少,他的墓穴地图,说不定也是一个藏宝图。
“我曾听我娘说过,朱雀衔环杯在长乐和未央二宫之间,这二宫中间到底是什么?”花念吟问道。
“是一间武库,由当年的丞相萧何所修建,用来铸造和储藏武器,寻常人不得进入。”楚言翊说道,“武库的放手森严,由百名大内侍卫看守,就连我,也进不去。”
“你都进不去,我怎么进去找朱雀衔环杯?”花念吟撇了撇嘴。
“你现在是宫女,总会找到合适的机会的。”楚言翊知道,花念吟虽然这样问,但是依她的本事,肯定会想到办法进去查探。
“我会想办法的。”花念吟点点头,然后再看向楚言翊说道,“正事说完了,你可以走了吧。”
“你就这样巴不得我离开?”楚言翊突然问道。
花念吟看着他不悦的神色,再加上他所说的花念吟,心中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无意间开口问道:“楚言翊,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听言,楚言翊立刻一愣,然后脸上的冷意又加深了几分。
花念吟像是没有看见他的表情一样,继续推测地说道:“要不然,你为何会在以为刘彻要对我做些什么的时候,你就突然催动蛊毒……”
突然,楚言翊站了起来,猝不及防,他伸手掐住了花念吟的脖子,对她冷冷地说道:“你别自作多情。”
“咳咳……”花念吟猛地一咳嗽,楚言翊放开了手。
花念吟的眉头皱了皱眉,然后对楚言翊说道:“既然是我自作多情了,你激动什么?我也希望是我自作多情,楚言翊,我告诉你,不要喜欢我,不要爱上我,因为我是不会爱上你的。”
“为什么?”楚言翊想也不想地月兑口而出。
花念吟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是不会告诉他关于墨如斯的事情,所以只是敷衍地说道:“我爱的人,一定要对我一心一意,没有什么可以代替我在他心中的位置,你,是做不到的。”
听了花念吟所说,楚言翊突然沉默了,然后对花念吟说道:“你想多了,我喜欢的人一直是素萝,不会是你。”
“那样最好。”
接着,楚言翊便离开了。
房内之留下了花念吟一人坐在案前。
她拿起面前的一块当归,然后陷入了沉思。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刚才会对楚言翊说这些,或许是被刘彻的突然表白弄怕了,她真的不希望有人再喜欢自己,她喜欢的,只有墨如斯一人,想要与之相守的,也只有他一人。
其他的感情,她要不起,也不想要。
这一晚,花念吟是想着墨如斯入眠的。
夜晚很凉,树欲静,而风不止。
夜深时分,花念吟初进皇宫,所以不敢睡得太沉,但是她却在迷迷糊糊中,隐隐约约地听见有歌声。
歌声传到花念吟的耳中已经是很轻了,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般,但这样奇怪的歌声还是让花念吟醒了过来。
歌声还在继续,花念吟听不清楚在唱什么,只能大约地分辨出是女子的声音。歌声的曲调幽怨,花念吟不禁被这幽怨的歌声所吸引,从床上爬了起来。
通常来说,像皇宫这样的地方,敢有人在夜间唱歌,绝非是闲得无聊。
花念吟坐在床上内心有点挣扎,一方面,她对着歌声有着深深的好奇,想要去一探究竟,另一方面,她才刚来到皇宫,对宫中的一切都不熟悉,若是夜间冒然外出走动,恐怕会违反宫规。
在经过久久的内心斗争后,耳畔的歌声像是越来越清晰。
俗话说,好奇心会杀死猫。所以花念吟也并不例外,最终心中的好奇战胜了所有,花念吟将外衣简单地穿上,然后打开了房门。
永巷中空无一人,幽深的长巷空空荡荡,只有天空中幽静的银色月光照亮着长巷。
花念吟借着月光朝着歌声的来源方向而去。
歌声未断,花念吟越是走近,歌声中的内容也越是听得清晰。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花念吟惊住了,歌词竟然是《上邪》!
花念吟越走越近,最终在一座几乎快要荒废的木屋前停下,听见歌声从屋内传来。
花念吟听着这歌声,歌声说不上好听,声音很是沧桑,不,应该说是苍老,花念吟能够从歌声中猜得出来,唱歌的人年纪绝对不轻。
花念吟停在离木屋还有大约五米的距离,她看见一把沉重的大锁将房门给锁住了。
歌声还在继续,可是花念吟的脚却迈不动了,不敢再上前一步。
她的心中产生出一种害怕,如果问花念吟是在害怕什么,就像是害怕里面有鬼的那种害怕。
花念吟是无神论者,不然的话她也不会在深夜里来寻这莫名的歌声,可是真正当她找到了这歌声的来源之后,她却开始害怕了。
月光幽幽地照着破旧的木屋,木屋里面传来苍老的幽怨歌声。
转身,花念吟用最快的速度向自己的房间跑去。
进房之后,她将房门紧闭,背靠着房门大口地喘气,好久之后她的气息才平静了下来。
花念吟重新回到了床上,盖上被子,可是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那歌声依然是若有若无地传来,让花念吟的脑海中一直浮现出那座破旧的木屋,以及门上那把沉重的大锁。
那里面住的,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