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非忍不住笑了,“呃,形容得很具体。”
第2章(2)
就这么堂而皇之遭人打量还妄自擅加评语,皇甫迟懒懒地抬首,两记眼刀不客气地朝他们飕飕甩了过去,令春嬷嬷抖了抖身子,又再次缩到纪非的身后,就算定力较好的兰总管,两肩也几不可见地颤动了一下。
“行了,又不是在看面相,都别把眼珠子转来转去了。”看出他们困境的纪非,把厨房留给两名忠仆,拉著皇甫迟一块儿往厨房外头赚“我说你怎老是对他们这么凶?”
皇甫迟若无其事的问:“有吗?”
“你心底有数。i她伸手推开书房的房门,“没空与你多聊,今日我忙得紧,你自个儿去做你的事吧。”
“嗯。”他跟进书房里头,自顾自地去书柜上抽了本书,再找了个离她不远的地方落坐。
不大的书房内十分静谧,偶尔响起书页翻过的沙沙声响,午间露脸的日光镊足悄悄走进屋内,映照在坐在窗边伏案写折子的纪非身上,皇甫迟自书页里抬起头,日光匀匀布在她的身上,她的衣衫她的发,莹萤耀眼,那张认真的容颜,轮廓线条细腻格外动人。
皇甫迟静静地看著她,总是时时刻刻都压抑在他体内的纳戾气,此刻安静深沉,犹如一池沉沉睡去的湖水,他的心,从不曾觉得如此平和宁静过
身为修啰,他生来,就没得到过片刻的安宁,可只这一眼,他却恍然明白了飘浮在空气中的尘埃,岁月中无法挽留住的明媚,与她飞扬的青春。
他不想挪开双眼。
若是可能的话,他想继续这么看著她,他想看著这名方才曾牵过他手的女孩,想看这名命中注定生在刀锋边缘却又不肯认命的女孩,他想看,她的未来……
随著年节的脚步日渐接近,在山顶上安静的小宅邸,近来也忙碌了起来。
都窝在书房里的纪非,在兰总管含蓄的示意下,认分地拖著皇甫迟自书房出来一同栽进厨房,与春嬷嬷一块儿准备起过年的吃食。
不过由于春嬷嬷太过畏惧皇甫迟的关系,反而严重拖慢了手边的工作,纪非只好把神仙大人踢去与兰总管作伴。
收到烫山手芋的兰总管,战战兢兢地神仙大人一块儿加入打扫宅邸的行列,但在皇甫迟手劲太大捅破了无数片窗纸、扫断了两支扫帚、擦破了半打花瓶后,欲哭无泪的兰总管只好恭请神仙大人移驾书房继续清闲度日,省得再为他这名心脏脆弱的苦命管家增添损失。
年三十那一夜,被人请来饭厅的皇甫迟怔怔地看著饭桌上丰盛的晚膳,然后微侧著头看向纪非。
“怎么了?是不是忘了如何用筷子?”她边问边替他挽起过长的衣袖,以免待会儿会妨碍他进食。
他看看她的动作,“……不是。”
温暖醉人的室内,浮动在空中的气息,仿佛早甩开了外头冰冽的寒意,皇甫迟揉揉眼,饭桌上各式大菜看得他有些眼花缭乱,这还是他头一回在人间陪看凡人一块儿过他们口中的年节,才刚刚开了吃戒的他,也是首次见著这么多的山珍海昧,各种他所不知的食物在亮晃晃的烛光下似在朝他招手,很快就勾去了他大半的好奇心。
“神仙大人,您定是没吃过年节菜吧?”光看他那副揉合了困惑与讶异的样子,兰总管很快就模出个来龙去脉。
“……嗯。”
“来,您试试。”兰总管漾著笑,没等纪非亲自动手,就殷勤主动的替他布菜。
“好吃……”皇甫迟尝了一口,脸上冰冷的线条不禁松动了些许,素来的冰山脸颇有融化的趋势。
“您再尝尝这个……”兰总管看了他的表情随即被激励了一把,不厌其烦地替他一一介绍起桌上的菜色,甚至还拉上了春嬷嬷替他讲解这些菜是怎么做出来的。
纪非虽想提醒他们上回皇甫迟被撑饱的下场,不过看在过节的份上,她也就不出声去破坏这饭桌上难得的和谐了,她将春嬷嬷斟上的烈酒推至皇甫迟的面前,在他皱著眉嗅著那浓烈的酒香时对他说。
“这可是春姨三年前酿的,你正好赶上今年开坛。”
皇甫迟没有迟疑地举起酒杯,仰首就一饮而尽,然后他凉愕地张著眼直望著纪非。
“如何?”
“……辣。”
“一路热呼进了肚子里是吧?”曾偷喝过几回的纪非笑著问,很清楚在这大冷天来上一杯会有什么好处。
“嗯。”头一回体会烈酒带来的浑身热意,皇甫迟的表情有些古怪。
“喜欢不?”
“喜欢。”他醺醺然地眯著眼,大掌拍抚著呼呼的肚子,“舒坦。”
每每见了皇甫迟就像耗子见了猫的春嬷嬷,难得被他那一副歪头眯眼样给逗笑了,当下她也忘了先前是怎么躲他的,一个劲地为他斟酒夹菜,巴不得把桌上大盆大盆的菜全都倒进他的肚子里,若不是有过经验的纪非在一边拦著,怕是她老早就把那坛会醉死人的烈酒都往他嘴里灌了。
兰总管夹了一些菜搁进纪非的碗中,“你也用点菜,别忘了待会咱们还得下山到镇上贺年。”
“这时辰?”她纳闷地蹙眉,往常拜年不都是天亮了大初一的事吗?
兰总管将打听来的风俗告诉她,“这儿的习惯与咱们南方不同,子时一过家家户户就开始拜年了,愈早些登门也就是愈给家主面子,家主也就愈高兴,所以咱们得趁早才行。”
“也是,这些日子镇上的人也帮了咱们一家子不少……”纪非点点头,侧首瞄了喝得正专心的皇甫迟一眼,两眼忽地一亮,“等会儿你也陪咱们一块儿去。”
皇甫迟握住手中的酒杯不动,“我?”
“就当是去开开眼界和领略一下人间的民俗风情吧。”比起老是偷偷模模的去拯救百姓,却又从不与他们有所接触,还不如正大光明打入百姓生活中来得实际。
“嗯。”他点头应看,目光却有些不舍地徘徊在那坛春嬷嬷亲酿的美酒上头。
“放心,就搁著,回来后不会短了你那一杯的。”她看也明白他在想啥,于是向春嬷嬷点头示意将酒坛给盖好收妥。
热热闹闹用完了晚膳后,除了压根就不怕冷的皇甫迟外,每个人皆换上春嬷嬷近来赶工出来的厚厚棉衣下山了。
走在积雪颇深的山道上,纪非回头看了走在最后头的皇甫迟一眼,就见他似提不起兴致懒洋洋的走著,为免他突然改变心意回山顶去,她索性拖抱住他的一臂,一路拉著神仙大爷往山下走。
一到了夜半时分却灯火亮如白昼的镇上,他们就像踏入一场瑰丽的盛宴中,镇上的人们,人人脸上盛满了开怀欢庆的笑意,伴随著此起彼落刺耳的爆竹声,在空中爆开的片片纸花,像是一瓣瓣红色,在街头巷尾不断地盛绽著。
在弥漫不散的硝烟被风吹跑后,皇甫迟回过头,就看见纪非站在一地鲜红有如红毯的炮屑堆里,顶著头上漫漫飘落的鹅毛大雪,对他亭亭的笑。
那一副雪白地红的光景,无意间在他脑海中印成一副很深很深的印象……
即使日后过了再多年,他也从未忘箭。
兰总管在找著走丢的他俩后,便领著他们去登门拜年了。
只是在纪非看来,拜年也就是个由头,一家喝过一家才是众人最主要的目的,这不,才一脚踏进镇长家的门槛里,她就被里头冲天不散的酒气给醺得差点又退出门槛外头去,反倒是一开始兴趣缺缺的皇甫迟,在闻到各家不同的酒香味后,精神才略显得好了些。
只是没过一会儿,他身上又再散发出隆冬脂月夭的冷冽气息,而原因就出在他那一身太过出众的姿容上。
试想,在这座可说是藏在群山中的偏僻小镇,有谁见过风采耀眼迷人、仙骨飘飘还俊逸伟岸的年轻男子?因此当皇甫迟出现在他们面前时,镇上的男女老少全都失了魂似地睁大了眼,看迷地盯著皇甫迟猛瞧,更别说是镇上那一家家没出阁的闺女们,个个都目光笔直地窜过去他的身上扎根,并在心底默默开出朵朵大红灿烂心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