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那就好……”兰总管心底也很期望那对师徒能够早日和解,而他思念已久的皇后娘娘,能够重回他们的身边来。
与他一块儿离开了客院不远,兰总管忽地眯著一双锐眼,四下搜了搜,老觉得这两日院落安静得似乎有些违反常态。
“岳儿,那只皮猴上哪去了?”
轩辕岳一一禀来,“大师兄昨日就出门了,他说他要去魔界找个适合娘娘的身子。”
“还特地上魔界去找?普通的不成吗?”
“他说不行。”轩辕岳也是听过解释才明白的,“因师父将一身的福泽都给了娘娘,若是寻来个普通凡人的身子,怕是容不下那一身的福泽,因此师兄才要去魔界找个能够容纳那些负责的‘器’”
“你就这么放心让他一个人去找?”这小子也太小看他家师兄的能耐了。
“有什么不对吗?”他相信,各界广阔的燕吹笛,应当是会很顺当地办成这事的。
然而兰总管所担心的方向,却与他的略有出入。
“你认为那小子是个省心的吗?”
“……”
“你见他哪日不捅楼子来著了?”
“……”
“你肯定他这回不会又拖著麻烦回家?”
“……”
如同真知灼见的兰总管所料,此时此刻燕吹笛正在魔界里……忙著逃命。
终年瘴气密布不见天日的幽暗密林中,燕吹笛两手紧抱著一副由透明水晶所打造的小梓棺,脚下一步也不稍停地疾速往前飞奔,而在他后头,正有大批自魔界圣域里一路追来的各路魔兵。
眼看后头追击的人马愈聚愈多,前方收到急讯赶来支持的魔兵也快速地朝他这个方向靠拢,再过片刻就能将他给团团围困住,燕吹笛索性一脚踩在一截枯木上,奋身直直往上一跃,突破了上头枝枝纠结的林叶,趁著犹在空中之际,手中的七星大法使劲地朝地面印下去。
霎时林间金光大作,强大的佛法带著魔兵们无法匹敌的冲击力,将前来拦堵他的魔兵们给击飞了一大片。
“闪开闪开!”
再次落地后,燕吹笛大刺刺地踩著满地的伤兵们继续往前飞奔,打算赶在日落之前冲出已被魔界全面封锁的边境。
已连追了他两日的大部分魔兵,见燕吹笛又再次像只滑不溜丢的泥鳅跑了,且还精力十足愈跑愈快,转眼间又再次将他们给远远扔在身后,著实已提不起精神也没力气的他们,只能或坐或躺在地上,咬牙望尘兴叹。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后,魔界边境已俨然在望,燕吹笛才想稍稍放下心,这时一阵狂袭而来的旋风已刮抵他的面前,他连忙止住脚步瞪眼一看,没想到来者居然是前阵子三不五时就猛跑他家串门子的申屠令。
已经接掌魔界多时的申屠令,在接到下属来报,说是圣域里的镇界之宝遭某个擅闯魔界的偷儿给盗走了,知道这事非同小可,他赶忙下令动员全魔界的魔兵去拦阻,却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向天借了胆没事乱踩地盘还盗宝的,竟是令他不惜放下自尊,老是腆著脸上门去讨好的自家儿子。
“怎么是你?”狭路相逢的某对父子,互扬起一指指著对方的鼻尖。
无尽的沉默伴著寒风在他俩之间嘲笑地路过,以为他是特意来探父的申屠令,缓下了心神,又是惊喜又是讶异的问。
“你怎跑魔界来了?”
“闪边去,别碍著我的路。”燕吹笛可没给他什么好脸色,说著说著就举脚要绕过山道上的他。
申屠令这时才看清楚他怀里正抱著什么东西。
“你不要小命了?居然连这也敢偷?”搞半天原来那胆大包天的毛贼就是他。
燕吹笛打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隐瞒,“我这不是偷,是抢。”
“……有差别吗?”
“当然有差,一个是偷偷模模见不得人,一个是正大光明。”这是素质问题。
申屠令被呛了呛,“你还有理了你!”
“有理没理也是我的事。”燕吹笛才不理会他气跳跳的模样,拽个二五八万地问:“你拦著我做什么?难不成你也想把这拿回去?”
“我当然要把它拿回去。”申屠令很想掐死这个不知轻重的臭小子,“你知不知道你抢的是什么?”
“知道啊,前任魔界之首火魔画楼的独生女嘛。”这可是他耗费法力千挑万选,并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手的“器”,虽然在来到魔界知道她的身份时,他也曾稍微有过一丝犹豫。
“知道你还抢?”以魔界众生对前魔界之首火魔的敬仰与怀念,光是偷盗火魔之女这一大罪,就足以让这小子被追杀个上百年。
“反正我有用处就是了。”为了皇甫迟,抢了就抢了,他没那个心思去反省。
“你还能有什么用处?”申屠令气急败坏地想上前夺回梓棺,却被老母鸡般护著的他给避了过去。
“不告诉你。”
申屠令伸长了两手拦住他,“不行不行,这是魔界的镇界之宝,你赶紧把她还回来。”
“本大爷偏不。”
“你、你……”
燕吹笛瞧了瞧天边的落日,“别啰嗦了,我赶时间,没工夫理你。”
“给我站住。”申屠令的坏牌气也被他给撩了上来,说什么都不让步,“今日要嘛你将她留下,要不你就得给我一个好理由,不然日后我要怎么去向魔界众魔交代?”
他一点面子也不给,“谁有空管你怎么去交代的?”
“臭小子,你还当不当我是你爹?”
岂料近来原本对他态度已有所软化的燕吹笛,在这当头却是朗眉一挑,一句话就将他的心给冻得拨凉拨凉的。
“谁是你儿子?”
备受青天霹雳的申屠令掩著胸膛倒抽口气,“你……”
说实在的,燕吹笛并不怎么同情眼前这只与他有血缘关系的魔,因他本就不是个有九曲心肠的人,性子又冲又耿直的他,月复里没那些弯弯道道,说的做的向来就是一路直肠通到底,再直接不过。
若是之前没把皇甫迟接至天问台也就罢了,现下在他既已知道了皇甫迟过往是如何爱护他这徒儿,又是如何尽心尽力扶养他长大成人,要他再蒙著头不去承认皇甫迟这师父兼养父?他还没那么恬不知耻。
就算申屠令近来有心想认回他又如何?现下的申屠令虽是主动倒贴上门来的,但以往对他却是全然没半点父子之情。狠心将他弃之也就罢了,还根本就不肯承认这身半人半魔令他鄙夷的血脉,哪怕明知他就在钟灵宫,也从没想过要去认他这个儿子,或是讨回他将他接去魔界。
而皇甫迟呢?
虽然各界都说皇甫迟他坏,身为修罗的他也的确残忍得够彻底,可皇甫迟胜就胜在那颗心够简单,爱了就不会更改,对皇后娘娘如此,对他们师兄弟亦如此,纵使高居国师之职对每个人都不假以辞色,还一副死了谁都不在乎的拽样,可确确实实是最疼爱他的。
就算是修罗又怎样?不过就是血统稀奇了点身份特殊了些,这又碍著谁跟谁的眼了?
只要在心底比较一下这些年来的生恩与养恩,那么这个“父”字,究竟该落在谁头上,他还能不明白?还需要去考虑?
申屠令万万没想到,就快要到手的儿子……居然说撇就这样撇得一干二净。
“你这没良心的--”
燕吹笛凉凉地打断他,“我说这位大叔。”
大叔?
身份一降再降,还直接掉价落到了成为与他没干系的人?
“你抱过我、哄过我、养过我?”他问得很是慢条斯理。
“没……”申屠令猛地心虚了一下。
“那你教过我、疼过我、宠过我?”
“也没……”数不尽的愧疚自天而降,将他砸得满头包,还跑都没法跑。
“你曾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我拉拔大,还授了我武功和术法,用心用性命保护我整整十九个年头?”
申屠令额上布满豆大的汗珠,“没有……”
“既然什么都没做过,凭什么说我是你儿子?”燕吹笛稳稳踩住一个理字,扬起下巴对他说得堂皇光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