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局外人走后,轩辕岳拉看自家师兄来到皇甫迟的面前,然后两掌在他背后轻轻一推。
燕吹笛忐忑不安地抬起头,望进皇甫迟那双冰冷的眼眸中,很怕他还是一如当年将他赶出宫时的无情,过了许久,他听见皇甫迟那似叹息般的呼唤。
“燕儿。”
他都几年没听过师父这样唤他了?
长年来始终都沉沉搁在他心上的罪疚,在这一刻,终于像片羽毛般落在他的心上,不再四处逐风渍浪。
他仿佛可以听见,那早已沉殿在岁月中的欢笑声,正推开厚实的门扉,敞开了双臂向他招手。那些不忍回顾追认的过往,在皇甫迟的轻唤下,又再次回到了他的身爆不再只是他午夜梦回时的念想而已。
燕吹笛很快就模糊了双眼,泪水像是断了犀怎么也停不下来。
“师父……”
这只脑袋不灵光的呆猴子……
皇甫迟拍拍他的头,“回去吧。”
终曲
“师父师父,娘娘咬我……”
年仅三岁的燕吹笛,一早去凤藻宫请完安后,便一路哭看回钟灵宫找师父。
“为何咬你?”皇甫迟扳过他的睑,果然在圆润的小脸蛋上看到两排明显的齿印。
“娘娘说我是个小包子,她想看看是什么馅的。”
“……她说是什么馅的?”
“娘娘说我没馅,我是颗白馒头--”燕吹笛说著说看更是悲从中来,扯开了嗓子用力哭号。
“……”
他还在伤心不已,“呜呜,我不要当白馒头……”
“不当馒头,继续当猴子吧。”皇甫迟抹掉他小睑上的泪水,拍拍他的脑袋再将他抱起来。
“好……”
站在大厅门边的燕吹笛直咬着牙,他刚从南边处理完江水氾滥,便快马加鞭赶回来一探师父师娘和亲亲师弟,可他一进门,就看到他们这些闲著没事做的人,全都聚在厅里围著那面兰总管珍藏的铜镜看他的陈年笑话。
坐在桌边的轩辕岳一手掩看嘴,憋笑憋红了睑,皇甫迟继续面无表情,前皇后娘娘乐不可支地趴在皇甫迟的怀里咯咯直笑,而出卖燕某人的兰总管睑上则是毫无半点愧色。
“兰爷爷……”早知道当年就不该叫皇甫迟教他术法,瞧瞧他都拿来做什么了?
兰总管才不理会他杀过来的小眼神,见纪非笑得开心,他欣慰地向她请示。
“,老奴还珍藏了许多面铜镜呢,要不要……”类似这类的糗事还多著。
春嬷嬷也跟看举手,“我这儿也有不少。”
“都拿来都拿来!”有笑话可看纪非再欢迎不过。
“你们……”燕吹笛巴不得把那些铜镜统统都拿去销毁。
纪非侧首靠在皇甫迟的肩头,笑咪咪地问。
“小皮猴,你有意见?”
他深吸了口气,“我、我……”
皇甫迟揽紧怀中笑得快掉下椅子的纪非,写满警告的黑眸无情地往自家徒儿的身上扫过去。
燕吹笛当下沮丧地垂看脑袋,“我回钟灵宫去了……”呜呜,靠山被抢走了,原本就作威作福的娘娘大人以后更是可以横着走了。
“乖。”纪非一点也不同情他。
携著满月复心酸的燕吹笛走至门爆却发现该跟他一道回宫的人没有跟上来。
“师弟,你不卓”他不会是想继续赖在这儿吧?
“我要留下来看镜子。”没想到以往崇拜的自家师兄也有这么凡人的一面,轩辕岳兴致勃勃地想继续挖他的笑话。
“你别想看热闹,钟灵宫有一半是你的。”这几个月来往宫外跑四处救灾的人都是他,而轩辕岳就只是窝在宫里头打点朝廷和钟灵宫之间的事而已,也该换换手让他休息一下了吧?
轩辕岳耸耸肩,“昨儿个我就把我那半的宫务都处理妥当了。”
“我那半呢?”
“你自个儿慢用。”他才不想被累死。
“你--”燕吹笛正想拖走师兄弟情谊愈来愈淡的他,刚出口的话就又被堵上了。
“燕儿。”
“我回去就是了……”望看皇甫迟赶人的眼眸,他吸吸鼻子,哀怨地拖看脚步往外走。
大门外头的阳光刺眼灿烂,刺人的日光散发看灼灼的热意,放眼望去,邻近的众山皆换上了色彩浓重的绿装,蝉声远处近处交织连绵成一片,正式宣告著盛夏的来临。
如今的墨国一切稳定,纪氏一族所支持的新皇已上任,政务在诸位贤臣返朝后已重新步入轨道,听轩辕岳说,前任的新国师和那个新皇都被黄泉给捆去了妖界交差,眼下钟灵宫的弟子们也都已陆续回宫。
目前宫内三分之一的弟子,都听从主持钟灵宫政务的轩辕岳指挥做事,其余的人,则都交由忙著在外头四处跑的燕吹笛安排。
前阵子刚入夏时,北方雪山上的积雪融化造成氾滥,就是燕吹笛率众摆平的,众人皆没想到,以往那只蹦蹦跳跳的猴子,做起正事来竟也有板有样,还颇有皇甫迟的风范,使得他才一上任,便很快地获得了皇帝的支持与百姓的拥戴。
纪非牵著皇甫迟的手走出宅子,两人沿著绿荫间的小道往山下走。
“当真不回去钟灵宫?”她知道他其实还是很不放心把钟灵宫交给他们两个的,不然他也不会三不五时就差兰总管过去帮忙坐镇。
皇甫迟拉著她,小心避过小道上丛生割人的杂草。
“你不想待在皇城,自然不回去。”若是回去了,想必免不了会被纪氏一族的人给认出来,既然上辈子的纪皇后已经死了,那么她也不需再与那些人扯上关系,她只要快快乐乐的待在他的身边就够了。
“那天问台呢?也不去住了?”小皮猴很期待呢。
皇甫迟两肩一耸,“反正那宅子燕儿他永远也没空盖完的。”
“你……不介意我的擅作主张?”纪非老早就想问他了,自她安排好钟灵宫的事,他就一直没有过问,只是一如以往的纵容著她。
“不介意。”
“你真的不觉得可惜?”好歹这座人间是他辛苦维持多年的,他这么潇洒的说放手就放手?
“不可惜。”皇甫迟停下脚步,以袖拭看她额际溜下来的汗珠,“当国师,是为你,经营钟灵宫,是为了你所爱的百姓。”
她歪看头,“这么说来,我误你颇深……”
“一点也不,我的所作所为,本就是为了你”
“为何?”
皇甫迟一手抬起她的下额,趁四下无人看见,再次对她练习起许久不见的微笑。
“你可知我为何不惜背叛修罗道也要守护人间?”
“不知……”她沉迷在他一更迷人的笑意里,忍不住跪起了脚尖偷亲他一口。
皇甫迟的大掌扶住她的脑后,慢条斯理地加深她的吻,她索性放开了胆子抬起两臂,两手探入他银白色的长发里环住他的颈子,闭上眼细细地享受著他润物细无声般的温存。
“改天吧,改天我再慢慢告诉你。”他抚过她微乱的发丝,揽看她的腰拐过山道来到了山脚下。
以往在邻山山脚下曾经有过的小庙宇,在岁月与风霜的洗礼下,已是残破不堪不复原貌,这座少了人居住的小庙,几乎被掩埋在茂盛蔓生的杂草中。
皇甫迟记得,当年的他,就是在这儿获得了两份守护人间的礼物,如今他早已把它们传给他的两个徒儿了,他肩上的责任,也已一并交托给他们,而他,则终于能与纪非肩并着肩,自由自在地在这座人间行走。
我也想知道,日后,我会不会后悔……
去雁老和尚的话犹在他的耳际,皇甫迟不知那和尚后悔与否,但他很清楚,他手中所紧握的这手,他再也不会放开。
“回去吧。”阳光愈来愈烈,他带著她往山上赚准备回去享受春嬷嬷准备的消署大餐。
“嗯。”
在走了有段距离后,皇甫迟忽然回过头,在绿意与日光的掩映下,他隐隐看见,去雁老和尚站在庙门处的身影,以及,他面上的笑意。
全文完
后记绿痕
某日完工后在与病友闲聊时……
暗夜:“其实……国师大人一整个就是被拐带的天真小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