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大人们心里都转过几百道弯,何辉心里却不曾想那么多。舒悫鹉琻
就算贺兰悦之说的那样,是用了从别处学来的棋局来与他的比试,但这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下棋也是一样,不同的人,不同棋风。不同的习惯,即使是同一个人也会下出不一样的局来,若不是她已经融会贯通且棋力高超,也不可能就这样轻易的将自己打败。
说到底,还是自己棋艺不足,而贺兰四小姐说出这样的话,却是谦虚,是为了不让他太过丢脸,毕竟他也是京中小有名气的才子,连个十几岁的小丫头都比不上,那就真的是太没用了。
所以即使输了,他心里百感杂陈,但对贺兰四小姐还是心存感激的:“不管怎么样,都是小生棋艺不精,小生输得心服口服!”
贺兰悦之就没有再多说话,侧身还了一礼退回到贺兰复身边,显得十分规矩,何辉见状跟梁阁老等人行过一礼之后就退了下去槊。
“贤侄女虽然是从旁处学来的棋局,但是能将它如此运用娴熟,想必也是早已掌控在心,小小年纪就能做到这一步,真真是后生可畏呀!”
虽然先前贺兰悦之的话让梁阁老心里多少消了点戒备,但他毕竟是久经官场的人,一旦心中起了疑心,就不会轻易打消,待何辉退下后,就笑着说,心里却想着要怎么再试一试她,但他自己毕竟身份年纪都摆在那里,若是贸然出头,就会给人以强欺弱的感觉,再说,若这小丫头果真是个棋艺精湛高超的,到时候真将他打败了,他这张老脸也算是丢光了。
贺兰复没注意梁阁老的心思,望着贺兰悦之却是十分满意的,不过现在可不能再像先前那样大言不惭了,他摆摆手:“小孩子家家的,不过是闹着玩罢了!骑”
“这怎么是闹着玩呢?”站在梁阁老身后一个年约三十岁左右的白面男子笑着上前一步道:“四小姐的棋艺精湛实在是让人敬佩,如果四小姐不嫌弃,在下也想向四小姐讨教一番!”
贺兰复转头看过去,见是宋学士,是梁阁老一脉的人,棋艺精湛比梁阁老也甚,可以说,除了无为大师,在京城里,他的棋艺,绝对可以排到前三了,何辉之类在他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如今竟然也向贺兰悦之挑战,他的心不由得微微一沉,再看梁阁老笑眯眯的并没有出声反对,就知道梁阁老也是这个意思,不由得有些担忧,回头看了贺兰悦之一眼,贺兰悦之似是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朝他淡淡一笑,竟是一点儿都不紧张不担心,他的心莫名的就静了下来,心里不免唾弃自己,竟然连个女圭女圭都不如了。
“宋学士的棋艺在京城里也是鼎鼎有名的,你怕不怕?”贺兰复问贺兰悦之。
贺兰悦之从容一笑:“宋大人棋艺精湛,孙女儿也早有耳闻,心中仰慕,若是能得到宋大人指点一二,对孙女儿来说,一辈子受益无穷。”
这一番话既不见胆怯,又不显得傲慢自大,给足了宋学士面子,又显得她不卑不亢,懂规矩尊师重道,贺兰复心里十分满意,点点头道:“既然宋学士有意指点,那你就向宋学士好好请教一番吧!”
这样即使最后贺兰悦之败了,也只是向长辈请教棋艺,并不会因此而丢脸。
当然,这话也说得很给宋学士面子,让本来因为挑战一个小丫头而觉得有些脸红的宋学士释怀了许多,朗声笑道:“指点不敢当,互相切磋一下倒是可以的。”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表情却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贺兰悦之也并不是很在意,桌上的棋盘已经被人收拾好了,贺兰悦之请了宋学士先坐下自己才坐下。
“你年幼,就先来吧!”一坐下,宋学士就说道。
他在棋之一道钻研颇深,在京城也算是久负盛名了,跟无论是年龄身份地位资历,都不是何辉可比的,若是还猜子,就会显得有***份,所以他直接让了贺兰悦之。
这一次贺兰悦之也不退让了,含笑的应下:“既然这样,那悦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实话,面对宋学士,她也不敢大意,必得使出十二分力气才应付才行。
贺兰悦之垂眸敛起眸光,专注的想了一会,捻起一颗棋子落在棋盘。
一子落,已见隐隐杀气,哪里还有刚才的漫不经心!
众人俱都不由得眼前一亮,屏住了呼吸,宋学士更是讶异,抬眸看了贺兰悦之一眼,心里已然明白,这小丫
头如临大敌,要使出全身招数来应付自己了,他不觉得紧张,反而觉得兴奋,隐隐的期待。
宋学士跟着落了一子,十分稳健,与他一向的棋风相符。
跟上一局一样,贺兰悦之落子依旧很快,宋学士才刚刚落定,她跟着落下,只是跟上一句很不同的是,这一局一开始她就不像上一局那般慵懒散漫,而是刷刷的露出刀剑,做出进攻的姿态,咄咄逼人,让人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凛凛杀气!
所有人都惊住。
怎么也无法想象得出来,这是刚才那个淡然沉静的小姑娘下的棋。
再看她,坐在那里淡然自若,专注沉静,脸上的轻纱随风轻动,隐约可见绝美的容颜,飘逸,写意,悠闲,根本无法想象她此时胸中杀伐千许,倒是让人生出几分梦幻的错觉。
宋学士到底不是何辉,即使贺兰悦之开局就攻势猛烈,但他自岿然不动,不疾不徐,贺兰悦之下得再快,也无法打乱他的节奏,当然,也不会像先前何辉像是被吓破了胆一般,下一步棋就要想半天,本来平平常常的一局棋下了大半天让人不耐烦。
很快的,棋盘上的棋子已经占满了大半。
贺兰悦之一开始就攻势猛烈,而宋学士棋风却十分稳健,防守得滴水不漏,贺兰悦之很难从中讨得便宜,甚至仿佛陷入了被动的状态,她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隐隐间,已经落了下风。
落了一子之后,宋学士抬眸看向对面的贺兰悦之,见她眉头轻蹙,心里不由得冷笑一声。到底是太年轻,沉不住气,以为凭借猛烈的攻势就能将他打败,真是天真,这一次就让她狠狠的吃一记教训,让她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而自己更可以凭借这一次战绩,声名上再上一层楼。
想到此局以后众人的追捧,宋学士眉眼里不免露出几分得意。
破了珍珑棋局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败在他手里,成全他的盛名?
禅房里即墨明镜和无为大师也在盯着棋盘,无为大师看着贺兰悦之的棋,轻轻叹息:“小施主心中戾气到底太重了些,此乃非福啊!”
戾气吗?
即墨明镜不自觉的想起昨晚柴房里发生的事情,心中的疑问再一次浮现出来。
到底是为什么,竟然能让她一小女子,不怕得罪太子,不怕危险的去救助一个朝廷钦犯?
她棋盘上的杀气凛凛,真的是因为心中有戾气吗?
望着棋盘,眼睛变得更加深邃了。
贺兰悦之落了下风,被宋学士的棋子团团围困,仿佛铁桶,根本就找不出突破口,所有人都觉得她要输了,就连贺兰复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明白看着挺稳重的孙女儿为何会这样冒进。
不过不管周围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贺兰悦之的心却始终都坚如磐石。
前一世她被困在秋实院,每天除了刺绣就是看书。
贺兰平是个博学多才足智多谋的人,爱好书籍,家里藏书不少,当时他们回府的时候就一起带了回去,也许是大夫人等人不屑,所以这些随身携带的书籍都留在了秋实院,她无聊的时候,就研究棋局,自己跟自己下棋,后来嫁给了萧钺,跟着小胡氏也出去应酬了几次,也听说过宋学士的名声,找来了他的棋谱研究过,自然是知道他的棋风一向稳健,若不能奇军突起,即使她有了前世今生的经历,要想赢他也不容易。
但是这一局,她不能输!
若是输了,她破解珍珑棋局获得的名声,就会一败涂地,也会成为他更进一步的垫脚石!
最重要的是,贺兰复在这里,她不想输掉这场比试,让他丢脸。
她要做一个让他骄傲的孙女,这样他才会分出更多的目光来关注她,这样她才能在他面前更有话语权,这对她对整个三房,都是极为有利的事情。
因此接受宋学士的挑战时,她就已经决定要一改自己素日的棋风,以一往无前的气势进攻。
宋学士的棋艺果然十分高超,即使面对她的猛烈进攻,也不曾露出半点慌乱,一步一个脚印,走得十分踏实,牢牢的挡住了她的攻势,将她压得死死的。
不过贺兰悦之并没有因此心慌,因为她发现,也许是此时的宋学士到底还年轻
,棋力跟几年后的他相比,还是差了很多,就连心性上,也差了许多。
如果是六年后的宋学士,在胜负未分之前,是绝对不会露出任何情绪的,但是如今,也许是觉得她不可能反败为胜,眉宇间已经隐隐然以胜利者自居,看向她的目光虽然还算克制,但还是带了几分轻蔑。
这也难怪,她一开始的时候,虽然攻势凌厉,却仿佛是凭着一股子气往前冲,有些像蛮汉横冲直撞,就显得少了几分思量,一旦被困死,就难以翻身,因此不要说宋学士,就是外面那些观战的人,也都觉得她是输定了,眼里已经露出几分轻蔑来。
也许他们心里还会在想,贺兰四小姐没有了那些绝妙的棋局借鉴,果然是不堪一击啊!
贺兰悦之唇边弯起极淡极淡的笑容,眉头却皱得更紧了,犹豫了半晌,才拿起手中子轻轻落下。
这一子下得并不算得十分高明,在众人眼里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宋学士眼里更是露出一抹讽刺,反正都是要死的,就让她多挣扎两下,让大家都看清楚她的狼狈。
贺兰悦之又连下几子,宋学士依旧毫无所觉,禅房里无为和即墨明镜却是渐渐的直起了腰,眼睛变得越来越亮。
在贺兰悦之再落一子之后,无为大师叹息一声:“宋施主输了!”
即墨明镜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唇边露出淡淡的笑意。
这小丫头,果然是个诡计多端的!
而小树林里,宋学士望着面前的棋盘,脸色惨败,眼里全是不敢置信!
本来固若金汤的防御,不知何时竟然被她撕裂了一道口子,形势急转直下,最后,白子以一子之差,险胜黑子!
宋学士傻住了,小树林里的众人也全都傻住了!
贺兰悦之起身朝宋学士盈盈一礼:“宋大人,承让了!”
宋学士却失魂落魄,嘴里喃喃自语:“不,不可能的,怎么可能会是这样呢?明明我占了上风的,怎么会突然间就输了呢?”
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贺兰悦之见他这个样子也不好多说什么,悄悄回到了贺兰复身边,贺兰复脸上也尽是惊讶,本来以为她必输无疑,谁知道她一下子就反败为胜,真真是让意外!
不过,等他回过神来,不由得哈哈大笑:“好,好,不愧是我贺兰复的孙女儿!”
梁阁老和宋学士合起伙来试探贺兰悦之,让贺兰复很不高兴却又无可奈何,现在贺兰悦之狠狠的一巴掌打回去,让他心里舒坦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