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卯时刚过,玉胭儿便早早的起了身。径自倒了水净了面,简单的着了一身暗纹月白长衫,腰束银色腰封。她看天色刚刚擦亮,也没有唤金铃银铃来伺候,执起镜前的一支珠钗,粗略的挽起垂至脚踝的长发,用珠钗固定,就下了楼准备去后园竹林处的空地伸展下拳脚。
秦叔正在吩咐洒扫的下人将前院被风吹落的柳絮打扫干净,一抬头便看见玉胭儿只着了一层单衣从楼上走下,秦叔忙迎上去:
“小姐,这卯时刚过您怎的就起身了,这早起天凉也不说多穿件衣裳。老奴让人现在给您准备早膳?”
玉胭儿露出一抹笑容道:“秦叔,我没事的,你先忙着,一切照常就好。约莫着再过半个时辰子汐就过来了,到时候再用膳。金铃银铃醒了告诉她们我在竹林习武。”
秦叔躬身应了。刚要转身走,又听玉胭儿说道:
“秦枫若是无事,让他来找我。”
秦叔闻言眼中划过一抹激动,小姐这是要亲自指点秦枫的武功么。
玉胭儿也没再说话,转身往后园走去。
清晨的空气总是带着些许的雾气,尤其是玉胭儿的闻馨小筑四周环湖,迎面而来的微风吹在脸上有种温润的触感。看着后园里渐次开放的蔷薇花,花瓣上凝结的水珠晶莹剔透,分外妖娆。
玉胭儿不由放慢了脚步,静静的感受着大自然蓬勃的生机,她的感官敏锐,能洞察到很远的地方,此刻的她心如止水,她仿佛能分得清风吹柳叶与风吹竹叶的不同,能听见湖中鱼儿成群游弋的方向。
恍惚中她感觉到胸口的灵物似乎温度升高了些,她抬手覆上,却并没有变化,摇了摇头,应该是她的错觉。
绕过迟修染的药园和药居,便来到了竹林假山旁的空地。刚站定,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步伐稳重,却也听得出是加快了频率。玉胭儿回头望见秦枫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一碟桂花糖酥及一壶蜂蜜水。
“小姐,您找我?”
玉胭儿点点头,示意秦枫将托盘放下,然后看着他道:“秦叔从我回到夏都就一直打点着我的闻馨小筑,尽心尽力。我知道你是家生子,和秦叔一样都被父亲月兑了奴籍。我看你沉稳踏实,人也勤快。现下就想问问你,你是想留在我身边,还是有别的志向?”
秦枫将托盘放在假山旁的石桌上,对着胭儿单膝跪下,一拱手面色严肃的道:
“秦枫想留在小姐身边,为小姐效犬马之劳。”
“你其实不用担心,我既询问你的意思,就是希望能让你自己选择未来的路。你若想走入仕途,有大哥和彻哥哥在,你可以少走弯路。如果你志在从商,也可以帮助二哥或者子汐。我给你时间考虑,不用这么快答复我。留在我身边……你怕是就没这么安逸的生活了。”
秦枫没再回答,低头敛下眼眸,却没有起身保持着跪着的姿势,半晌才抬起头,声音低低的说道:
“小姐刚回夏都的那一年,有一次与公子习武,不小心被公子将右臂卸了下来,秦枫当时记得小姐自己咬牙将臂膀复位,然后继续比试。您当时说,敌人不会因为卸了你的手臂就放你走,这不是怠惰的借口。”顿了顿,眼中一片清明:
“我秦枫今日立誓,愿追随小姐鞍前马后,如有违背必遭天谴!小姐,寻求安逸也不是懦弱的借口。请小姐成全。”
“胭儿,你就应了他吧。”玉胭儿循声望去,白子汐仍旧一席天蚕锦月白长袍立于竹林中,萧萧肃肃,面容清举。小葫芦随在身后,乐呵呵的看着秦枫。
玉胭儿叹了一口气,道:“你起来吧。我应你便是。”
白子汐走到玉胭儿身侧,望着秦枫,淡淡道:“胭儿身边不留无用之人,你若想跟在他身边,也要身有所长。”
玉胭儿想想,将黑兀唤了出来,道:“将他带去门中,交给黑煞。他知道如何做。”
黑兀点头,提起秦枫飞身而去。
白子汐拉过玉胭儿在石桌旁坐下,倒了杯蜂蜜水给她,她端起饮了一口道:
“原是想着趁你没来的功夫,锻炼一下。你倒好,竟如此早眼巴巴的赶过来。怕晚了没饭吃是怎么的?”
白子汐看看她随意挽起的发,又没看到金铃银铃,心下了然,站起身走到她的身后,抬手抽出她发间的珠钗递给一旁的小葫芦,一头长发因没了束缚披散下来。
玉胭儿一愣:“怎么了?”
“无事,我重新给你绾。你叫我来是否想问我关于百里陌的事情?”
玉胭儿隐约记得她之前在白玺山庄之时,子汐是不会绾女子发式的,也没回答他,看向小葫芦。
小葫芦呵呵一笑,眨着眼睛煞有介事的说道:“玉小姐这就不知了吧,自从上次您来咱们山庄少爷得知您不会自己个束发的时候,少爷就记下了。特意寻了红颜阁主学了几个简单的发式。可倒霉了我,奴才一直被少爷逼着当练手的,每日都要顶着女儿家的发式几个时辰。”
玉胭儿闻言一笑:“子汐,你不用这么麻烦,金铃银铃也不是时常不在身边,偶尔一次,将就一下也无妨。再说,我天生丽质,就算不绾起,也不丑吧。”
白子汐手中的动作依旧没有停下,眼神恍惚了一下,轻声道:
“早晚也是要学的。就拿你练手,日后成了亲,也是要为娘子绾发画眉的。”
玉胭儿耸了耸肩:“既如此,我就委屈一下吧。”半晌又道:“将来能得子汐珍惜的女子必定也是佳人。如若不是貌美如花,才情皆具,我肯定是不依的。我的子汐,配的上世间最好的女子。”
白子汐手一顿,因那句“我的子汐”心中泛起了涟漪。手中的动作察觉不到的温柔。
“胭儿可曾想过将来寻一个什么样的男子?”
玉胭儿双手杵在石凳上,双脚抬起在石凳两侧一晃一晃的,道:
“如果我只是一平凡女子,我愿能与一人执手看尽世间繁华。他心中眼中只我一人,时光静好,与君语;细水流年,与君同;繁华落尽,与君老。”
摆了摆手,玉胭儿笑道:“可这世间哪里有如果。如果有如果,不过一场奢望。”
白子汐将珠钗插到发髻上,回到旁边的石凳上。
玉胭儿也不知怎么,来了兴致,看向白子汐:
“我给你说个故事可好?”白子汐点点头。
玉胭儿唇角溢出淡淡的笑容,似在回忆,缓缓的道:“子汐你知道,我是携上一世的记忆降生的。上一世的世界与这里很不一样,那里的早些年被称为古代,也出现过很多很有才情的女子。还记得我曾经弹奏的一曲《凤求凰》么。就是这首曲子令一个才女倾心,她名唤卓文君,她曾经做过一首《白头吟》中有一句: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她与她的夫君司马相如曾经私奔,家徒四壁,卖酒为生。后来司马相如被封中郎将,觉得自己身份不凡,起了休妻的念头。有一日他派人送了一封信给卓文君,信上写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十百千万’十三个大字。卓文君心知他有意为难,想着自己深爱多年的人竟然忘了昔日月夜挑琴的往事,就提笔回信。
你可知她回了什么?”
白子汐摇了摇头,玉胭儿道:
“她回了一首诗:
一别之后,
二地悬念,
只说是三四月,
又谁知五六年,
七弦琴无心弹,
八行书无可传,
九连环从中折断,
十里长亭望眼欲穿。
百思想,
千系念,
万般无奈把郎怨。
万言千语说不尽,
百无聊赖十依栏。
重九登高看孤雁,
八月中秋月不圆。
七月半烧香秉烛问苍天,
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
五月石榴如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
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
急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
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几断,
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
玉胭儿将一整首诗念得如泣如诉,这其中的怨,执笔女子的心碎都那么彻骨般的明显。白子汐深深的陷在了这个故事里,她佩服这个叫做卓文君的女子,如此才情。
玉胭儿却轻轻说道:“初次听到这个故事,我也为卓文君赞叹。她很有勇气,她懂得自己的爱情要自己去守护,去挽回。可如今,我却不以为然。如果是我,这样的司马相如,不如不要。因为,他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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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柒有话要说,这一章结尾卓文君的故事绝对不是凑字,这是个渊源,来自于柒柒自己本身。也许有人没有听过这个故事。我要借由这个故事来阐述玉胭儿的感情观。
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