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玉通商行用过午膳之后,玉清潭突然想起一事,便开口道:
“对了妹妹,你很少出门,这次要不要去黑影门的新址去看一看?”
玉胭儿一听,端茶的手微微一抖,满杯的茶被晃出少许也不自知,眼中流露出深沉的伤痛。最新更新:苦丁香书屋她早知黑影门的新址已经选好,落一从临近的几个城镇也调回了几十名杀手。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打理妥当,前些日子黑兀也问过她要不要去瞧瞧。她又何尝不想去看看,可心中总是愧疚的,觉得自己不配为黑影门的主上,那八十一条人名现在仍压在她的心口,每次想起都觉得喘不过气。
玉清潭见自己似乎说错了话,求助的望向白子汐。
白子汐伸手拿走玉胭儿手中的茶盏,用锦帕轻拭着她手上的茶水,然后轻声道:
“胭儿,逝者已矣。我相信他们即便是临死的那一刻,也定是为你感到骄傲的。他们相信你一定会为他们报仇,你这样,他们又如何安息?”
玉胭儿只盯着那方锦帕,眼中氤氲,却始终强忍着没有落下泪来。哑声道:
“告诉红颜和渊儿。晚上随我去一趟黑影门吧。”
说罢便抬步往外走去,玉清潭刚想跟上,白子汐拦住了他,对他微微摇了摇头,用口型无声的道:让她静静。
出了玉通商行,玉胭儿就拐进了一条小巷,她漫无目的的走着,时而抬头望望四周墙院里伸出的桃花枝叶光秃秃的,才恍然想起已经入夏,桃花早已凋零。
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回过百谷山了,在百谷山的日子,每年的三月中旬,娘亲都会带着自己和修染、迟小六等几个半大孩子去百谷山外围的十里桃花林去赏桃花,采了花瓣后,娘亲会制成好吃的桃花酥分给她们。
也是在出谷的那一年,回夏都的路上,她救回了被山贼掳走的包括黑煞、红颜、紫渊、金铃银铃在内的二十几个孤儿。
那一年,也正值桃花飘香的三月。
金铃银铃看着走在前面的玉胭儿久久驻足在那株光秃的桃花枝下,心知小姐定是也想起了那个桃花纷飞的春日,年仅七岁的玉胭儿给了她们一个温暖的家和生存下去的理由。她们依稀记得那时的小姐,嘴角浅笑,目光温柔,如同和煦的暖风焐热了她们一群孤儿寒煞的心。
白子汐静静的跟在玉胭儿身后几步之遥,看见她单薄的背影和被风吹乱的墨发,心中一阵心疼。她背负的太多,生来就与众不同的命运并没有带给她安逸而肆意的生活,反而让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女日日活的隐忍。明明如此耀眼的她,却不得不敛去一身光华。
玉胭儿看到眼睛都酸涩了,抬手抹去了脸上滑下的泪痕,继续往前走。这条小巷再往前走,转过弯就是那里了。
入眼处还是那断壁残垣,但看得出有人清理过,她已经命人收集了他们的骨灰。那些埋骨在这里的人,是她的战友,是那些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手下。虽然多数人还没有婚配娶妻生子,却亲如一家,相濡以沫。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向白子汐,声音有些哑哑的问道:
“这处地还没有人收购吧?”
白子汐摇摇头:“毕竟这里一夜灭门,想是不曾有人敢买了吧。”
玉胭儿点点头,看着银铃道:
“这里也算偏僻,着人将这里翻新后建成园林吧。多种些稀有种类的花草,住人的地方有一个院子就好。”玉胭儿在心里轻声的道:就让那些灵魂安息在这片富饶的花园中,生前你们为我血染杀戮,死后我为你们造一方净土。
“是。小姐。”
踏入那些已经烧的焦黑的庭院中,玉胭儿顺着记忆找到了密道的入口。黑影门、红颜阁和紫云楼都有密道可直接通回闻馨小筑后园的假山处。
白子汐带着小葫芦在半路进了分叉口去了紫云楼。
回到了闻馨小筑,玉胭儿直奔药居。
一进门便看见迟修染歪靠在床榻上,和衣睡着。眼底的青色还没有消去。
玉胭儿走上前,侧身坐在床沿。将放在里面的薄毯盖在他的身上。动作虽轻,不想还是惊醒了梦中之人。
迟修染的睫毛颤了颤,感觉到玉胭儿的气息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玉胭儿眼圈有些泛红,不由一愣,忘记了早膳时的怒气,轻声道:
“哭过了?”
玉胭儿扯出一抹笑,微微晃了下脑袋,道:
“修染,对不起。害你将养了十年的断肠草毁了。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说完,眼圈又开始红了。
迟修染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头,道:
“我不是可惜那株草。而是气你没有认真记得我的话。”顿了顿,道:“它的珍贵不在于我养了它十年,而是在于它对我来说意义非凡。还记得那时,你得知那株草的养法时说了什么吗?”
玉胭儿摇了摇头,那么久了,她怎么记得清楚。
迟修染望向她的眼底,说:
“你说,你就如同这株断肠草,如果不曾想过给你长久的温存,那就请离开你的世界。胭儿。在我心里,它就是另一个你,它存在的意义就是时刻提醒我,要永远的对你好。疼你护你。这也是我出谷时,答应了凝姨的。”
说罢,从怀里拿出那瓶用断肠草制成的解药,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她看着那瓶解药,觉得好重。她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伏在迟修染的胸前大声的哭了起来。
迟修染模着她的头发,轻轻的拍着他的背。他知她的累,她的苦。就让她在这一刻脆弱一些吧,因为过一会。她又要带上那副坚韧的面具,去迎向已知或未知的劫难。
傍晚十分,玉胭儿刚在药居陪迟修染用完晚膳,秦管家的声音就在门外想起:
“银铃姑娘,小姐可在?”
“秦叔,我在。你进来吧。”
秦管家闻言躬身走进了药居,回道:
“小姐,老爷来传话叫您去西府前厅,右相大人求见公子。”
玉胭儿笑了笑,看着迟修染:“走吧。那老狐狸终于坐不住了。”
迟修染休息了一下午,眼看着精神好了许多,换了个银灰色对襟褙子出了药居。玉胭儿足尖轻点,和迟修染两人往西府飞身而去。
到了前厅院门前,两人才落地。示意门口的侍卫不必通报,径直走了进去。
屋内的气氛可谓是针尖对麦芒。左相和右相对阵,自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可毕竟右相今日的来意不好撕破脸,便压抑着心中的怒气假意寒暄着:
“这很长时间也没来左相府中走动,咱两府怕是都生疏了,改明儿让我那大丫头二丫头来串串门子,玉兄的两个女儿也与她们年纪相仿,都是孩子心性的,没准能结成个手帕交呢。”说完还看了看站在左相身侧的玉清濯。
玉明闇也是位列群臣之首,右相这点子心思他要是猜不出来,也不会稳坐左相多年,也不拆穿,笑回道:
“穆兄这话说的在理。即便你我在政事上偶有分歧,那也是公事,私下里穆兄若能让孩子们交好,也可谓是一桩美事。”意思就是,你有那么好心?
穆祁安干笑着,眼角不停的瞥着门口,当看见玉胭儿带着迟修染走近的时候,不由眼睛一亮。
玉胭儿轻步上前,微微一倾身道:“胭儿见过右相大人。见过父亲、大哥。”
右相知道那百谷山弟子迟修染是左相长女的人,今日也就顺势叫了玉胭儿来。上次宫宴上见过穿宫装的她,没想到这明珠郡主即使着便装不施粉黛,也竟清丽芳华,气质高洁,果真不愧“明珠”二字。右相呵呵一笑,浑厚的嗓音带着久居高位的气势,道:
“郡主请起。本相哪当得起郡主的礼。”
玉胭儿本也没行大理,见右相居然态度出奇的好,便轻声道:
“大人哪里的话,胭儿的郡主之名也是得皇上和贵妃娘娘不嫌,名不符实。大人与父亲同朝为官,关系甚笃,是长辈,行礼也是应当。”
玉胭儿一番话说的不骄不躁,谦卑有礼。让玉明闇心里暗声称赞。眼底的宠溺越发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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