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五日已过,前几日的波涛暗涌似乎并没有给夏都的百姓带来什么负面的影响,主街恢复了原有的喧闹与繁华。一切属于上层的明争暗斗都风平浪静,就连一丝余波都未见。
玉胭儿并没有刻意去打探如今的形势,可是红衣却每日来禀报。她不禁感叹果然是在皇权至上的封建统治下,一道圣旨就可以解释真相。无论这真相到底是真是假,终是没有人敢质疑。
经过了几日的修养,玉胭儿透支的体能和灵气都尽数的养了回来。金铃和银铃也在当晚的高烧退却之下转危为安,如今已是可以坐起自己穿衣用膳了,不得不说,玉胭儿医治外伤的确是无人能及。
从那日醒来之后,四个侍婢原本还担忧着二人醒来得知自己容貌已毁之后会不会存了轻生的念头,结果却出乎四人的意料,她们小看了跟随玉胭儿多年的金铃和银铃,二人当时闻言只是呆愣了半晌,然后齐声问道:“小姐呢?”
得知二人醒来,玉胭儿忙赶到偏房,看着二人睁眼望着她顿时眼眶一阵酸涩,心中本是有很多话想说,可千言万语到出口时只剩下口中呐呐的道歉:“金铃、银铃。是小姐……对不住你们。”
平时活泼性子的金铃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些笑容,却牵动了伤口,语气虚弱却轻快的说:“小姐,您别这么说。您从小就告诉我们,不能以貌取人,您怎么还这般不明智了呢。金铃还能活着,以后还能伺候在您身边,金铃已经很开心了。您可不能因为我们不漂亮了就不要我们了啊。”
金铃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玉胭儿压抑了多日的眼泪终是忍不住又滑落,还是不住口的道:“傻丫头,在小姐的眼里……你们还是美的……我定会……医好你们的脸,还我一对完好的左右使。”
银铃看着玉胭儿的泪水,也很不是滋味,轻声道:“您都说了会治好我们,小姐从来都未曾失言,我们信您。您也要相信自己。”
玉胭儿坚定的点了点头。
……
闻馨小筑主楼的露台处,玉胭儿独倚栏轩,淡粉色抹胸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露出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千万青丝用玉簪挽起,一双纤纤玉手正抚着七弦琴。
此七弦琴并非凤凰伏羲琴,而是胭儿让人寻来的普通乐琴。但说是普通,能交到玉胭儿之手的又岂是凡物,阵阵丝竹之声铮铮作响,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清灵动听。
玉胭儿自金铃银铃清醒之后就开始了修炼,而此时配合着弦乐之音修习的正是七绝送给她的《太古遗音》。七绝告诉她,只要是乐器,便都可以借以施展《太古遗音》。但因为凤凰琴乃七弦琴,所以她便打着练手的心思,干脆以七弦琴修炼《太古遗音》。
说来也是极巧,玉胭儿的母亲冷霜凝,要说擅长之物,当属抚琴为最。即便当年堪称皇家第一乐师的人也望尘莫及。在百谷山之时,玉胭儿迟修染他们一群孩子,经常围坐在一起听冷霜凝抚琴。耳濡目染之下,即便没有时间练习,玉胭儿也算是略懂皮毛。
这抚琴,指法技巧虽是关键,但所奏之曲的意境则因抚琴之人的心性而有所不同。
整整几日,闻馨小筑内都是洋洋洒洒的乐声。
玉胭儿依照《太古遗音》上所著,灵台保持清明,将灵气运入指尖。从一开始的单音,到小节,最后将将能弹完一首完整的曲子之时,便感觉丹田一阵空虚。
七绝开解道:“自创出《太古遗音》之人,本就是个音痴,除非你能将情感融入曲中,否则你这样不止耗损巨大,音刃也只能成为收割性命的利刃却不能为你所控。”
融情于曲吗?玉胭儿眼中情绪淡然,却溢出丝丝哀戚。手中的动作一换,曲风一改,柔美婉转的拨弦,一种缠绵悱恻又撩痛心弦的琴音从那修长葱白的玉指下泄出。
“洛阳初雪,皎如云间月。晓来风起,霜凋碧草,墨兰花摇曳。雾隐城蝶,观爱恨泯灭。优昙婆罗,花开无声,又几界……”
玉胭儿轻启朱唇,将那心事化作歌声吟唱出来。
“闻佛曰,婆娑世间情难绝,独看红尘世人千千笑靥,浮生梦,韶光几叠。桃花劫,咫尺天涯芳菲歇,乱世佳人谁与执手相携,不堪执手相携,爱恨泯灭。一为别,情几叠。怎奈,凡尘似血,离愁别恨,红颜易老,缘字诀。爱,伤离别,叹遥夜,我独看,天涯魂梦轮回处那,风花与雪月……”
指指滑弦而过,带起一圈一圈泛起的哀愁,一层比一层浓厚的情感如同海浪碧波般侵袭着听闻此曲的众人,玉胭儿指尖裹着灵气,让这诉说离愁别绪的琴音远远的荡漾开来,霎时间整个左相府都充斥着飘渺的琴声……
这时,一道动人的箫声闯入,附和着凄婉的琴音,如同那陪伴在皎月之下的繁星,虽不显眼,却衬托了明月的光华。玉胭儿抬首望向湖边那抹白色的颀长身影,风起衣袂翻动,唇畔的墨玉竹萧握在手中,说不出的圣洁清华。
手中的曲调未歇,依旧绵绵。
“洛阳微寒,蟾光醉青山。晚风来过,淡烟疏雨,星月夜阑珊。漫天霜染,香销翠叶残,细雨流光,岁月魂梦,不堪看……”
左相府的众人听着如同天籁一般的歌声和闻所未闻的曲调不由深深的着迷,都举步往声源处也就是闻馨小筑那方向走去。玉婉儿在二夫人的院子里也听到了歌声,这般凄美动人的曲调让她不由心生向往,可仔细听来那吟唱之人的声音又那般熟悉。
玉清潭和玉清濯闻声对视了一眼,也向闻馨小筑走去。
而出去办事的琉璃在路过左相府的时候,也听到了声音驻足不前,感叹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残月乱,窗外春色夜漫漫,优昙婆罗花开荼蘼几瓣。浮生梦,韶光向晚。逍遥叹,繁华尘缘聚易散,愁倚阑干独寻爱恨几段,独寻爱恨几段。寂寞依然,悄无言,泪落寒。徒留,风月无关,离愁别恨,红颜空老,葬青山。恨,三生缘,千重变。我独看,淡月梨花浮生调尽,黯梦云惊断……”
几番指尖跃动,一曲终了。玉胭儿轻轻呼出一口气。这一曲,她用情极深,将脑中纷繁冗杂的算计和隐忍抛诸脑后,她第一次无所顾忌无所权衡的将心底的执念用歌声唱出。
七绝的声音淡淡的响彻在脑海:“看来《太古遗音》的精髓你已模透,剩下的端看你如何运用了。”
玉胭儿这时才反应过来,她体内的灵气没有向之前一般耗损,而且隐隐有喷薄而出之势。原来如此,若为害人利刃则伤己,若融情共敌则伤人。
脚尖一点,嘴角含笑的落到白子汐的身边,淡淡的道:“子汐,谢谢你。”他以箫声辅助,是以在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
“何时启程去西曜?”
玉胭儿想了想,道:“金铃银铃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准备一下,我们明日就走。”忽又想到一事:“最近可有看到小六?”那家伙似乎五天没出现了。
白子汐笑了笑:“他在宫里帮皇甫彻处理一些琐事,处理完后,与我们一同去西曜。”
玉胭儿皱了皱眉:“他这样走了好吗?他毕竟是东麒的六皇子。”
“他本就无心权势,六皇子之名与他来说只是负担。何况生母已不再,又何必受人白眼,寄人篱下。他若要跟着,对你来说,也多个帮手。”
寄人篱下?也对。德妃就算对他再好,也是养母,何况还有个皇甫绪。多少也会有隔阂。这般一想,玉胭儿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此时,玉胭儿一曲惊了众人,那余音绕梁般在众人耳中三日不绝。闻馨小筑之外早就站了许多人,玉婉儿正在和站在长桥之上的秦枫争吵。
“你是什么人,为何拦住我的去路?”玉婉儿娇俏的小脸板着,满是怒气,这个护卫模样的人竟然真的敢拦她。
“在下秦枫是小姐的护卫,不管姑娘是谁,也希望姑娘不要为难在下。没有小姐的吩咐,谁也不许踏入闻馨小筑。”不是秦枫不认识玉婉儿,是装作不认识。他虽说是玉胭儿的人,但也是左相府的人。玉婉儿毕竟是二小姐,若是忤逆她,也可以扣个以下犯上的罪名。但是不认识就不同了,不知者无罪吗!
“你……你竟然不认识我!我是左相府的二小姐!我要去看大姐姐还需要你批准吗?真是笑话!你让开!”
“婉儿!”
玉清潭和玉清濯一路而来,正巧看见这一幕,知道玉胭儿不喜人多,玉清潭忙出言制止。
玉婉儿一见两个哥哥来了,底气立马就足了,跑到玉清潭身边扯着他的衣袖道:“二哥!那个护卫好生无理,我要去大姐姐那见见刚刚抚琴之人,不知大姐姐哪里请来的乐师和唱曲姑娘,竟能奏出如此天籁!可那护卫竟拦住了我,还不认得我!二哥你一定替我教训了他!”
玉清潭闻言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衣袖从玉婉儿的手里抽出来。平日里这二妹妹虽然娇纵惯了,但有父亲的命令从来都不敢轻易闯来,今日这是怎么了?
“婉儿,你长姐不喜人打扰。这闻馨小筑从来都很少有不是她院子里的人,即便是大哥二哥也是要通报一声才好进去的。你今日就先回去吧,二哥帮你问问,好不好?”
玉婉儿是没那么大的好奇心,如今一听玉清潭的话反而更坚定了要进去一看,想起母亲在自己出门前的那番话,当即冷哼道,声音也大了起来:“这左相府是母亲掌家,也没见母亲有这般派头,仗着有父亲宠爱也就罢了,如今竟是这样的目中无人,也不知前两日左相府蒙难的时候,她躲到哪儿去了!”
玉清潭一听自是横眉倒竖,怒喝道:“玉婉儿!你说什么呢!这样不分是非的话你也能说出,母亲就是这般教导你的吗?”
她玉婉儿和二夫人怎么可能知道妹妹到底做了什么,说穿了若是没有玉胭儿,她们这群人现下还在天牢里呢。就算是不知,都是一家人怎么能说出如此刺耳的言论。
“哦?我还不知道原来二少爷对我教导婉儿有这么大的意见?”二夫人迈着袅袅婷婷的步子优雅的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几个丫鬟,个个都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丝毫不比一些世家的千金小姐的吃穿用度差。
玉清潭一看,脸上浮起了厌恶。就连一直温润如水君子般的玉清濯也不禁敛下唇。玉清潭冷声道:“孩儿不敢。只是这二妹这般口齿伶俐,越来越像母亲了。”
二夫人倒也没显出不悦,倒是上前几步,对着秦枫道:“你可是认识我啊?”
秦枫暗自翻了个白眼。他是家生子,说不认识玉婉儿还瞒得过去,说不认识二夫人就不太可能了。毕竟秦管家是左相府的老奴了,二夫人是一定识得的。遂恭恭敬敬的抱拳道:“二夫人。”
冷霜凝多年不在夏都,这候萧莹才抬了平妻。掌家之后,迫于她的权威,下人都是省略了“二”直接称呼“夫人”的,今日秦枫却出口叫“二夫人”,硬生生让候萧莹想起了自己平妻的身份,不由咬牙切齿的道:“好一个忠心护主的奴才!”抬手就要扇秦枫的耳光!
这时一个人影忽然闪到秦枫的身旁,抬手握住了二夫人的手腕,只轻轻的一挥手,二夫人就整个人往旁边一倒,身旁的丫鬟见状忙扶住了她。
玉胭儿冷声一笑:“二夫人还是收敛着点好,别说秦枫没错,就算是有错,我闻馨小筑的人也轮不到你来打。我平日里都舍不得碰一下的人,你该庆幸我今日拦住了你!”
“你……”二夫人一开口,就迎上了玉胭儿淡淡的眸子,眸中含着警告和丝丝寒意。她咽了一下口水,颤颤巍巍的道:“你居然对嫡母动手!”二夫人不知道为何玉胭儿今日会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之前虽是见面的次数少,但多少还能看出些恭敬。如今……
“我敬你这么多年来服侍父亲细心,又操持家事,尊你一声母亲。但你不要忘了,这左相府的正经女主人是我娘亲冷霜凝,她即便不在夏都,这长序之分还是在的。叫你一声二夫人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不要不知好歹!”玉胭儿是个护短的人,尤其在金铃银铃的事情之后,更是不容许自己的人被随意欺负。二夫人今日正是踩到了雷点上。
二夫人没想到玉胭儿真的会如此不顾及的将这番话说出,顿时脸上一阵燥红,一种羞愧之色爬满了满面。这等让她没了脸面的人,她候萧莹怎么能就这么忍气吞声的算了?
她挣扎着起身,对着玉胭儿道:“冷霜凝就算是老爷的正妻又如何?她一走就是十四年,对整个左相府不闻不问,即便是你回来了,她都没有跟回来。谁知道她是不是在外面有了什么人私定终身了!哼,说的好听,我看你这个狐狸精和你那不要脸的娘亲一样,成日里跟着几个男人住在一个院子里,说不定早就入幕之宾无数了。不让人进你的院子?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啊?”
“住口!”
“放肆!”黑兀突然现身,和秦枫一起喊道。狂风般的杀气直直射向候萧莹!敢这么说主子!这女人是找死吗!
玉清潭一脸怒色,玉清濯皱眉道:“母亲,请慎言!”
倒是玉胭儿听到这番话笑了,笑的抚媚,笑的妖娆。可这笑却如同刀子一般,生生让在场的所有人生出了一股寒意,二夫人身后的一众丫鬟更是恐惧的跪倒在地。
玉胭儿妖冶的笑着,唇角翘起,轻声道:“你,是不是闲命太长了?”
玉清濯那日在狩猎场是见过玉胭儿杀人的,那手起刀落的间的狠厉,分分钟摄魂夺命,他忙开口道:“妹妹,还是交由父亲处置吧。”
玉胭儿看了一眼玉清濯道:“大哥放心,我不会杀了她的。”因为她有很多种办法让她生不如死,诋毁自己便罢了,还敢侮辱她的娘亲?
候萧莹还不知此时她得罪的是什么人,竟不屑的笑起来:“哈哈,量你也不敢杀了我。我好歹是一品诰命夫人,是拿朝廷俸禄的,你杀了我,也要掂量下自己的斤两!”
玉胭儿连眼光都懒得再给她一下,众人只见她轻飘飘的踏出一步,几番轻纱浮动,就再次回到了原地,手中的寒铁匕首插回靴筒内。就在她直起身的一瞬间“砰砰砰”几声倒地的声音,众人回头一看,跟在二夫人身后的四个花枝招展的姑娘都倒在了地上,颈间是统一的一道血痕。
皆是一刀毙命。
“啊!”周围想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纵使是大户人家,也从来没有见到这般狠厉的杀人方式,只几乎是一瞬间,就要了四个人的命。二夫人也在同一时刻脸色惨白。
玉胭儿对着玉清潭摆了摆手,道:“将她带去给父亲,告诉父亲,谢姨娘有了身孕。”
说完便带着秦枫和黑兀回了闻馨小筑。
现下闻馨小筑的长桥处没了人守着,却再没有一个人敢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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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胭儿唱的曲子是《浮生梦》,这歌是日文古风背景乐配的,填词的是叶渊,第一次听我就很喜欢。我听的是白咒001的版本,有兴趣的亲可以去搜来听一下。
最近有闺蜜要来找我玩,我要做三陪陪吃陪玩陪睡~所以存稿中,省的请假了每日5000更,她们走了以后再万更~见谅啊亲们~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