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一行人就整装待发准备踏上新的旅程。自然,这斗志昂扬的话是玉胭儿说的。不过毕竟是号称去养病,表面上她是不可能带那么多人的,所以她那辆外表低调内里奢华的马车只白子汐、迟修染还有伺候的红衣她们四人而已,小葫芦和秦枫驾车。后面跟上的另一辆马车里,坐着金铃银铃还有瞳子和花颜。
皇甫钰兮和紫渊、无邪等人则跟在暗处,打算等出了东麒境内再坐回到马车上。
与不告而别恰恰相反的是,玉胭儿这次走的实在是高调的很。玉家所有在朝为官的人今日一大早便都上书告假,要去夏都外的送君亭送玉胭儿,连早朝都不上了。皇甫剑一看此情,便在早朝之时一句“有秉启奏,无事退朝”后,不等众臣奏本便挥了挥手喊了“退朝”。众臣都面面相觑,但看皇上那无心朝政的样子,也都作罢。
皇甫剑并不是因为玉家人都没来上朝才早早的结束了早朝,而是因为前一天晚上,一直帮助皇甫彻处理事务的皇甫钰兮突然来向自己辞行。说是皇宫与他来说等同于桎梏,希望自己能放手让他去游历天下,看看世间的繁华。
皇甫剑原本因着皇甫彻有皇甫钰兮辅佐,他已然可以放下的心又提溜了起来。合着这几天皇甫钰兮只是想让皇甫彻尽快走上正轨,他自己也好放心而去。
对于皇甫钰兮这个儿子,皇甫剑是疼惜有之,欣赏有之,愧疚亦有之。想起蓉妃临死前的那封遗书,他也不想皇甫钰兮活的这般艰辛。既然他已逃避了作为皇子的责任这么多年,又还怕他继续逃避下去吗。无奈只能不舍的点点头,任他去翱翔。
可今日早朝,玉家人的集体告假。让皇甫剑顿时明白了,皇甫钰兮哪里是去游历四国,怕是和那玉家的小丫头走了吧。罢了罢了,年轻人的事情就让她们自己去折腾吧。
流水通波接五冈,送君不没有离伤。城外十里,送君亭内。
装样子装全套,既是重病,肯定是不能够欢月兑的一一握手言别了。玉胭儿只是坐在马车之上,面上用薄粉扑的白了些,她本就生了一副柔柔弱弱的长相,再虚弱的一靠,那马上要撒手人寰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
送君亭,自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的地方。一群人亦步亦趋的跟在玉胭儿后面,谁也舍不得离去。终是玉胭儿受不了这感伤的离别场面,让秦枫掀了车帘子道:“父亲和大伯,你们带着哥哥们回去吧。胭儿只是去养病,又不是此生见不到了。若是想我了,就去百谷山找我。”
还是女人家的最是受不住这离愁别绪,玉王妃整个人泪流满面的依靠在玉王的怀中抽泣着,口中还是叮嘱着:“在外面好生照顾自己。”
玉胭儿虚弱的笑了笑:“大伯娘,早些和大伯再生个妹妹给我,可不要输给我爹爹啊。到时候我还要教她诵诗抚琴呢。”
玉王妃面上一红,用锦帕拭了拭泪水。破涕为笑。
就在玉胭儿吩咐秦枫撂下帘子准备启程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朝着这方赶来,骏马之上是一男一女相依偎的身影,女子淡漠清丽,男子龙章玉树。玉胭儿不由嘴角微翘。
赶来的正是一下朝就策马而疾的赫连筝与皇甫彻二人。两人到了马车前,纷纷下马,皇甫彻笑道:“总算是赶上了。”
玉胭儿闻言调笑道:“彻哥哥现在是太子了,以后可不要这般喜形于色,文怡公主见了是要吃醋的。”
被这般公然的打趣,饶是淡漠的赫连筝也不由晕红了耳根,还是启唇道:“万事小心。”
玉胭儿慎重的点了点头道:“我会的。你和彻哥哥要好好的,他一定会待你好。”
皇甫彻闻言温柔的牵起了赫连筝的手,道:“放心吧。筝儿是我的责任,东麒也是我的责任。不管为了什么,我都会护得好好的。”
有了赫连筝在,玉胭儿也不担心皇甫彻坐不稳太子之位,更何况,现在已经无人有能力再去争夺。皇甫彻那一句“我都会护得好好的”,也是在隐晦的告诉自己,玉家,他也会护着的。
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玉清潭。给了一个两人都明白的眼神,便驾车扬长而去。
东麒,暂时她要离开一段时间了。希望再回来之时,一切都能变得不一样。
……
那日东麒宫变之后的第二天,百里陌、纳兰汐和纪央都不约而同的离开夏都回自己的国家去了。纳兰汐临别之前还去找了玉胭儿,当时玉胭儿正在昏睡之中,纳兰汐也没有叫醒她,只让红衣帮忙带话说:“有空去南羽转转,她定扫榻以待。”
如今百里陌的马车已经行过了西曜的边境,因着百里陌的伤,所以马车不敢行进的太快,是以行了这些天正巧停留在白玺山庄所在的柳岚镇。一家客栈的天字一号房内,琉璃和玲珑正在给百里陌的伤口换药。
“主子,药换好了。如今已经差不多了,只要不剧烈运动,伤口应该是不会再裂开了。”玲珑净了手说道。
琉璃仍旧是有些怀疑的问道:“那缝合伤口的线不拆掉真的没问题吗?”
玲珑摇摇头:“放心吧。那线本就是可以自行吸收的,当初还愣是让琥珀膏融了一部分,等主子伤口好利索了,那线自然就消失了。”
“还真是治疗外伤的好方法。怎么会有人想到像缝衣服一样将伤口缝起来呢?”
“百谷山的人本就是医术至尊的存在,有一些特殊的医治法子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说话的间隙,外面有人敲了敲门,榻上的百里陌淡声道:“进来。”
一袭黑衣的习凛推门走了进来,恭敬的道了声:“主子。”
百里陌下了地,走到桌边,喝了口茶道:“如何?”
“回主子,习凌传回消息说,玉胭儿身体情况恶化,被送回百谷山养病了。与她同行的有迟修染和白玺山庄的庄主白子汐,还有那两个受刑的丫鬟。同一天,皇甫钰兮也和东麒皇辞行要去游历四国,但并没有与玉胭儿一起。习凌已经派了一队暗卫跟着。”
百里陌手指轻轻敲打着桌案,道:“让习凌再派一队人守在百谷山附近。本宫要知道她到底去没去。”
“是。可是主子,皇甫钰兮怎么办?暗卫到现在也没有发现他的踪影。”
百里陌勾了勾唇角,一抹流光划过眼底,淡淡的道:“不用找了。他和玉胭儿在一起。”
“这……可是……”没看到人啊?
“你以为凭玉胭儿救了皇甫钰兮这一条,皇甫钰兮会不去送行?”不去送行,就证明根本没必要辞行,因为她们就在一起!
习凛也顿时反应过来:“是习凛愚钝了。”
百里陌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沉声道:“不是你愚钝了,最简单的计策往往是最蹩脚的,也是最容易忽略的。让习凌在暗处盯着就行了,有变就传信回来,不必出手。皇甫钰兮既然隐在暗处,那想必也不是一两个人。那玉胭儿身边不是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暗卫么,若是动起手,习凌必败。”
“还有主子,查玉胭儿的事情已经有些眉目了,习凌找到了那日在东麒皇宫广场的几个士兵,他们所有人都被迫服了药,不记得当日发生的事情。但有一个名叫佟奇志的人被重用,习凌给他下了吐真散,证实了是玉胭儿和一个男子打败了娄邑二人,但是那男子却不是皇甫钰兮,皇甫钰兮是后来听到有人辱骂玉胭儿才出现的。而且……”
“嗯?”百里陌眼皮一跳。
“而且听那佟奇志描述的打斗场面,玉胭儿和那男子都是修习灵气的。玉胭儿火属性,那男子水属性。”
“火属性?”百里陌手中紧紧握住那茶杯,“砰”的一声碎裂开来。他咬牙问道:“可是腕上带着手环,可以幻化出兵器?”
习凛迟疑了一下,然后道:“回主子,是的。”
“好一个玉胭儿!竟是你!当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他百里陌可是清楚的记得,当时进东麒皇陵的时候,“皇甫钰兮”曾经用那手环幻化出一把开山斧劈开了结界的。难怪他当时疑惑,为何东麒皇室子孙,竟然修炼出火属性灵气!原来那并不是真的皇甫钰兮!
百里陌冷哼道:“光想着无邪公子深知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术,怎么忘了,他可是妙手书生简不凡的弟子!哼。”
习凛却还是一副为难的样子,百里陌看了他一眼问道:“还有什么?”
“还有……主子你曾经在东麒大殿之上说过,要迎娶玉胭儿为太子妃。”
习凛飞快的说完这句话,便退离了百里陌几步远,低头偷瞄着百里陌的脸色从白到绿,到青,最后整个脸色黑的跟包青天一般。习凛暗自嘀咕道,主子,这可是您自己说过的话啊,您为什么这么承诺,属下也是不清楚的啊,主子您可千万不要迁怒我们这些无辜的人呐!
百里陌此时不知道是生自己的气,还是对记忆残缺的无力感。只感觉胸中有一团云雾压抑着自己,让自己喘不过去,也辨不清方向。他从未对一个人这般看不透,最可恨的是,这人不是一代帝王,竟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世人眼中的闺阁之女。
大约过了盏茶的时间,百里陌的脸色终于恢复正常,在一旁的琉璃玲珑和习凛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通常这种情况下,主子就是已经控制好情绪了。
百里陌眯着眼,道:“备车,告诉父皇我先不回宫了。去轩辕谷。”
……
马车上,玉胭儿无聊的道:“唉。好想打麻将啊。”
迟修染白了她一眼道:“你现在是重伤之人,打麻将?亏你想的出来!”
白子汐笑了笑,温润的道:“你若是无聊,我陪你下棋可好?马车内的空间虽说打麻将没问题,但毕竟有人盯着,你也的确不好大张旗鼓的玩闹。”
玉胭儿撇了撇嘴:“算了吧。我最讨厌下棋了。每次去爷爷那里都要被奚落一番,现下可算不用遭这个罪了,子汐你还是放过我吧。幸好到百谷山的路程不算远,不然光是一直待在马车里,我也是要憋死的。百里陌的人都跟了这么远了,应当是打算直接跟到百谷山了。”
提到百里陌,迟修染和白子汐的神情都是一滞,然后情绪莫名的看着玉胭儿。
玉胭儿粲然一笑,道:“你们两个那是什么表情?他既然已经忘了,对我出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对于他来说,我是他一统天下的不确定因素,他肯定是欲除之而后快的。”
白子汐看着那一抹笑,总觉得很刺眼,刺得他心隐隐作痛,他轻声问道:“他是忘了,可你呢?”昨日她唱的那曲《浮生梦》,若不是寄情极深,又怎的能如此凄美,震人心脾。
玉胭儿移开眼光,悠悠的道:“感情这事情,本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好与不好,只单看是从哪个角度考虑的。当初是我的选择,而如今我就要为自己的选择结账。即便现在与他为敌,至少,他还是走在既定的轨道上,没有因为我偏离。这样,我的初衷就达到了,忘不忘又有什么关系。”
说完这些,她自我讽刺的一笑,然后抬头看着他们两个道:“我的前世,有一个很文艺的女子……嗯,就是很有文采却很矫情的人,她写过一本书,上面有一句话是:很多人不需要再见,因为只是路过而已,遗忘是我们给彼此最好的纪念。
我当时读的时候还觉得实在是太无病申吟了,如今想想,还真就是这句话最能形容我现在的想法。”
“那……”迟修染顿了顿,还是出口问道:“如果有一天西曜和东麒兵戎相见,你怎么办?”
“怎么办呢……”玉胭儿也想了想,然后道:“公平对弈吧。倘若我要是输了,便甘心死在他的刀剑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