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纵然是知晓它飞逝,也还要固执己见地折磨自己,一厢情愿认定自己的痛苦可以换来他的幸福,只是因为相信没有如果,所以欺骗自己如此定然没错。直到下一个分叉口,彼此相见,自己仍带着残忍的爱来相互凌迟。只因为没有如果,便可以自私地如此高傲,仍可以委屈地告诉他:我如何爱你。
2010年初,在中国的北方的一个城市,下起第一场雪的时候,时间是在凌晨四点整,也多亏了夏沙失眠了一个晚上,才有幸看到这一幕,隔着厚重的落地玻璃,不经意看到天上落下鹅毛般的白色固体,她还没反应过来,顿时像下雨一般厚重而突然地降临,砸得树干摇摇晃晃,像是来不及躲雪的路人,在昏黄的路灯下震动不止。
夏沙忍不住笑出声来,每年的一月十号,都会这样子失眠,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落雪,在黑沉沉的夜幕中,雪下得小心翼翼,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路边那盏她认为灯光很暧mei的路灯,映下乱如柳絮的落雪,飘渺而不真实。
有时会很好奇,好奇映在窗上的雪花形状为什么那么对称,像是精雕细琢后的艺术品,明明,没有任何人在它身上费过时,甚至连冬风,都没有温柔地对它。
莫名有种吸引力,迫使她转过头去,一眼,便看到书桌上的手机,静静地躺着,没吵没闹,却仍让她再移不开视线。
本来,那么多年了,都已经习惯在昨天打个电话去,不管有没有话说,都要花上半个小时,哪怕静默也好。
可是她昨天忽然决定,再也不打了,她把手机锁进抽屉,将钥匙系在小猫的脖子上。她克制自己,不去再想,这样的夜晚,会像无数次一样的夜晚一样,要么,一觉睡着,要么,睁眼到天明,不会因为这样特别的日子而有所不同。
但,静谧的房间里,像是住进了心魔。
她听到了谁在耳边给了她无数的理由,或可笑,或认真,每一个理由,却都差点让她失去理智。
只要再等等,等到小猫跑得无影无踪,她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她坚信。
然后,耳边又开始了另一个魔音,似有似无地电话铃音,在她失神时响了起来,她身子一震,要去细听时,又无影无踪。她像是魔怔了,被这反反复复的引*诱弄得几乎崩溃,在一声猫咪叫声中,她终于溃不成军。
听到夜晚长长的叹息声,夏沙拿起手机,熟练地按下那个号码。
她从没考虑过,为什么,这个没人用的手机为什么会一直打得通,为什么,电话另一边,总是安静地可以让她听见自己的回音。
因为她是夏沙,她总会犯迷糊,在关于贺子规的一切事情里。
她只记得,那天机场,她发短信给欧阳迟,要他偷走贺子规的电话卡,扔掉,或者,寄过来。
后来才想起来,欧阳迟并不知道自己住哪里,大概也是丢了。她没去细想,或者,是不愿细想,如何都好,只要电话那一端,什么都没说,就好。
一如往常,电话一拨,就被接通,仍然是安谧,很适合她的倾诉,大概因为如此,所以她过去那么多年,都没想过要制止自己这么可笑的行为,任由自己痴念横行,一直活在过去。
她收拾心情,用自以为很开心的语气说话:“贺子,本来我都不想打给你的,但是我想到今天看见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层雪,就好想和你说,真的好美啊。”
“”
“贺子,你是不是还在睡觉啊,一定是看不见的了,不对,我又迷糊了,你在南方,怎么会看见雪呢?那时你告诉过我你见过雪,我说带我去看嘛,然后你就说,看你乖不乖,然后的然后,大约是我很乖,你就带我去了哈尔滨的冰雪大世界,我们看了好多好多漂亮的冰雪房子,五颜六色晶莹剔透的,像童话一样,唔,我还看到了流星,你硬说是烟花,但我还是许了好多好多的愿望,第一个是”她顿住,像是回忆,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一般。
“啪嗒”一声,像是水滴滴落在了纸上,将夏沙的神思带了回来。
“唔”夏沙擦了擦眼,连声说,“不是我哭哦,是雪化了,水留下来的。”
很幼稚的理由,其实最大的破绽反而是她有些沉闷哽咽的声音,她不说话,反而没人会知道。
她的愿望,与贺子规有关。
“”依旧是静默,夏沙却乐此不疲地停顿,是在等待,还是无话可说,亦或许,只是收拾上一句话带来的心情。
“贺子,你知不知道,每次想到你,我都很难受很难受。我想到,那么多年了,我看了无数次自己喜欢的下雪,融雪,我都二十四了,你二十七了。原来我可以继续无止境地等下去,可是。”她顿住,好不容易克制住的泪意再次弥漫上来。“可是,你会不会像我一样,做着毫无希冀的等待,也可能,在今年,去年,还是更早以前,事业有成,婚姻美满。明明,最该祝福你的人,却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做着可笑的事。明明,最不该伤心的人,却在一月十号的晚上,很讨厌很讨厌地说这样的话。最不该难过后悔的人是我,最难过后悔的人也是我,贺子,那年的一月十号,我知道我会后悔,我知道会因此难过伤心,我甚至预计到每年的这一天我一定会失眠。可是,我还是上了飞机,你知道,是为什么么?”
“”
等待,是十分钟的等待,十分钟里,她自己也想了上千种理由,每个都很好笑,每个都让她有些难过。她吸吸鼻子,犹犹豫豫:“贺子,这个答案,我也不知道啊。”
不知不觉间,连雪都停了,天际透亮,街上的行人都多了不少,每每在一月十号的晚上,她都会打一个那么长的电话,像是做一个年度总结性报告,挂上电话,才会觉得是真的度过了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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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饭,夏沙再次用冷水泼了泼脸,才有了些血色。
诸葛尹站在门口,准备出门,不忘提醒,“小沙,出门不要忘记带围巾了,斗篷也要记得穿,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雪。”
“好。”夏沙应声,转头看见诸葛尹出门了,才从厕所里走出来,低头收拾起碗筷,走出门。
冬天最冷的时候,莫过于大雪过后,阳光微露,远处枝头已经开始滴落雪水,因着这是今年第一场雪,观雪的人也不少,小孩子成群结对地打雪仗,阳光下稚女敕甜美的笑脸,让夏沙看得有些出神了。
“小沙,等我吗?”一个明朗阳光一般的声音传来,将夏沙叫回神,她转头看去,一个俊雅的男子靠在路边已经挂满雪的树下,穿着灰色的毛衣,牛仔裤,脖子上还挂着深灰色的围巾,耳边的蓝色耳钉在晨光下熠熠生辉,他浅笑着说,“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发呆啊。”
夏沙眨眨眼,有些奇怪眼前这个一向喜欢大红大紫的男人今天怎么这么低调了,连自己的大红色跑车也不开了。
似乎知道夏沙的疑惑,庄岂很不要脸地解释:“你不觉得就算我这样穿,依旧能亮瞎路人的眼睛吗?”
夏沙无语,暗自月复诽不知道自己看见他是怎么想到俊雅这个词的,‘雅’字形容他真的有些对不起创字的仓颉了。不过,他的意思是“要走路去?”她有些不敢相信。
“很吃惊吧?”庄岂大咧咧地笑起来,“可是,和夏同志走在一起一定是件很幸福的事。”
“”夏沙头上立马挂了三条黑线,顾自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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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排走在已经被收拾得差不多的路上,时不时引来路人的回头欣赏,当然,对象自然不是渺小到毫无存在感的夏沙,而是穿得低调都能亮瞎路人眼睛的庄岂。
庄岂是诸葛尹的好友的儿子,就是在隔壁家总是跑来蹭饭的人,他父母在国外,自己住在那栋别墅,也就是别人口中的贵公子,也是诸葛尹希望的女婿。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这个诸葛尹,是夏沙真正的父亲,夏沙的母亲并不是夏绵,而是夏绵的孪生姐姐夏织,在夏绵搬家决定不管夏沙的时候,打电话告诉了诸葛尹,他还有个女儿。
也就是说夏绵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在夏织死后领养了小夏沙,仍旧没有告诉诸葛尹,夏织在和他离婚时就已经怀孕了。
至于那个曾经的妈妈为什么这么对夏沙,夏沙她自己也不得而知了。
没走多久,夏沙就感觉背上沁出薄薄的汗,呼吸也变得厚重起来。
风不大,所以夏沙想月兑掉外套,“庄岂,我热了,我想
“不行。”庄岂一副我了解你的模样看着她,“你感冒了,我可是要负责的啊。”
“唔”夏沙纳闷,“不关你事的。”
“看来你已经做好生病的准备了?!”庄岂凉凉地瞥了她一眼又扭过头,很严肃地说“你敢月兑我就叫非礼了。”
呃夏沙愕然,然后有点点小悲伤,最后还是忧愁地打消了月兑衣服的念想,她很确定,庄岂他真的敢叫。
然后想起了去年,在去游乐园玩的时候,彼此走失了,他打电话给她,让她到摩天轮这儿来,然后电话就没电了。她找啊找,怎么都找不到,她怕极了,然后根本想不起来摩天轮长什么样子,很久以后,在她几乎要哭出来时,广播突然间想了起来。
“注意了,注意了,有个头戴灰色鸭舌帽,身穿白色t恤,浅蓝色牛仔裤背着米黄色双肩包的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女孩,怀疑偷了某位游客的财物,请各位游客小心了,如果看到请立即将她带到游乐园管理中心来,谢谢合作!再重申一遍”
瞬间,周围所有的目光聚集到夏沙身上,将她本来要流出来的眼泪都吓得挂在了眼眶。
来不及她思索是什么缘故。
惊魂未定的夏沙被一堆游客东拉西扯地‘押’到了游乐园管理中心,吓得眼泪汪汪地流,连解释都说不出口,直到看到一见到她就笑得特别阳光的庄岂,和看着她意喻不明的大叔,夏沙的泪水已经挂了满脸。
由着此事,夏沙足足和庄岂绝交了近乎一个月。
这么想着,夏沙忽然觉得好笑,一抬起头就看到眼前的电梯口,额,怎么到了?!
抬头,夏沙看见一旁看着她笑得额,有些许奸诈的庄岂,咽了咽口水,软下声喊道,“庄哥哥”
“嘿嘿。”庄岂得意一笑,“是不是回忆我的光辉历史啊。”
夏沙咋舌,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庄岂。
“我就知道。”他眼神变得神秘莫测,“小妮子暗恋大哥多久了?”
“”
“我就知道。”某人眉飞色舞,洋洋自得地走进了电梯。
生生糟蹋了他那天生的儒雅气质……
某人站在电梯门口,良久,选择绕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