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脾气真的越来越不好了,庄岂叹了口气,这样作为一个心理医生真的很不合格啊。
在烟台随意收拾了一些衣物,再次搭上到杭州的火车,因为列次少,又时逢春运,一票难寻,所以庄岂也很不厚道地买了黄牛票,急急忙忙上了这一趟几乎二十四小时的火车。
可是连庄岂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忙来忙去跑前跑后是为了什么。
他一度认为,夏沙这次有些复发的征兆是因为贺子规,为了避开贺子规他要带她去杭州。可是,在意识到某些问题后,自己这样做还是正确的吗?
杭州那他有一处小院,有山有水,宁静祥和,的确是个调养的好地方,他观察过,夏沙似乎对高大的树木情有独钟,正好院子里有棵高大的樟树,会很适合她……
是把方方面面都想妥帖了,独独漏了贺子规啊。
如果,一切都是因为贺子规,那么,就很好解释了……
五年前,夏沙恐惧的,层面上是她所遭受的折磨,可是归根结底,却还是贺子规。也就是说,没有贺子规,结局就不是这样了。
她承受的那些,没有因此产生对‘性’的恐惧,她只是在那一刻想到的是自己脏了,不能呆在贺子规身边了……
所以,在离开那里之后病情迅速恶化……
所以,再次离开贺子规,有复发的情况……
也所以,因为一通电话,可以轻易缓解她的状况……
一切就变得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他可以用两年的时间将她的病情稳定,贺子规他可以用两句话!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做了这么事倍功半的事,真是妄为医师啊。
那为什么要带她走?他还那么任性吗?
不!他不相信,他要用事实说话,如果夏沙病情没复发,如果随着时间变长夏沙因为没有见到贺子规再次有复发的迹象,他立刻带她回去!
庄岂看向昏昏欲睡的夏沙,还保持着往外望着的姿势,安逸非常。
他靠向**榻,阖上双眼,霎时像是场景回复,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那时的她,用了半年的时间出了院,在他看来,以为是普普通通的女孩,安静得连手中的杯脚碰撞都像不会发出声响,透过玻璃窗,像是一幅无声的动态画,与旁的嘈杂隔绝开来,明明,当时玻璃窗里的一切他都不能听到,可是他就是那么觉得,她是个连气质都是安静的女孩。他神使鬼差地急忙跑去买来画纸画笔,多亏了她的眼神太过专注杯子里的液体,没有发现窗外的他。
他看着她杯子里袅娜的水雾最后一丝不剩,她都没动口。
咖啡色的围巾缠缠绕绕在手上,手指透过小小的毛线眼,然后抱着杯子,很怪异的动作,她像是很冷,但咖啡厅里还有充足的暖气。
他无数次看到不同的女孩坐在那个位置,都会想起她,他在想,到底,她是想要取暖,还是想要暖回手里的饮品,最后,咖啡凉了,她也会凉着的。
有些本末倒置的想法,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很幸运,那之后他再次看到她,在杭州,那个烟雨朦胧的江南小镇,隔着一千多公里的距离,巧遇,真的不是那么容易的。
冥冥之中,他一时间都相信了一切真有命中注定。
偏偏,遇不逢时,她一身血衣,坐在西子湖畔,沥沥小雨里,她不撑伞,长发垂到了地上,青色长裙和着春景小雨,变成绿色,血水褪了在地上,以至于砖沿染红。
他震惊了,这一幕美到极致,他在小亭里,急切地动着笔,自从第一次见过她,他就时常备着纸笔,这样的冲动没有骗他……
她看见他了,微褐色的眼里一片的冰凉,像是死神的眼,没有任何情感,宣示着眼前人的死刑。
害怕?不是!是在怀疑,眼前的人的真假!
她看着他,原来的面无表情慢慢幻化,在绵绵细雨中,融成哀凄一片……
哀哀的眼里,分不清泪水还是雨水……
强忍着死咬着的红唇,分不清是唇色还是血色……
手里紧紧握住的利器,分不清是杀人工具还是自冰雪的神杖……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望着眼前的陌生人,像是越过了千山万水,看见了前世的恋人,渴求他的安抚。
又像是兜兜转转,看见了她祈望获得宽恕的上帝,凄凄无助着,等待他给予的审判。
她站了起来,赤着脚,踩过绿色的草坪,踏过青白的石道,慢慢向他走来。
有人在耳边向他呼喊,他一时听不真切,只是觉得心跳加速,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期待。
看着她走近……走近……
他僵立在原地,等待着她……
看着她将小刀向前递,递向他,斑驳的血迹从刀刃上缓缓勾勒向她细白的手臂上,像他笔下流转的线条,触动心扉。
眼里水渍盎然,溢出了悲伤。
“贺子……原谅我……”
她沙哑的喉咙只说了这一句。
然后被旁边伺机而动的警察猛地抓住,将她的手扭到身后,‘乒乓’一声,匕首滚落在地。
他愣在原地,看着她尖叫着挣扎,被戴上锃亮的手铐,推送上警车里。
他提步欲追,却被一位警察拦住。
“她……
“我说你小伙子,她拿刀走向你你不会跑吗?”警察大哥问他。
“她不是想伤我。”那时他是这样说的,不由分说地这样觉得。
“怎么可能,刚才还拿刀指着你,不会吓傻了吧?!”警察的眼里看他有些莫名其妙。
“不,她是要把刀给我。”
“哼。”警察大哥冷笑一声,“小伙子,不是我说你,你瞧着她柔柔弱弱,以为闹着玩儿呢?她刚才杀了一个男人,就她一个人!这样你还以为她把刀递给你?”
他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他说什么那个警察都不会信的,他想要找到那个女孩,想要知道她会接受怎样的判决,想要知道他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这份虐缘,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庄岂闭着眼失笑,那以后,她成了他的病人,因为没有证据证明被杀的男人是否对她做了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所以她被判处进行强制治疗,然后赔了一大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