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华朝的祭祀制度真牛X!
所有参祭的少男少女从上路之日起便不能进荤食了。一日三餐皆是素食,而且饭菜统一配备。岑染看着五福叹气:“我带你来干嘛呀?”
车队给主子们配用的是三架四轮马车,内里宽敞,放四个人依然宽阔。十八个祭者却只有九辆马车。每天上路时车厢内必是一男一女!
岑染以前不知,所以当第一天叶世沉挑帘步上马车后,惊得差点没有厥倒。问清楚情由,明白这个关于圣诚仁武威皇后的祭祀其实就是本朝最光明正大的高端相亲会后!岑染对圣诚仁武威皇后的敬仰——有如那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那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叶世沉本来极其稳重,却实是受不住沈世雅的怪话。岑染再接再厉,终是逗得沉香公子破功!一路上前前后后就听见这个马车里的说笑声了。这种情势一直发展到整个行程里。只要叶世沉一看见沈世雅,就忍不住嘴角起弯,笑眼殷殷。
难道本队中第一配对就是这两个了?仔细想想倒也是桩好婚事。沉香公子如果娶了沈世雅,叶世沉便对太子再无二心了。叶世沉虽说已经月兑了宗藉,可是因功勋卓著再签回去的前例也不是没有。若非如此,沈世雅也不会放着朝学里那么多人谁也不挑,单选了叶世沉。而太子更是直接封了叶世沉从二品太子少师!听说叶世沉在东宫可以随意进出,不须禀报,太子干什么都带着他。如果真的签回玉牒里,以后对抗宗室便又是一大利处了。
好婚事!
大部分祭者都对这副配对满意,但不高兴的也不是没有。尤其是申世媛,一天到晚板着脸,如同石雕。岑染心里发笑,行止却全然不管,每天与叶世沉有说有笑的。当然,为了公平起见,九天才能轮一回。上官世亨、韩士林之前都是认得的,坐在一处说说笑笑时间也很好打发!王世勋就更不必说了,琴棋书画的话题在两个人中间完全没必要。于是掷色子便成了主流项目。输了的,这里居然流行贴白条?
岑染差些没有从马车里栽出来,圣诚仁武威皇后!您老人家威武!
这世上的事先苦后乐最难过,第五天头上,叶锦昭一身白衣祭服进来了。人长得好连衣服都提升档次。看看人家白衣胜雪,玉带潇洒,可自家嗯?岑染不想装淑女,所以非常没有形象!点头笑过后,岑染抓起一本《盛华九域志》开看。叶世沉给的,这随身带的书上都笔记良多,真是个好孩子,怪不得学习好!
叶锦昭带的小瑾和五福两个靠门边坐的,脖子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坚决不往里面的看。要不是往耳朵里塞棉花太明显,车箱里怕是要多四个兔耳朵了。叶锦昭知道会受到冷遇,只是知道归知道,碰到归碰到,见沈世雅一副完全不理他的模样,感觉还是十分别扭。只是……机会难得,不说话太可怜了。想了想后,微笑:“前几天我去青龙路了,和风馆装得很别致。”
别致?
岑染发笑,扭头看这位小王爷。这人到底喜欢沈世雅哪里?没头没脑的跳出来,惹得他自己不痛快。“小王爷过誉了,世雅只是闲不住爱折腾罢了。”
这理由找得实在不怎么样!叶锦昭可是在给父王请安时,看到很多次父王案牍上关于沈世雅的信报。要真是个胡闹的,父王能费心如此?不过这话话题是不能往下扯的,父王一直在和皇伯父捣乱,偏偏沈世雅和太子兄妹感情好得不得了。这条路……“你知不知道这次回去,咱们这些祭员里起码要成五对?”
这规矩沈世雅已经听过了。圣诚仕武威皇后比岑染还喜欢五福临门!名义打的是自由恋爱,可事实上咧?
“令妹相中谁了?”郁王府家的清颜花颜郡主全部在列,清颜倒还罢了,精玉镶件下的小泼妇一枚,眼角眉梢都是精明,各大小说中最常见的炮灰命;可那个花颜就……别致多了,弱柳扶风搬的娇玉人儿,怎么瞧怎么可人怜。岑染不是男人,确也知道男人最好这口。小白花流行风盛传千载、长胜不衰,威武!
见话题总算是打开了,叶锦昭心情也好了许多。对于那两个庶妹……“清颜比较看中翰林院余学生的公子余成,余公子反应却一般;花颜嘛,三四个对她都有些喜欢。”花颜长得本美,气质又娇怜,行情好过清颜许多。
岑染没有想到叶锦昭谈起这种事竟然毫不避讳,眉头舒展起来:“叶琳华和你小姑姑嗯?”这几天尽顾和那帮纨裤玩乐了,半点正事没打听。难得有人送上门来,不用白不用。
沈世雅把书放下了?
叶锦昭心中欢喜:“琳华和虞公子早便相熟,至于叶庭珍嘛……”停了停,扭脸看了一下沈世雅,似有为难但还是说了:“没人主动和她表示。”这种相亲会,再开放也是男孩子主动的。更何况叶庭珍那样的身份,让她倒追?根本不可能。
没人表示?
情况太悲摧了!
不过……“可以理解,我是个男的也不敢和她结亲,别的不说,她那个极品妈实在雷人!”有个拎不清的岳母简直是居家旅行杀人放火之必备凶器,娶进门绝对家宅不宁。岑染说得自在,眼风中却扫见叶锦昭有些楞的表情,顿时反应过来哪里出错了。赶紧以雷速反击:“那小王爷嗯?您相中哪家闺秀了?”
这下,叶锦昭的脸彻底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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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雅?”
因庆阳在中江省,路程不近,所以明天行路到天色近黑才停车。沿途驿馆早就收到消息,每每都服侍妥当。单人单间!坐了一天马车憋屈死了。饭后百步走毕,岑染就准备上床睡了。只是周公没到,雷公到!王世勋拍门的声音简直震耳欲聋!
“干什么啊?”
你不睡?别人也不睡?岑染非常没好气!五福递来袍子披上,王世勋这才回过身来。刚才太兴奋了,摆手让五福下去,关上门后坐到了世雅身边。一脸的惊喜诡异,盯着岑染看个没完。
岑染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提神,蔫蔫的样子把王世勋的喜气一点点压了下去。可是:“锦昭和他父王不一样!”
一副深以为憾的德行看得岑染直翻白眼,就知道会是这样。继续喝水,不说话。
王世勋看看表妹:“我不是说沉香不好。可是锦昭真的不错!你嫁给他,也有助于改善那两个的关系啊!”一指顶蓬,代指谁大家都清楚。
岑染真的让这两个表哥给弄晕了,舅舅!您老人家怎么教的儿子?不过这种事隔墙有耳,不如说些别的。非常诚恳,语重心长的对表哥讲:“婚嫁这种事,妹妹比你有体会。要想过得好,两点外界原因最重要。第一是门风,第二诗婆!我吃饱了撑得去淌那起浑水?”郁王府上姬妾没有五十也有三十,老子不像样儿子多半靠不住!更别提那个自从嫁进郁王府,死了一百多侍女的婆婆!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王世勋让表妹的理论蒙得发晕,想反驳却找不到理由。尤其是在那天听母亲说出她的怨恨,锦昭坦白他家的往事后……坐回椅中,呆呆不语。
岑染不想当知心姐姐,这种事王世勋这个年纪若还在天真,害的只怕会是他!
只是没想到,门、吱的一声打开了!
叶锦昭面如雪冷的站在外面,一双凤眼清冷寒霜。王世勋办砸事情,搓搓手左看右看最后决定出门放哨。
“你不信我!”叶锦昭长这么大,自认为大事小情言出比诺,她既是世勋妹妹,为什么如此推辞?用这种最差劲的方式来羞辱自己?
岑染让这位的怒火烧得又想哭又想笑,如此飞来艳福?真是让人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
好整以暇的坐正,这位坐下:“小王爷。”称呼一起,迎面就又是一记狠瞪。得!青春期少年心里脆弱,咱好歹也是三十的女人了,让让小朋友。
“叶锦昭。”
又瞪眼?
这次咱可不能再让了。岑染开门见山:“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得了您的眼缘,让您如此青睐。话说人贵有自知之明,沈世雅不是当人家好妻子的材料。这话……如果你不是二表哥看重的人,我完全没有必要和你说的。不过既然要说,咱们就一次说清楚。”
要正经演讲,自然要补充水分,喝一口茶润润嗓子:“关于您刚才听到的内容,世雅向小王爷赔罪,我不该议论人家父母让人家儿子听到。不过那样说,世雅确实没有恶意!你家、确实不怎么样!”说最后一句时,岑染小有委屈。又不用怕他,如此认错所谓何来?
叶锦昭手劲捏紧,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线。大概是从牙缝里使劲吧?终于憋出一句:“你不信我会护你周全?”叶锦昭自然知道沈世雅说的那些家长里短,郁王府后院确实乱了些。比不及定南侯府清静。
这娃怎么认真天真成这样?
岑染苦笑,决定快刀斩乱麻,祭出杀手裥:“叶锦昭,实话告诉你,我要嫁的男人这辈子只能有我一个。姬妾通房侧室通通不能有。这点你行吗?”
叶锦昭听到这里突然笑了,原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竟然是为了这个!不过沈世雅居然这么直白的说这种事……
“可以!”
既然她担心重复沈夫人的旧事,那么再加上一条好了。语气放柔,眼中尽是忍俊不禁的笑意:“不只这样,我还可以答应你,以后父王母亲那边都不用担心。他们送人来,你当丫头用便是了。若然问起,我去解释!”
一派认真,语气虽淡确言之凿凿。见沈世雅眨巴眼睛,一副呆住的样子,更加想笑。“我说话作不作数,你可以去问世勋。”说到这儿,叶锦昭自觉也有些尴尬涩然。可……伸手过去握住沈世雅冷玉一样的纤纤玉手,语气诚恳:“我知你心里还有不好说的。长辈们斗气不是一天两天了。朝局纷乱大多因为如此。可我不想那样下去,你与太子亲厚,又是个见解难得明白的。为什么我们不加把劲把局面扭过来?世雅,我们一起努力,总好过这样防来杀去,没个尽头又损国伤民的。如何?我会待你好的,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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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最难分辨的不是白雪公主后妈的毒苹果,因为大家都知道后妈不是好人。
这世上最难解释的也不是董卓为什么抢了吕布的女人,因为大家都知道吕布不过是董卓的干儿子。
这世上最难分辨的其实是:你的父母到底是真心疼爱你?还是为了别的?
这世上最难解释的其实是:一个人明知道父母在搞什么把戏,却还不得不从,不得不演出一场他并不情愿演的大戏!
叶锦昭言辞恳切,表情自如,一派情深。可是握住岭染的双手却汗渍涟涟,隐在沈世雅手掌下的手指,轻轻的移动,写着一个‘不’!
那是去年中秋盛宴上,沈世雅与叶锦天暗中玩的把戏。只是那一次写的是兄妹情深的玩笑!而这一次写的却是一个儿子无奈悲愤的抗拒!
岑染低头了,想了许多后,慢慢的抽出了双手。再抬头时,眼神冷冷:“小王爷,沈世雅不是三岁蒙童,男人的话是不能相信的,哪怕是尊贵如小王爷者也一样。有件事您大概不清楚,沈庭娶我母亲时说的情话可比您今天说的漂亮多了,但他照样没有做到。我母亲还是下嫁,而沈世雅如果与您则是高攀。”
她明白了!
叶锦昭心中欢喜,脸上却气急,但涉及人家父母,这种事实在是不好说。俊美豪贵的脸上阴一阵晴一阵的颇是精彩,二人对立无言,最后叶锦昭只能说一句:“一路时长,希望世雅你好好想想,这件事对于你我以及许多人,乃至天下苍生都是幸事。”
扭头欲赚身后却传来沈世雅的冷笑:“天下苍生与我何干?我与哥哥娘亲本来一家人过得很好,并不是情愿扯进来的。如今种种、胜也好败也好,事关生死,各凭本事罢了。若为了什么大义?全局?舍弃自己,简直便是杞人忧天。人皆有命,命是老天爷给的,别人死活与我何干?沈世雅没那么伟大,太子哥也绝不会因为这个强迫我。就算你家去皇上面前求情,我也不怕,因为哥哥说了,若是连自己的妹妹都无法护及周全,要天子位作何?不过是骗尽天下人,骗尽自己罢了。”
沈世雅说得很急,语气又自激昂,话未毕脸上已染上一片霞色。
叶锦昭扭身过来看她,凤眼中晶莹玉灿、径自朦朦。沈世雅,她果真是不一样的!
便如那日在郁王府偏花角处,母亲花诞却没有留下儿子,叶锦昭觉得奇怪,偷溜回府。然后在偏花厅角落处看到了两个藏头缩脑的家仆正往花墙那边侧耳。家中情形如何,叶锦昭自然清楚,另寻了一处偷看。从砖花砌成的镂空中,看到了拉扯着从二堂那边走来的沈世雅与贺世静。
经别才自一年,两个原来那般好的朋友却变成了现在这般。叶锦昭心头晦黯,自己与世勋将来会如何?难道亦如她们这般?
静静伏在树枝繁叉中看听:贺世静的脾气很不稳定,一会子气一会子恼,可沈世雅神态却非常镇定。贺世静说一句,她驳一句,甚至逮到机会挑明关系,直接反问:‘你喜欢我哥我是知道的,但是你能喜欢到什么地步嗯?你能为了我哥计划你身边的势力吗?你能为了保护我哥取舍你家人的利益吗?说得再直白些,你能控制得了你的家人吗?坐到那个位子上,不是你控制他人,就是为人所控。我不想对你的能力置评,只想给你讲清楚,那个位子不好坐。有胆子有能力的人坐上去也只能靠运气。而你……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次要的,你敢做什么能做什么,才守键。’
叶锦昭听后身上一颤,险些弄出声响来。事隔九年头一次咬住唇瓣!
沈世雅、她很通透。
本来便是,世人都眼红富贵,却不晓得富贵尊荣的背后究竟是什么?小时候自己暗中怨恨过母亲手段狠辣,可是渐渐长大后,却逐渐明白许多往事许多原由。母亲本是英国公嫡女,随父母家人长驻北蒙边境,侧马奔骑自在骄傲。可是……父王要娶她,外公同意舅舅同意,母亲再不同意也只能披起红裳嫁进了郁王府。然后……皇伯父依然登基了,父王依然只是父王。一场联姻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反而惹来新君的猜忌。英国公府只能背水一战!与父王暗中做了多少手脚?有些事叶锦昭知道,有些事却还不清楚。
岁月时长,母亲她终是从一个英洒爽朗的英国公嫡女,变成了威风八面却暗自饮恨的宗室王妃!
有一段时间,叶锦昭很同情母亲,父王薄幸待她并无真情。
可是这一切又能怨谁?怨外公舅舅的功利?还手父王的慧眼情钟?迷惘许多年心结在那一刻,沈世雅给了他答案。
母亲可以怪许多人,但她最应该怪的其实是她自己!
也许抗争不过,也许终归如此,但起码自己不屈不后悔,不必用杖杀他人来发泄心中的愤恨!
‘这世上哪有纯粹的友情?’
‘傻丫头,你当福成公主之所以可以被封为公主,是因为她是养姐,长怀帝许多吗?不是,是因为她在怀帝登基后,嫁给了锦绣侯。那只是一场交易,明面上的筹码,如此而已。’
‘不会有那一天的。我做不了公主,也不会做公主。如果情势实在由不得我和哥哥,可能会从某人的心意成亲,做明面夫妻。但如果情势允许,哥哥又顺利上位,那么广灵散人才是我的归宿。’
说这话时,叶锦昭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沈世雅。下晌时分阳景悠丽,穿越重重枝叶的光线照在沈世雅凝白的脸上竟然让人平白觉得光华四射起来。她笑得那样淡,那样从容,仿佛在她面前的根本不是一条寂冷孤独的绝路,而是世上‘最干净的地方’!
便一如今日所言:‘若是连自己的妹妹都无法护及周全,要天子位作何?不过是骗尽天下人,骗尽自己罢了。’
一语刺心,再舍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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