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深山中,有一座半旧的月老祠。由于很少有人参拜月老,故而这座地处偏远的月老祠有些残旧,简单的青砖墙缝里和断壁残垣间虽残留着枯萎的衰草,但从根底钻出的一点翠翠女敕芽正向世间宣告春的到來!祠堂很小,半扇还能看到红漆的大门微微闭着,另一扇却向里斜坠着,似乎只被轻轻一碰就会倒了一般。
祠内杂草乱堆,凌乱的香案和破旧不堪的蒲团上皆布满了厚厚的灰层,四周更是灰尘曼舞,借着射进來阳光,显得雾蒙蒙的,凄冷异常。唯有堂上泥塑的月老像和蔼可亲,栩栩如生,完全沒有半点受损的迹象。
忽然,祠堂后传來几声欢笑声。
白长须的月老端坐在一张破旧但很干净的八仙桌前,与三位男子品茶谈笑。再看那三位男子时,其中一位竟是曾去司家捉妖的白衣道人,此刻但见他风度翩翩,谈笑之间更有种非凡气度。其余两个皆长得清秀俊逸,气宇非凡。
挨白衣道人而坐的是一位身着褐色宽袖对襟长袍的年轻少年,胸前用彩线绣着一只展翅高飞的大鹏图案。但见他剑眉星眼,凛然正气,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眸中放射着一种敏锐的光。与白衣道人对坐的是一位身着黑袍少年,其胸前绣着一只静若处子的可爱黑猫。他虽生得黝黑,却未遮盖住他的俊朗面容。只见他浓眉大眼,与之前那个少年有所不同的是,他的一双乌珠总流露着些许温柔,柔柔弱弱的,倒像是以为儒士。
就见月老端起一杯清茶与白衣道人和那两位少年碰杯,并笑呵呵地言道:
“多些诸位鼎力相助,才使一段姻缘得以成就呐!哈哈……”
“罢罢罢!我倒未怎样出力,确是猫仙与大鹏仙劳苦功高,若非及时制造出那样的假象,只怕还不好办哩!说不定此刻那凡人司臻童早已远离弯月村,举家入京安家啦!哈哈哈……”白衣道人爽朗地笑道。
“这年头,好人难做,恶人也难做!为了月老这‘私心’,可害苦我和大鹏兄了!”猫仙笑呵呵地说,“人家大鹏兄可是如來佛祖的宠徒,如今倒为了帮助月老您呐!可谓是做了一次恶妖啊!而那村民和金鲤鱼岂知,今日全村惨死的情景,只不过是我和大鹏合作的一个假象!全村人也不过是睡了一大觉而已!而月老给玉石兰翠鸟的救命丹药,不过是益寿延年的仙药罢了!哈哈哈……”猫仙笑道。
“是啊,弯月村村民皆勤劳朴实,用此法子赠他们仙药,也算是一种善报了吧?不过,我这恶又非真恶。起初我担心佛祖不同意大鹏下凡相助月老您呐!可佛祖却说‘以本善之心助人,虽面上恶,却也是善也!’故而我才放心与猫仙兄前來。当到达弯月村时我还有些犹豫,这样做,是否太过了?制造全村人惨死的假象,我素日想都不敢想呢!看到金鲤鱼以为爱人死去之时而恸哭时,我的心险些软了……多亏猫兄提醒,方强忍着完成月老交予的使命呐!”大鹏笑说。
“‘鲤鱼精,你的司郎无救了!他的心已被我们分而食之,若你在一个时辰内不能为他重找一颗心的话,他便再也醒不來了!’你说这句话时,又是下了怎样的狠心?竟是我万万沒想到的呢!”猫仙故意逗大鹏道。
大鹏闻言羞惭一笑,言道:
“当时我想,既然咱们的目的是让金鲤鱼拔鳞救人,好促成这段姻缘,故而决定狠下心來,说些狠话好让她信咱们,完成使命!”
“说实话,如此一來果真苦了金鲤鱼了……”白衣道人同情地说道,“她对司臻童可谓是一往情深,可他们的姻缘,男方家毕竟是不同意的!我们如此冒险作法哄骗她,是否太过了?”
“老身也不想啊!”月老捋须微笑道,“可只有这样,金鲤鱼才能有月兑胎成人的机会啊!鱼妃极爱这个小女儿,为了女儿,她也会去劝说司家诸人,只要他们听说金鲤鱼可以转生为人,他们必定会欣然接受。『**言*情**』”
“这也算是步险棋,成了,皆大欢喜;败了,你我心中难免不会有愧呀!”白衣道人道。
“善道长果然心善如水呐!”月老不禁赞叹道,“可惜现今世态炎凉,帝王昏聩,才导致恶官横行,让如善道长这般贤德好官不能长任。若不然,该是凡间黎民之福啊!”
“罢罢罢!我能够为清宁城百姓做事五年,也算无憾了!名利,不过是过眼浮云,我去了,还会有公道之人为黎民解忧,我也可释然了!月老,您可谓是老神仙了,该看透这些凡间俗事了吧?您何苦为贫道感叹徒增烦恼呢?”
月老闻言哈哈而笑,道:
“瞧瞧,善道长虽入道不久,领悟却高于老身啊!老身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呦,,”
众人闻言也哈哈而笑。
猫仙抿了一口茶,似想起什么,问月老道:
“敢问月老,您掌管着天下无数人之姻缘,为何要如此煞费苦心帮金鲤鱼促成这个看似很难成就的姻缘?”
“老身只能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呐!”月老笑呵呵地说,却故意卖起了关子。
“哎呦!月老呐!您可是老辈神仙,是何人有如此大能耐,让您这老神仙都给这么大的颜面?”大鹏也笑问道。
“不可说……不可说哟,,”月老笑呵呵地连连摆手言道,自顾品茶却不愿透露半个字。
“这老神仙,还在这儿和我们卖起关子來了!枉费我们尽心尽力帮您,您倒不念我们的情?连是谁委托您的也不愿说!哎,,”猫妖故意叹气道。
“可不是?想起和玉石兰翠鸟打斗时,若不是善道长及时赶到,我们岂是人家的对手?想那玉石兰翠鸟可是上古神玉所化,算起來,可比您这位老神仙都成仙早呢!我们原本就是做假戏,且打且让,可人家呢!是动真格儿的哩!哪管你是真让还是假让,可谓是招招致命啊!”大鹏也故意说道。
“罢了罢了,,你们修行也而非一朝一夕,岂会叫它轻易打败?你们说这话,无非是想套老头子我的话!嘿嘿!老头子我偏生就是个嘴紧的人,只要答应人家不说,任凭你们如何,我也断断不会告诉你们的!这位神仙虽不是什么天庭高官,更不是玉皇大帝,确是一个令我尊敬钦佩之人!罢罢罢,日后你们就会知晓,何须急着问老头子我呢?”月老捋须慢条梳理地说。
众人见套不出他的话,不禁被他的诚信所屈服。面面相觑一会儿皆哈哈而笑,一同举杯另辟话題。
弯月湖中,经过鱼妃与兰翠的运功救治,金夙缘终于苏醒了。
鱼妃见女儿终于苏醒,心也得以安宁。她忙上前扶起女儿,心疼地说:
“我儿,可苦了你了……”
“母后?黄姨?”金夙缘见母后和黄鱼漪儿竟在水洞中,不免一惊,“您们何时來的?”
“你昏迷后不久……”鱼妃含笑言道,接过漪儿端來的汤药说,“这是母后从神龙岛带來的仙草,你喝了它会早些康复。孩子……你的时间不多了,所以,你一定要尽快恢复,好嫁司臻童为妻……”
“司郎?”金夙缘听闻母后突然提及司臻童,心下一揪,忙问母后道,“司郎如何了?可曾醒來?”
“公主,你都这样了,竟还惦记着那个薄情寡义之人?”兰翠为公主的痴心既心痛又无奈。
“司郎不是薄情寡义之人,你也明白,是司郎家人不愿我们成亲……”金夙缘不禁急了,方说了两句,竟又咳了起來。
兰翠见公主突然咳嗽起來,慌忙道歉道:
“罢罢罢!是兰翠多嘴胡说,公主莫往心里去就是了……”
鱼妃也忙轻拍女儿背部笑慰道:
“你也知道兰翠素日嘴上不饶人,你偏和她较真儿,这岂不给自己找不快吗?你放心吧,现在已天黑了,想必他早醒了,说不定这会子正和家人商议你们的婚事呢!”
“婚事?”金夙缘捂着胸口蹙眉虚弱地问,“什么婚事?”
“自然是你和司臻童的婚事。”漪儿也坐在床前笑慰道,“今日你母后将你可转生成人的事情告诉他家人了,想必他家人再不会反对你们,你可安心休养,等着做新娘吧!”
金夙缘闻言脸上一红,羞笑道:
“黄姨取笑夙缘了……司郎家人,果真能同意孩儿嫁他为妻吗?”
“这个自然!我女儿温柔懂事,会有哪个不爱的?既然你有机会做人,他们何苦再拆散你们这对鸳鸯呢?只是……你可转生成人的事你也是知晓的,为何面对他家人的阻拦时,你竟一字不说呢?”
金夙缘闻言垂眉默默摇头,苦笑道:
“我不想以此來作为他娶我的条件……若他是为了让我变成人而不消失娶我,我情愿他永远不知道这个秘密……”
“傻孩子,你这样做,可曾想过自己的性命?可曾想过母后和你九个姐姐们?”鱼妃皱眉怜惜地问道。
金夙缘闻言惭愧地低下头,羞愧地向母后道歉:
“母后,对不起,怪孩儿自私,竟沒想到这些……”
“你哪里是沒想到?你是舍不得这份情……”鱼妃无奈地摇摇头,并仔细为女儿喂食汤药。
喝完汤药,金夙缘望着母后忧伤地说:
“母后,若孩儿果真消失了,还望母后莫怪孩儿……其实,孩儿也舍不得母后和姐姐们……”
“胡说!”鱼妃严厉打断女儿的话,坚定地说,“母后相信,我女儿能够好生存活在这世上!无论你最终化龙成仙,还是落为凡人,你永远是母后最疼惜的女儿!在沒有到绝路之际,母后不许你胡思乱想!”
“母后……”金夙缘望着双眼微红的母后,自己的眼也不禁湿润了。她不禁想,不知此刻司郎家人,可同意他们最终在一起?她也不想消失,因为她舍不得母后,舍不得姐姐,更舍不得他……她默默在心里祈祷,希望自己的痴爱能够得到上天眷顾,给他们一次白头偕老的机会!
“我一定娶夙缘为妻!”司臻童家,坐在床上的司臻童看着娘亲和哥哥、嫂嫂,态度坚定地说,“无论她能否转生成人,在我醒來的那一刻,我便决定了!”
“三弟,你莫感情用事啊!这毕竟是终身大事!”大哥司臻善皱眉劝道。
“正因为是终身大事,我才经过再三考虑做出这样的决定!大哥、二哥、嫂嫂、娘亲,我当真是真心实意想娶夙缘为妻的!不光是因为她三番五次救我于危难,更重要的,在我失去小妺妹妹时,她默默守在我身边,给我安慰和鼓励!她为了我做了太多太多,臻童定要给她一个交代!人心都是肉长的,臻童不相信大家沒有一点感动!”
“感动归感动,可……”
“大哥、二哥,你们莫再劝我了。无论夙缘日后为我诞下怎样的孩子,我都会和夙缘细心呵护他长大!流言蜚语自然会有的,只要我们能够和睦地在一起,一切都无所谓!”
“娘,三弟定是被那鲤鱼精灌了**汤,您倒是劝劝呐!”司臻义见弟弟如此固执难劝,便向母亲求救道。
一直沉默的楚蚕儿轻叹一声,抬头望望儿子,叹道:“罢了!我也老了,管不动了……童儿,只要你不后悔,娘无话可说!你想娶谁就娶谁,娘一样把你们的喜宴办得风风光光。夜深了,都早些歇了吧……”楚蚕儿言罢,又是一声叹,起身缓缓向门外走去。
司臻童见母亲终于松了口,激动地起身倒头便拜:
“娘,孩儿谢谢娘……谢谢娘……”
楚蚕儿惊见儿子居然为此跪在地上叩谢她,忙返身快步上前搀起他道:“童儿快起身!娘知道生平你最听话,娘更是事事依着你、顺着你,因为娘坚信,我儿所做的每件事肯定都是对的!这一次,娘一样顺了你,不是因为娘坚信这次一定是对的,而是……娘不想再看到我儿伤身伤己……娘还是那句话,只要我儿高兴,娘便高兴!”楚蚕儿含笑轻抚着儿子的脸庞,笑道,“你的心是仙子舍命给你的,你该好生珍惜。好好安睡,明早你去湖边将金夙缘家人叫來商议婚事吧!”
司臻童闻听母亲之言,早已激动地泪流满面,嘴张了张,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司臻童两位哥哥和嫂子见娘已应允,也不再多言,只无奈何地摇摇头,起身相继散去。